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新世界的你》落鸿惊升

2、折纸杀手（1）

　　“欢迎下次光临。”

　　落日的余晖洒在青川奶茶店的牌匾上，将它染了个金黄，就如燃烧着的黄铜一般璀璨夺目。

　　不过，站在店中的少年却不喜欢这样的阳光，他目送着他的最后一名顾客端着奶茶背对离去，在此时少年那颗正好比死亡的心脏又才开始微微跳动，他眼睛虚眯，散去笑容，伸手抓向太阳，让阿波罗的血液从他身上绕开，弥漫在其他地方上去。

　　“下班了？”前来上夜班的同事询问道，此时少年脱去他兼职的衣物，轻轻点头道：

　　“嗯。”

　　“下班愉快。”

　　“祝你一样。”

　　少年放下那绣有奶茶店招牌的鸭舌帽在柜台上，他拿上自己的眼镜，逐渐远去。

　　接下来干些什么呢？嗯？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在原本人流量就稀少的黑水区中，这处的行人更是愈发减少，少年双手插兜，嘴中念念有词道：

　　“时长工，一小时二十。”

　　他掏出一叠钱财，绿油油的钞票在他面前晃悠，少年企图想发现一些红色的身影，然而也只能是幻想罢了。

　　“每周上一下午班，嗯……也就是每周挣一百元，如果算上第五周的话，那么就是一月工资是五百？挺多的嘛。”

　　他将钞票收回自己钱包之中，继续喃喃自语：

　　“水电费三百四十，还剩一百六。”

　　“然后再扣去煤气费，两个月没交了，应该有……一百吧？”

　　想到此处，少年居然有些诧异：

　　“嗯？居然还剩六十？我真是了不起。”

　　“每天用两元，差不多就能活下来了……”

　　“好耶！”

　　少年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大口而又贪婪地呼吸着黑水区那腐烂溃败的空气，当刺激性气体涌入鼻腔，在肺中蔓延时，少年才猛烈咳嗽起来，他咳得忘乎所以，想是要把肺叶吐出，方肯罢休。

　　但在缓过来后，少年开始放肆大笑，他像是在为了自己的荣光而庆祝，为了贫穷而欢呼。

　　为了活过下一天而欢呼雀跃。

　　“呼……他妈的，轻松多了。”少年深呼一口气，如今肺叶的腐败感悄然停止，多巴胺的分泌也彻底结束，他也是时候思考一些正经事情了。

　　少年拿出了自己的老式手机，在微信进入界面等待了近乎三分钟后，少年对着一个顶着风景图片的头像发着语音信息。

　　在昏暗的小巷中，少年不断穿行，老鼠与蟑螂从他身边绕开，他如此说道：

　　“喂，妈，是我，江没，我下班了。”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黑水区没啥人要童工，不过我还算幸运，找到了一家奶茶店可以打工，但是工资很低，还很累，天天点头哈腰给别人当狗使，而且那老板简直是在压榨员工……啧，明天又要上学了，初三的月考昨天考完了，题很简单，但没过多久还要开个家长会，你能赶回来吗？我不想一个人去当自己的家长，以前我当够了，现在只想你回来替我开会。”

　　信息说罢，江没便随手给他的母上发送了上去，但果不其然，漫长的等待之后依旧无人回应，不过江没好像习以为常，又点开了另一个人的聊天栏继续说道：

　　“喂，爸，是我，江没，我下班了。”

　　“你给的密码我已经解开了：21671831275618+2，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就等你回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这两个单词就行了……嗯……所以，你和妈她在伦敦的考察工作到底做得如何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三个月了，一次电话都没打来，一次短信都没发过，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了，你们倒是跟我说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连这些事情都要瞒着我？”

　　江没难得沉默了，他紧捏手机，透红的眼眶渗出滚滚泪珠，他强忍住哭腔，颤抖说道：

　　“爸，你听着，妈她身体是真的不好，你别让她干啥重活知道吗？还有别天天打游戏……偶尔晚上打几局就行了……也别把游戏戒了，我他妈还想看见老家伙你还在线上呢。”

　　江没逐渐走出小巷，他挂断电话，重拾他那早就破碎的信念，将眼泪擦尽，重返稀少的街道。

　　“咳咳……草，又有傻逼吸烟，买了个表的，注意点素质好不好？”

　　二手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江没那厌恶的眼神丝毫没有阻挡地散发出来，他扫视四周，企图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看见那个抽烟的罪魁祸首。

　　小卖部与服装店零零落落地开着几家，在这名叫鹅母的街道上，站在一具刚开始腐烂的街道上，江没的眼睛看见了那名吸烟的家伙，在闪耀的猩红霓虹灯的照映下，江没整理了番他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正准备走过去时，却不经意间看见了那烟鬼手臂上那虬结交织，正如猛蟒缠身般的肌肉。

　　“练家子啊？那没事了。”江没看清之后，尴尬地扭过头去转身就走，但那个留着寸头的家伙貌似已经注意到了江没的眼光，只见他将烟头一掐，站起身来叫住江没：

　　“小鬼，你有什么事情？”

　　“……那个，大哥您吃好喝好，小弟我先走了，我爸妈还叫我回家吃饭呢。”江没连忙回头打着哈哈，在看见这练家子接近两米的身高后，江没心中只有庆幸————幸亏自己欺软怕硬的性格救了自己一命，不然或许现在就去见阎王了也说不定。

