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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河图洛书4 ...

  •   唐凌将画卷别在腰间,站在越王宫殿宇的屋顶上,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天际,建康城的上空,仍是血濛濛的一片,那片翻滚着的乌云血海,是他的杰作。

      他正欣赏着,也在等待着。

      宫门处快速行来一道影子,眨眼间,便到了他脚下。

      唐凌知道舞阳自会来寻他,他看着脚下那充满悲伤的舞阳,看着他胸前的血污,看着他苍白的面孔,忽然想起自己入魔屠城的那一刻,那一刻,舞阳嘴里在竭力地喊着甚么,对了,他在喊他的名字。

      舞阳不希望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被卷在画卷中的蓝觉,也听见了舞阳虚弱的声音,舞阳不是在十八洞吗,难道也跟着他来了?

      “你我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贪婪愚蠢而又自私的人性。”

      唐凌的嗓音憎恶中透着悲凉。

      “假如你是魔,那么我就是魔鬼的朋友。”

      舞阳这句话,让唐凌不禁失笑出声。

      但舞阳并没笑,他站在广场上,抬头问他:“唐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唐凌愣了愣,随即嗤笑出声:“我觉得你应该抱紧我,让我们好好的庆祝一番。”

      “现在的你,倒是跟以前的你,不太像。”

      舞阳看着那个如灰烬一般的唐凌,自己的心也仿佛在一点点的下沉坠落,到了一个暗无边际的地方。

      唐凌却是拍了拍衣袖,坐在了原地,迎着风,眺望着远方,嘴里问他道:“你会将我杀了以谢天下么?”

      舞阳道:“如果你真的以为我会这么做,你还能如此安心的躺在上面睡大觉?”

      唐凌轻笑,二人沉默片刻。

      “现在你是臭名昭著穷凶极恶的舞阳太子,我是泯灭人性堕入魔道的凤凰,你我何不自此找个没人的地方逍遥快活。这世间的战争,与我无关,世间的恩怨,与我无关,世间的天灾,也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除了今天的风和云,就只有你。”

      “真不敢相信,从你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舞阳说着,便一跃飞身来到唐凌身侧,但身负重伤,连站都站不稳,脚底一个踉跄,几乎滚落屋脊。

      唐凌一把抓住他:“你说的是我,还是蓝觉?”

      舞阳摇了摇头:“唐凌不会如此,蓝觉更不会如此,你~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唐凌笑了笑,将他拉起:“这世上,没有始终如一的人。有的时候我还在想,假如这一切如梦幻泡影从未发生过,我是不是就会感到庆幸。但我无法改变这世界,它永远都活在悲剧之中,而我不可能为这个世界的悲剧去付出代价,既然不能,只有亲手毁灭它。”

      舞阳道:“可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答案,这世界也需要一个答案。”

      “是你想要答案,这个世界不需要答案。”唐凌顿了顿,又道,“不过呢,你说的也没错,我应该为这个世界寻找一个答案。即便这个世界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谁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你愿意陪我一起么?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捏死他。”

      唐凌亮出一把浑身黢黑通体发腥的兵器,那是自虞城之中沉淀了几百年的地底下挖掘出来的。

      舞阳看着他手中之物,灰暗的眼神忽然明亮起来,当初在蓬莱蜃景之中,晏初就是用此剑诏令诸魔与蓝觉在虞城之中决一死战的。那把剑的剑柄上,就刻有双面鬼脸,剑身上,则绘着密密麻麻的降魔咒。

      鬼主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他踏入阴城,渡尽恶鬼,最终自己却成了半神半魔的存在。

      而随着他下地狱的这把降魔剑,也成了把名副其实的召魔之剑。

      “这便是‘鬼炽’?!!”

      舞阳没想到这剑会出现在唐凌手上,他一直以为这把剑也随着那场大战折戟。

      “没错,这便是鬼主之剑,能号令万鬼,诏令诸魔。”

      “当初蓝觉踏平鬼窟,重伤鬼主,但鬼主却仍是不死心,不但利用晏初推翻大庭王朝的统治,还意图将凤凰元神打散,将他的骨血取出,拿到河图洛书,最终两败俱伤......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他心中的执念不但没有消散,反而变本加厉,将南朝陷于水火。”

      “是啊,人世间的仇恨总比爱要持久、深厚。”

      “有了这把剑,是不是就能找到鬼主?”

