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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十八洞3 ...

  •   桥被压得嘎吱作响,崖边的碎石接连滚落,掉到崖下去,许久才传来沉闷细碎的回音。

      唐凌牢牢的抓住小白,可这桥晃得厉害,能接力的地方只有指尖,指甲断裂,嵌进肉里去,原本还未痊愈的伤口带来的剧痛让唐凌的半个胳膊都麻木起来,并影桥也时刻面临断折的危险。

      小白看向脚下,双足悬在空中,那深渊就像漆黑的无底洞一样,张着大嘴,等着将他吞噬。

      他说:“唐凌,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其实,阿麽不但要我从你口中得到太子金螭镜的下落,还要我剜出你的心,以振白族。”

      唐凌其实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猜到他要说甚么,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心中却还是生出了一股欣慰之感。

      唐凌说:“你抓紧了,别松开,我拉你上去。”

      唐凌咬牙,催动着体内刚恢复的那点灵力,闷哼一声,将小白拉到桥身之上。

      他二人相视一笑,好似回到从前,那些同生共死的曾经。

      两人一起回到桥岸边的草坪,与此同时,唐凌也注意到了小白胳膊上那青一条紫一条的伤痕。

      “你这伤?”

      “没甚么,都是平时不小心撞的。”

      小白赶紧放下衣袖,一副藏着掖着的模样。

      然而目光尖利如唐凌,他自然晓得,那多半是出自枝娘子之手。

      “枝娘子的臆症还没好?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发疯?”

      “其实阿麽是个温柔的人。”

      面对唐凌的质问,小白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他便催促唐凌道:“等你伤势再好一点,你就要尽快离开,你留在这里,阿麽知道我非但不动手,还告诉你这些,她一定会亲自动手的!”

      唐凌只是无声无息的望着头顶那片天空,天下之大,却好似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他二人正说着,小十八来了。

      “喂!你们倆在干嘛呢!”

      小十八见到唐凌,“呀”的一声惊呼:“这就是从京城里头流出来的那位小哥哥么?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俊俏的人儿,当初满脸的伤,我还以为小白捡了个乞丐回来呢。”

      小白一下紧张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从京城出来?”小十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想知道这些消息很难么,不过你放心,我可没跟任何人提起。再说了,他这不是也没得甚么怪病么。就算他有病,那也不会传染不是。”

      小白对唐凌道:“这是小十八,她这人性子就这样,你别介意。”

      唐凌笑了笑:“我怎么会介意呢。”

      小十八绕着唐凌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不过话说,京城里出来的小子长得都如此俊俏么?”

      小白道:“对啊,你真的应该去京城瞧一瞧的。”

      小十八嘟囔着嘴瞥一眼小白:“臭小白,你明知道我去不了京城。”

      唐凌不解:“为何?”

      小白翻了个白眼:“她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

      小十八道:“甚么叫江洋大盗,我不过就是拿了御药房一点药材,小皇帝小气得很。”说罢,又对唐凌自我介绍起来,“我呢,是这里唯一的医师,人称小医仙。你也可以叫我小十八,这儿的人都这么叫我。”

      唐凌:“......”

      小白问道:“小十八,你身后藏着甚么呢?”

      小十八拧出两坛酒来:“当然是来请你们喝酒的,老四那事儿干得漂亮,哎,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他挂上去的。”

      小白道:“你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小白抢过十八手中的一坛酒,十八便追着他跑:“你不说,就休想喝我的酒,快与我说说吧,让我也学学,下回他再惹我,我也将他挂上去......”

      老四这一挂,就挂了整整一天,被放下来后,他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只不过这家伙没安耽个两天又出来晃了。

      但这次却与以往不同,穿金戴银,招摇过市的在十八洞晃来晃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发了横财。

      别人或许还不知他发的是何种横财,但小白却是知道的,因为那厮竟偷了他的剑去。

      “你卖了我的剑?!”

      小白不由分说的上去对着老四的脸就是狠揍一拳。

      老四偏偏躲开,反让小白得了个踉跄:“我说你可别不识好歹,十八洞养你母子二人外加那么个累赘,你有报答过么,你有机会报答么?我已经帮你想好了,机会也不是没有,你母子二人全身上下我看也就那把剑值点钱,我拿去卖了,就当你们报答了十八洞了呗,还能咋的。”

      小白捏着拳头,瞪着他的眼里似燃起了熊熊烈火:“你还我剑来!”

