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画堂春》越小堂

9、第 9 章

　　金瓦金銮殿，高耸的宫墙，厚重的宫门，曲曲折折的回廊，皇宫，戚少商每一次来都会觉得恍若隔世，假山，花草，美人，香粉，精致，雅然，巧夺天工，匠心独运，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权力的巅峰。

　　古往今来多少是非都是因为那个看上去很不舒服事实上的确很不舒服的椅子而起，许多人希望靠近那把椅子或者做在椅子上。，然而。。。于他，这座宫殿只是一个曾经留下极其惨烈记忆的地方而已。

　　一年前，因为逆水寒一案，皇帝大加赞赏，全然无视蔡京的不满，“朕最欣赏英雄大侠，虽说咱们大宋重文。。。。但是。。那都是祖先迂腐的玩意，我就很喜欢你们嘛！一年前，戚少商丢了半条命，毁了半生基业，死了大半的兄弟，所以当皇帝饶有兴致的滔滔不绝，大侠也是一种值得尊敬的职业时，他只是敷衍的笑着，谢皇上，皇上谬赞，等等。心里却烦闷的想赶紧离开。

　　可惜，皇上很受用，笑得更欢快，还愉悦的询问想要些什么赏赐，宝马香车美人，予取予求，戚少商很谦虚，想了半天，

　　“皇上圣明，草民唯有一求！”
　　“讲！”
　　“饶顾惜朝一命！”

　　当时，铁手投来感激的目光，他苦笑一下，却没再言语。

　　五月初七，午时，皇帝急招。

　　金国使者的死传到了上头，是开封府尹的缘故，神侯的面色很明显，这件事比想象中的棘手，负责此案的是自己，脱不了干系，虽然早料到蔡京不会袖手，不过。。。似乎有所出入

　　戚少商跟着导引的公公，穿过几道宫门，头上乌云滚滚不时响起‘轰隆隆’的闷雷，虽是正午时分，然而，不带一丝风的天空暗的让人心惊，戚少商抬头瞅了瞅，呼出一口热气，那个容老头应该正在取针吧！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惜朝，他们说这个菩提庙解签很准的！你不求一支吗？”
　　“我不信这些。”那时，17岁的少年身着一袭青衫，像是一只刚刚会飞的小雏鹰，下巴微抬，冷冽便从眼眸中倾泻下来。令王云川有些担心，也有些羡慕。

　　虽说平时他们也算志趣相投，不过，对待神佛，王云川显然要恭敬的多，他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很虔诚的摇签筒，哗啦啦，哗啦啦~竹签的声音很好听。

　　解签的老和尚干干瘦瘦，看不出活了多久，皱皱巴巴的袈裟让他本就皱皱巴巴的脸更加纠结。竹签上用梵文写着签文，

　　老和尚刚一接过便笑了，指着两支签的其中之一道：痴情总为无情苦，施主，若能趁早放下还有机会。当时王云川不明白，自己向来性子清冷，所思所想左不过是志在庙堂。可那老和尚却笃定。痴啊念啊~施主一生的魔障啊！

　　“呵呵~这个签有意思，所行非常，谓法兴衰；夫生辄死，此灭为乐。老衲看不出来啊！”捋着胡子，眯着眼睛，拿起得是另一支“这个许是门口站着的那位书生的吧！”老和尚抬手，赫然指着，正百无聊赖坐在门槛边上发呆的顾惜朝。“我虽看不出他的命相，不过，倒是可以给他一句忠告，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到头来血染青衫湿，何必？！”

　　因此，从庙中出来，两人的观点一致，这庙不灵！就是唬人玩的！

　　少年意气，指点江山，势要金榜题名，驰聘沙场，十几岁的年纪还很有资格藐视天命。

　　暗夜，疏星，月如钩。五月初八。

　　王云川一袭白衣在水气弥漫的街口失了神，现时，这个向来就寂寥的街更是已没了半点人烟，其实这样说也很不确切，白衣夫子收敛心神，抬起手中那柄细薄修长的剑，将剑尖抵在一个正在瑟瑟发抖却无法挣扎的中年男子的颈上，将死的人算不算活物？！