      “没错,有了它,就算他鬼主隐藏得再深,也能将他揪出来。”

      唐凌说罢,在这剑上施下一道咒术,那剑指引着他二人穿过护城河,来到建康之中。

      城中活着的人都戴着面罩,面罩上只留出一双眼睛,但一眼望去,这里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麻木呆滞而又浑浊,根本的分不清谁是谁。

      只有在看见唐凌二人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才会变得惊恐万分,才会像个活人一样尖叫着落荒而逃。

      眼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焦土冒息,路若黄泉,唐凌却并不在乎这些。反而同神情严肃的舞阳打趣。

      “待我收拾完鬼主,你我二人浪迹天涯可好?”

      “不好~”

      “就因为我不是蓝觉?”

      “......”

      “蓝觉究竟有甚么好,他不过就是个假慈悲的懦夫,被凡世的眼光所困束,面对自己所想之人连句温暖的话都张不开口的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挂念,就让他孤独终老吧。”

      “他不是这样的。”

      “那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你又欣赏喜欢他甚么呢,喜欢他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脸?喜欢他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心?喜欢他比你大好几个五百年的年纪?喜欢他不善言辞的孤僻症?还是喜欢他看你就像看一只蝼蚁一般的眼神?还是喜欢他看似强大实则懦弱的本质?”

      “你都不曾接触过他,又怎会了解他。”

      “谁说我不了解他,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我。你自以为你了解他,但实际上呢,你连他最真实的来历都不清楚。”

      舞阳突然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人。

      他问:“你到底是谁?”

      唐凌歪头一笑:“我是谁,有那么重要么?”

      舞阳再一次质问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

      唐凌抬了抬眉角,仍是一副不羁的模样:“等我收拾了鬼主,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舞阳深吸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这时,引在二人身前的剑,在穿过巷道之时突然加快了速度,唐凌稍不注意便不见了它的踪影,二人赶紧追上前去,转过一道路口,便见那剑停留在一人身前,那人带着面罩,看不出是甚么身份。

      唐凌急速出手,对方未料,直到唐凌的手触及他的那一刹那,才突然反应过来,出手极快的侧身回击,手腕翻转,一道强劲的掌风劈向唐凌所在的风中,与唐凌的掌心相击。

      只见一道凛冽的寒光在他二人之间爆发开来。

      长剑被强大的力量震碎。

      唐凌身上的画卷,也随之滚落。

      伴着徐徐展开的画面,一道蓝光自画中旋转而出,霎时,带着尘埃的蓝光如一道苍茫的剑影闪电般击向那蒙面之人,重重将其击退一步,那人突地一震,单膝支撑跪倒在地,盯着蓝觉的双眸之中,含着重重化不去的仇恨。

      待蓝觉再要出手,对方便一个隐身消失在尘埃之中。

      蓝觉,唐凌,舞阳,三人面面相觑,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杂变幻。

      方才蓝觉出手时,唐凌也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那动作快如疾风,几乎与蓝觉的掌心同一时间击在那蒙面人的前胸。

      而相比蓝觉与唐凌,明显舞阳的神色明显更为震惊,更为激动。

      他深深的看着蓝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真的是你吗?”他从来不知道蓝觉已苏醒,他一直以为,蓝觉的魂魄依然沉睡在唐凌身体里。

      舞阳仿佛是在寻求印证一般,一步步走向蓝觉:“真的是你?!三百多年了?我等了你三百多年。”

      蓝觉也深感诡异,明明不久前他还将舞阳从王府之中带至无名山,他为何会是这般反应?

      舞阳难以自持的靠近,颤着双手握上蓝觉的肩,掌心里的真实存在的感觉令他欣喜若狂:“是你没错,真的是你。”

      蓝觉轻唤了声:“舞阳?”