      老四厚颜无耻的当众将身上外衣脱下来扔到他怀里:“呐,还给你,你有本事就拿这衣裳把剑换回来。”

      那青霜剑乃是白星河所赠,是小白视若心头肉的珍惜之物,也是牵挂着他与白星河的唯一物件,就这么被他偷走卖了。小白简直杀了他的冲动都有。

      两人没说几句,就扭打成了一团。

      许是有人跑去告诉了谢大哥,谢大哥很快就赶来制止。

      小白仍在气头上,奈何身上还是内力全失的状态,不然早就劈碎老四的脑袋瓜子了。

      谢大哥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便出言训斥老四:“这种事你也做的出来,就不怕别人笑话我们十八洞,赶紧把剑给我寻回来,丢人现眼。”

      老四道:“大哥,这剑都已经卖出去,哪还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再说了,我也不是当面与买家交易的,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寻回那剑。”

      “你!!”谢大哥实是无奈,只好继续训斥,“你真是的,怎么能偷人家东西呢。”

      老四道:“我这怎么能叫偷呢,大哥,你扪心自问,自打这母子二人来到咱们十八洞,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紧着他们先,凭甚么呢,又不是我们十八洞的人,为甚么对他们那么好,不是我说,大哥你存的甚么思,那可是昭然若揭。”

      以往有个闲言碎语,那不过都是私底下说说罢了,但这回老四却当着十八洞所有兄弟姐妹的面说出这话,无疑是给了谢大哥一耳光,叫他心里怎会好受。

      老四一张嘴却像是把不住的阀,继而又拍了拍谢大哥的肩膀道:“大哥你别忘了,十八洞可是个土匪窝,我们做事的原则,是一切当以十八洞的利益为先。”

      谢大哥冷哼一声,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老四的心思又岂能不是呢,老二老三已然不在,老四就盼着哪一日他这老大也不在了,他就好当十八洞的老大了。

      谢大哥心中憎恨,嘴上却也不知该说甚么,就在这时,小白看见了他衣衫上的一点血迹,拉过他的衣角便问道:“哪来的血迹?”

      原来小白看谢大哥来时的方向,就是枝娘子的所在,便忧心忡忡的问起。

      谢大哥也不好隐瞒,直言说出了枝娘子的病情,这血便是她突然间咳出来的。

      小白一听,便也顾不得自己的剑了,赶紧赶回去,谢大哥与老四也随着他一并来到枝娘子房中。

      “阿麽!阿麽!”

      小白叫着跑到枝娘子床前,见枝娘子半点血色也无的躺在那儿,一下子方寸大乱。

      谢大哥劝道:“别急,我方才已让十八来瞧过,你娘喝了药,现在只是睡着了。”

      小白道:“怎么气色这么差呢?”

      小白看了一圈,问屋子里的人:“小十八呢?”

      谢大哥支支吾吾,像是有甚么难言之隐,半晌,才道:“她出去了。”

      小白见对方这幅模样,便问:“你们是不是有甚么事情瞒着我?我娘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

      谢大哥道:“小白,别想太多啊,你娘会好起来的,我会拼尽全力去救她的。”

      老四道:“嘁,都已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谢大哥呵斥:“你给我闭嘴。”

      老四道:“大哥,我难道不该说么,要不是我们十八洞每日以珍贵的天材地宝吊着她性命,她能活到今日么,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吧。”

      谢大哥涨红了脸:“你给我出去!”

      老四不服气的道:“大哥~”

      谢大哥当真气极:“给我出去!!”

      老四抵不过大哥的执拗,也只得气呼呼的离开,离开时,还将房门重重一摔。

      小白握着枝娘子的手,只觉得她掌心冰凉,心脉也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你们都出去!”

      他将在场所有人都赶出去。

      谢大哥张了口,却是欲言又止,就让她们母子好好呆会儿,遂转身出得门来。

      唐凌跟着谢大哥的脚步一道出来,看谢大哥脸色,也晓得枝娘子定然病得很重。

      不过想想也是,当初冰岛那一番刑法,恐怕早已损了她的根骨。这样的身子骨,怕是再好的药材都难以修复了。

      他回望,看着小白的背影,煞是心疼,小白不似他全然忘了过去,可以将自己的出生与来历抛之脑后,他好不容易盼到与家人相聚的一日,但却是日日惶惶而终。

      如今他已被逼到不得不做选择的地步,但他一方面不可能会去伤害唐凌,另一方面,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阿麽死去。