　　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杀人，血很难洗掉，而且还有令人作呕的腥味，他喜欢所有东西都是干净的。

　　“张尚书，据说你最满意自己的相貌。。。朝中出名的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还听说你有好口才，与金狗的交涉皆是由你主事。在下向来仰慕能人。。。”顿了顿，笑的很真挚，手却状似无意的一划，一道血痕就出现在中年男子的脸上，男子的眼中满是惊恐。“你放心，你的舌头我会在你没有知觉以后割掉的！”

　　王云川恹恹的转头，张尚书的身边是一个老头，白白胖胖，翻了白眼已然昏了过去。
　　“哼！李参政装的倒像，可惜可惜，你们都得死！”

　　调了嘴角，冷下脸。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总会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也许是一直没有惜朝的消息吧！吸口气，举起剑，他预备早点结束今晚的杀戮。流云七式，下手讲究快，轻，准。

　　死吧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破空之中，忽然有某种轻微的，飞旋的响动，很熟悉但却难以置信，就在这愣神的片刻，那物已然旋至身前，王云川了然，绝不可硬抗！

　　只见他瞬间侧身，脚尖一点便向后掠出几个身位，同时掷出一柄古怪的兵刃，倒与那呼啸而来的东西一模一样。“神鬼夜哭，神哭小斧！惜朝？！”落地前他诧异的开口。

　　“铮！”两柄神哭小斧撞在一起，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同时反向弹回，旋身收斧，王云川死死的盯着街旁的小巷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下一秒，他深刻的感受到这句话的真理性。

　　“一别十年，二师兄，别来无恙？！”这冷然嘲讽的语气，自己几乎听了十年的声音，从八岁的弱冠小童，到十九岁的朗朗少年，是的！没错！绝对是他！踏着微弱的月光，由于白天下了雨，四周还潮湿一片，暗巷中走出来的那人，青衫猎猎，黄衣冉冉，修眉鹰目，妖异的卷发随意得錧起，有几缕垂在额边，更多的则泼墨似洒在肩背。

　　顾惜朝送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月华之下更显得阴冷魅惑。“怎么？师兄认不出了吗？”

　　月明千里故人稀，那么他乡遇故知，是不是该一醉方休或者仰天长笑，浮它一大白？！

　　文德殿的西边内堂，朴素却很雅致，黄花梨木的方桌，摆着细瓷茶具，诸葛先生端起杯子略略喝了一口，坦然自若的询问面前福着身子的小太监“皇上还是要候着吗？”
　　“诸葛大人，皇上的确是这么说的。”尖细的嗓子恭敬的回答。
　　整整两天，皇帝避而不见，只拿一句话来敷衍“候着！”

　　于是，不过是寻常的两个字却使得一个诸葛神侯一个九现神龙都必须毫无怨言的等着。君为大！

　　在这个午后，戚少商已经要按耐不住，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次的案子跟蔡京有关系，神侯府是有追命和无情，却还有。。。生死未卜的顾惜朝，没错，到底那针取的如何？他怎样了？两日的与世隔绝，神龙捕头已经心急火燎。
　　“这定是蔡京的主意！“神侯重重的放下杯子。
　　“恩！”戚少商点头“却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那个案子我跟惜朝已有计较，只是没想到那开封府居然与他狼狈为奸！”
　　“看来，不能再干等了！”
　　雕花小窗糊的是上等的绢纱，两天以来头一个大晴天，使得阳光豪迈的迫不及待映照进来，窗下是一盆花，显得整间屋子生机盎然。戚少商握紧手中的剑，逆水寒早已被他丢弃，这一柄也是好剑虽不比逆水寒，但关键时刻也很让人放心。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看来，惜朝的确是好了，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似乎是事实，激战数回以后，王云川觉得他不得不承认。