      过了许久,舞阳才发现不对劲,他看着蓝觉面上的疑色,继而又看向一旁的唐凌,“唐凌,蓝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一块东西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猛然砸在舞阳额头上,随后咕噜噜滚在他脚边。

      这一下,将舞阳本就含混的脑袋砸得更晕,他甩了甩头定睛一看,只见方才打在自己头上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冰垛子,冰垛子中有一黑圈,如人眼珠,也正死死的瞧着他。

      他三人人猛然抬头,却见天空是银白的一片,密密麻麻的冰垛子从天而降,这才刚立夏的天气,哪儿来的冰垛子?

      只是一瞬间中一瞬,冰垛子便铺天盖地的砸在这片土地上。

      头顶的太阳依然火热的照射着,然而天气却突生巨变,又大又厚的云层席卷上空,如万炮齐发,声势汹涌……大冰雹夹杂着小冰渣迅速铺满了地面,更有巨如成人高大的冰雹,有的甚至重逾百斤,落在地上犹如地震一般,砸在屋顶能直接将屋顶砸塌,落在人畜身上人畜无逃。

      整座城仿佛一下子从初夏进入到了凛冬,城中原本幸存的人们又无可奈何的从可躲避的房屋地窖中逃出来,却见城中大木皆枝折叶飞,宿鸟尽死,举目赤地,四面尽作冰山,花草一茎不存。就连残存的家园,也被冰层摧毁吞没。

      方才历经唐凌带来的屠杀之劫,现在又面临着被冰层封冻的局面,嚎啕声接二连三的爆发开来,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冷静。

      寒光遍地,每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都倒映着人们的脸,那张布满惊慌、恐惧、无措与绝望的脸庞。

      忽然,在这寒茫茫的天光之中,一道蓝色烈焰划破天际,天空骤然张开了一双巨大羽翼,绚丽的光芒霎时照亮了整座都城。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至城的上空。

      只见那湛蓝的羽翼在天的尽头轻轻一扑,整座建康便刮起了飓风,房树应声而倒,脆弱得不堪一击。

      而云层也在那风力的作用下,开始一点点向虞城的方向缓缓移动。

      “凤凰,那是凤凰,快看!!”

      “他在帮我们驱走云层?”

      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所有因为冰雹而手拉手站在城墙下躲避的人们目目相觑,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开始了默默的祈祷。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道黑色的光芒直入寒天,一掌打散了凤凰的力量。

      那双扇动着的冰蓝双翼骤然停止,只一瞬间的停滞,那羽翼便被云层之中狂涌而出的重重冰层给压断了半截,冰垛子排山倒海从万丈高空降下。

      人们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用身躯挡住了这足以压垮一座城的冰雹子。

      巨大的力量将他冲翻在地,他再次飞起来,又被冰层冲翻,再次站起,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冰雹子穿透......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有个狂笑的声音自白茫茫的苍穹传来,人们循声望去,那道黑色的人影就站在云层上方,狂笑不止。

      所有人都记得那道身影,所有人都忌惮那样的笑声,因为他是唐凌。

      人们再度手牵起了手,凝望着那道在风中笑得前俯后仰的身影。

      末日就要来了。

      城的另一边,因冰层而造成的洪流已卷去了无数人的性命。

      而他们脚下的冰层,也没过了膝盖,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他们只能在心中默数着,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蓝觉那被击垮的身子,也几乎淹没在冰层之中,大风刮来的时候,他仿佛听见了舞阳声嘶力竭的叫声和翻动冰层的声音,但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予以回应。

      他的眼底,透过密密层层砸下来的冰垛子,倒映着日月同天、立夏冰降,以及被他忽略的江水逆流、花瓣敛蕊、昼夜颠倒......

      这个世界,怎会变成这样?

      遥望着那个站在云层上狂笑的黑影,蓝觉耳边恍然响起当初那道新生儿的哭声。

      那婴儿的啼哭声,他是听过的。他记得当初就是这一声婴儿的啼哭,让他从疯魔的状态中彻底解脱,挣开欲念的束缚,放下那只欲将整座城摧毁的手......