      这样的小白,内心或许早已千疮百孔。

      这天晚上,唐凌仍是失眠,他只是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清醒得很,忽然闪现的一道刀光将他惊醒。

      他一骨碌翻身,打出一掌,将那手持利刃之人打得连退几步。

      在那天窗投射下来的惨淡月光中,那人的面色透出一股死人的青绿色,没想到枝娘子终于还是来了。

      唐凌正要开口,那道凌冽的寒光再次闪现。

      唐凌猛然一惊,又跳着躲开。

      枝娘子便再一次扑过来刺向唐凌。

      唐凌道:“枝娘子果然心狠手辣。但你不知道,其实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甚么凤凰。”

      “你废话太多,把心给我。”枝娘子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说一句话,停了很久,才又道,“小白下不了手,我便亲自来取,你若识趣,便自行了断,也省去你我这番力气。”

      唐凌道:“你现在重伤未愈,连一把匕首都拿不稳,如何杀得了我。”

      但枝娘子可不管,她的目光,紧盯着唐凌,匕首在她掌心收敛了锋芒,等再次显露的时候,却是擦破唐凌左臂皮肤的时候。

      唐凌闭上眼睛凝神静听,那匕首在他身后绕了一圈,又将回到枝娘子手中。他一把将那匕首抓在手中,转而就要向枝娘子动起手来。

      “住手!”

      小白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在枝娘子面前“咚”的一声跪下,苦苦哀求:“阿麽,你放过他吧。我求求你。”

      枝娘子将他推开:“废物,滚开!”

      小白却是死死的拽着她:“阿麽,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你别这样好不好,这样子我真的很怕。”

      枝娘子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小白看着自己手背上呈青褐色的血迹,脑袋一懵,呆呆的搀住摇摇倒下的枝娘子:“你中了毒,谁给你下的毒?”

      枝娘子虚弱的道:“还能有谁,谢大嫂,那个女人,恨不得我早点死。”

      小白道:“我现在就去找她拿解药。”

      枝娘子抓住他的手:“来不及了,毒气已走遍全身,毒液攻心,我大限将至,这世上除了凤凰的心,再也没有别的可以让我起死回生了。”

      “阿麽,为甚么,为甚么......”小白不愿相信枝娘子的话,“我做不到的,阿麽,你知道我做不到的,别逼我好么。”

      枝娘子有气无力的轻抚着他的脸颊:“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我一直都知道,但你的优柔寡断,也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众生皆浮云,你我亦不外如是,但白族却不能湮灭在这历史之中。”

      小白痛哭流涕,一个劲儿的摇着头:“阿麽,白族已经过去了,它已经不在了,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

      枝娘子又吐出一口血,她已经毒入骨髓,病入膏肓了。

      小白满心焦急,不知所措。

      枝娘子将头靠近小白耳朵,低声道:“乖儿,为娘怕是不能再陪着你,怕是再也看不到白族重振的那一日了。我现在就将毕生功力传授与你。”

      枝娘子说时,已将功力慢慢自掌心传给了他。

      “这是为娘能给你留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唯一一样,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好好爱过你,更是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我对你,深感亏欠。但愿我现在给你所有的爱,还来得及。”

      枝娘子已是彻底的油尽灯枯了。

      她用尽气力,抓着小白的手,对小白微微笑着耳语道:“你日后,一定要重振白族。”

      说罢,她的身子倏然自小白怀中脱开,径直取向唐凌的心口,说到最后,她还是要取了唐凌的心。

      唐凌映着天窗站在明处,只觉暗处轻风一荡,便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匕首。

      紧接着,唐凌就听见五指插进自己胸膛的声音,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戛然而止。

      小白彻底傻了:“我以为......唐凌......我不是真的要杀你......”

      唐凌唇边吃力的扯出一道水静风停的笑容:“都没关系了,都结束了。”

      小白吓得浑身发抖,他忽然明白了枝娘子的用意,她是故意的,她骗他,让他以为唐凌会杀了她,逼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做了抉择。

      而唐凌又怎么可能会杀了他的阿麽呢。

      原来他二人,都在逼他。

      小白看着自己满是血迹的手,看着唐凌煞白的面容,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道:“唐凌,你到底是为甚么......为甚么......我不想杀你的,我早就说了,让你你离开这儿,你为甚么要逼我做个罪人。”

      然而唐凌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了,他的身子,重重倒下,温热的血液,小白的呼喊,天窗外暗淡的星辰,这一切都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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