　　“为什么阻我？”
　　“师兄明知故问。”
　　“为了那个戚少商？还是为了所谓的杀人偿命，三师弟你慈悲为怀？！”白衣夫子禁不住忧愤的讥诮
　　“哼！在下所图还没必要向师兄交代。只是没想到啊，十年不见，师兄的功力没一点进步，通敌卖国倒很是不俗。”顾惜朝一步一步慢慢的踱着，语气风轻云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看来，你是定然要保这二人？”王云川避而不答，指着书生身后战战兢兢却动弹不得两位大人。
　　“不错！师兄今晚若要完成任务则势必要问过在下！”提剑相向，横眉冷对，十年前可曾想得到？！

　　一阵凉风吹过，引得二人袍袖翻飞，一青一白。

　　“你真是为了那个戚少商！”对峙不过片刻，王云川叹了口气，足尖一点，瞬间跃起“十年未见，这二人便给师弟做见面礼罢了！”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顾惜朝面色不改，扫去些许的怅然，只是微皱着眉头，转身看着瘫在地上的两人，啧啧~该办正事了！俯身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子，掂了两下，接着，手一挥，石子飞出，正打在穴位上。那二人察觉，欣喜的动了动。

　　“谢谢好汉相救！谢谢英雄相救！”几乎是泪如泉涌的仆倒在地，撇撇嘴，有点感叹，这二人的职位不比当年的傅忠书低，真是讽刺。

　　顾惜朝拿剑尖指着那个长得颇为英气的中年男子，慵懒的问道“张尚书，是吧？！”张尚书点点头
　　“李参政？”李参政忙答应

　　“据说你们跟蔡相的关系不错。。。想来”
　　“啊！是！英雄若想，我们可以代为推荐，英雄你这样一表人才。。。。。”
　　“停！”无奈，自作聪明的人从来都很招人烦。“谁让你推荐？我要你带我去杀人啊！两位大人！”

　　“蔡京的党羽向来把自己藏的深，我虽然知道不过。。。要接近还是很麻烦，当然，这就需要二位帮忙了！”顾惜朝笑得很好看很亲切，一柄雪亮的剑似有若无的划过两人的脖颈。

　　“这不可能！”李参政闻言慌忙拖动起庞大的躯体，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相爷不会放过我们的！好汉饶命啊！”
　　两人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一个劲的磕头‘咚咚’
　　“这倒是。。。”书生抿着嘴，状似陷入了深思，心道这位李大人是留不得的，得死一个震震另一个。

　　果然，李参政自觉发现了好机会，趁机悄悄的后退，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相爷那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要逃！要赶紧逃！这两个都是疯子！
　　“啧啧~看来李参政老了，明白不了事理啊！”话音未落，眸光闪动间，一柄小刀，已经插进了参政大人白白厚厚的脖子。温热的血‘噗！’的一声涌了出来，溅了张尚书一脸，吓得几乎丢了魂。这是鬼啊鬼啊！

　　“真难看。”顾惜朝惋惜的摇摇头，看向英俊的尚书大人“我相信大人您的脑袋应该比他活络，恩？”
　　“我。。。我。。。。我也不知道。。。他们。。”
　　“大人放心，你肯帮草民这个忙，官您照做，不会有人知道。”
　　“。。。。”显然，年轻人到底比较开通，知道什么才叫生路。
　　“据说，大人可是位孝子啊！”缓缓的踏着步，语带关切“在下可听说，大人的母亲前些时候去了城外的归原寺上香，啧啧~那种地方定然伺候的不好。。。不如。。。”
　　“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答应！好汉饶命！”

　　所以说，什么威武不能屈，什么贫贱不能移，这些人也是读了圣贤书，结果还不是这样窝囊？！顾惜朝冷笑一声，还剑入鞘，拱手道“恭请大人回府！在下随后就到！”

　　这个夜晚其实很舒服，温度刚好，不凉不热，看来第二天会是个大晴天，戚少商，这次我们好好地来一局，待到终局，你我也两不相欠了。

　　思及此，脑中忽而一阵抽痛，紧接着丹田迅速窜出一股热气，腥气瞬间就冲到口中，‘噗！’几不可闻的一声之下，暗红色血就喷了出来。滴在黄衣上，在幽暗的月光中，好似盛放的火红杜鹃。果然，还是勉强了，哼！也罢！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