      蓝觉头脑发胀,他的眼前浮光掠影,一幕幕,尽是被血染红的大地,被火舌吞噬的房屋大树,被长剑砍下的头颅......

      原来,复活的根本不是唐凌的魂魄,也不是别人,而是入了魔的自己。

      唐凌,可以说是自己,也可以说是一直存在在自己体内的另一道思想所化。

      屠城与不屠城,一念之差,却成就了两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而颠倒阴阳,错乱乾坤,唯有河图洛书才能做到。

      有人启动了河图洛书,所以他才会看到现在这个入魔屠城的唐凌。

      蓝觉不禁渐渐睁大双眼,在他的眼里,这方世界似乎重叠出幻影来,片刻后又完全定格,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地方,像是被强行镶嵌进去,以作为填补一样,被牢牢地困住,动弹不得。

      “啊,蓝觉啊蓝觉,你早该料到的呀,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唐凌的狂笑声在蓝觉耳边不断激荡。

      “你不觉得他们这是活该么?!我替你杀了他们你不觉得很痛快么?”

      云层上的唐凌俯身,死死盯着他,不容他逃避。

      “你想杀了我?你就这样不敢面对自己?”

      而蓝觉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有可能是河图洛书造成的虚幻世界,但张口,却只滚了滚干涩发不出声的喉咙。

      站在云层之上的唐凌笑够了,跺一跺脚,硕大的冰块如云朵一般砸下,焦黑的房屋残骸瞬间被压得粉碎。

      人们尖叫声,呐喊着。

      冰层渐渐将蓝觉的面孔封印。

      唐凌在云层之上放肆的道:“蓝觉,你不是要亲眼看着我将这些人都杀了么,你快起来啊!”

      就在这时,唐凌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见,城墙下所有的人,纷纷朝他下跪,他们忏悔,惭愧,内疚,自责,懊恼的说着本不该的一切。

      他们祈求他,放过这座城。

      唐凌听完他们的祈声,笑得更加狂妄。

      “蓝觉你听听,好人没好报的,只有恶人,只有亮出自己所有的利器和毒牙,才会得到所有人的谅解与宽容。你站起来瞧瞧嘛,看看这些你生生世世都守护着的人,看看他们多么令人欢喜,又多么令人厌恶。”

      然而蓝觉的双眼,已沉浸在冰层之中,眸中的光彩渐渐暗淡。

      风声,呐喊,冰冻,这一切都变得安静。

      越来越清晰的,只有唐凌的笑声,像是自云头传来,却又清晰得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似的。

      “这些人愚不可及,你说该不该杀。”唐凌自说自话的道,“哦,对了,我曾记得你对人性的不胜其烦,对这世间感到无比糟心,但可惜啊,你永远都只会露出仁慈善良的一面,却只能把这些想法抑制在内心最深处。你真是可怜,你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可怜,你连人最基本的七情六欲都不能尽情的拥有,活了这么久,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也越来越不像个人。”

      “你别忘了,你也只不过是这凡世中最普通的一个。”

      “起来啊,杀了他们,将所有的不快与痛恨全都发泄出来。”

      “只有杀光这些人,这世间才没有人再敢污蔑你,质疑你,肆意的抹杀你践踏你。”

      “你是这世上尊贵的神,也是唯一的神。”

      “没有任何人可以糟污你,你就为所欲为吧,这是神的权利,神有权守护这片大地,也有权清理这片大地上的杂物。”

      蓝觉仍是没有回应。

      茫茫的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静止,唯有舞阳的身影趴在冰层上,一方一寸的扒过去,十指血肉浸染着这片大地。

      唐凌说完,垂着眼眸低低的笑着。

      “啊!”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头望天,“你果然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不敢承认我就是你。”

      “既然如此~~”

      唐凌笑笑,将掌心打下去。

      一道巨大的力量将云层骤然压低,整片天地震了震,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天上灌下来,无数倒映着浮世万千的硕大冰晶,以毁灭的姿态,冲向一切。

      所有人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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