　　“你刚刚是朝我走来是吧？到底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明说？是不是心里面有鬼？你是不是……”

　　“是你妈，你他妈神经病犯了快爬回去照顾你妈吧草！”见那个寸头男子依旧对自己依依不舍，阻扰多端，江没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作死心理，混合着这近几天的被欺压和压抑住的负面情绪顷刻爆发，他打断了烟鬼的话语，对其立即恶语相向。

　　“……？”烟鬼哥被江没骂的一愣一愣的，他看着眼前那个怒火中烧，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的俊秀少年，噌的一下，心中的怒火也跟着彪了起来：

　　“诶□□崽子嘴巴放干净点好不好？你他妈真的以为老子刚刚没看清楚你啥眼神啊？他妈了个逼的，鬼鬼祟祟的，我不能以为你是偷了东西的杂种还是怎么了？诶真的是有点素质好不好？他妈了个逼的，也不知道你父母真的教的，生出个这么没礼貌的孙子出来！”

　　“你才没家教，你全家都没家教，你你你你……你妈死了，我日你的妈！”江没骂到一半，突然词穷了，他满脸通红，急匆匆地迅速跑开离去，仅留下单独一人站在原地发愣的烟鬼，他扣扣自己的胡渣，不由得嘟囔了句：

　　“大惊小怪，真的是有病……”

　　烟鬼凝视着江没渐渐远走在自己视线之内，正当他准备重新点燃香烟在街头巷尾找乐子时，忽然，他的视线边缘瞥见了江没。

　　而此时，江没刚刚强压下来的悲伤又浮现出冰山一角，若是平常，他大可可以给这些事情给爸妈抱怨，在回家之后，尚且能获得一顿温暖的饭食，但，现在呢？

　　孤独，永恒的孤独几乎快要将江没勒得窒息，江没的虎牙对准虎口，正打算以疼痛对抗孤独时，一阵叫卖声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贱卖贱卖！饮料贱卖！新鲜可口的老板大甩卖，一瓶只卖两元钱，十瓶只卖十元钱！”

　　【饮料？什么饮料？】江没左右张望，只见他眼前那个大喇叭在那里四周大声嚷着，招呼着客人，小摊上的简易包装过的乳酸菌饮料正在江没的眼中闪闪发亮。

　　人们常说借酒消愁借酒消愁，嘶，既然我未成年不能喝酒……

　　那我大抵可以试试喝饮料消愁？

　　一个身穿白色衬衫，戴着黑色墨镜的少年坐在一旁，他似乎注意到了江没的眼光，于是扯着自己沙哑的声音，尽量和蔼可亲地说道：

　　“买点什么？”

　　“给我来十瓶！”江没立刻掏出一张银白色的钞票递给了老板。

　　“谢谢惠顾。”老板微笑着收过钞票，摆出手势请江没随意拿取，见此状江没也不再客气，一把抱住了一堆塑料瓶，装进了口袋之中，他轻而易举地将十瓶乳酸菌饮料提在了一根手指头上，江没看着老板，微笑道：

　　“谢了啊老板，诶对了。”

　　江没指着老板喉咙上的创可贴，问道：

　　“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嗯？”老板有些疑惑，不过他摸了摸喉咙上的创可贴后又恢复自己的平静，他也笑道：

　　“割伤了而已。”

　　“这样啊，那老板下次你注意一些，割伤喉咙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气管了是吧。”

　　“呵，下次一定。”老板的声音沙哑，但也坚持着回应了江没的话语，这让这位少年很是感动，他咧嘴一笑，再一次感谢道：

　　“谢谢了，你真的是个好心的老板！”

　　……

　　再向老板道别之后，少年走在回家路上，人流依旧少得可怜，两三个人一同走过就算是人山人海了，而江没拿起一瓶饮料，仔细查看起来。

　　“火箭牌乳酸菌饮料，内含二十一亿真乳酸……牛逼吹这么大，小心把蛋给扯到。”江没看着标签小声吐槽道，不过毕竟是两块钱一瓶的便宜饮料，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江没一把打开瓶盖，朝旁边吹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喝灌着饮料。

　　酸，涩，腥，三种口感与味道纷纷从乳酸菌饮料中纷至沓来，江没不禁心里咒骂一声厂家，为何会造出这么难喝的鬼东西出来，但既然喝都喝了，江没也只能抱着不浪费的消费心理，将这瓶快要把他送去见上帝的如呕吐物般的垃圾强行吞咽下去，将之喝得一滴不剩。

　　江没咂咂嘴，正准备打开第二瓶时……就已经，没有准备了。

　　噗通一声，江没跌倒在地，刚刚打开的饮料汁水泼在了他那昏睡的脸颜上，江没就这样躺着，一步步地朝更深层次的昏迷中陷入进去。

　　江没第一次体会到了大人嘴中断片的感受，就是你眼前一片漆黑，记忆就如同被人深深割去了一般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断痕，自己好像什么都做过，但又什么都没有做过，仿佛自己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目睹了一切又遗忘了一切。

　　这一切都曾闪烁过他的眼前，可是……他忘干净了。

　　“呜……头好痛……”

　　当江没再度恢复自我意识时，他却发现沉重的夜幕已经开始覆盖了整片黑水区，自己也并未在家中安然舒适地侧卧着，而是半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巷的尽头，下水沟的臭水从他身旁流淌而过。

　　“我去，这特么就是图方便的下场？”

　　江没暗骂着自己，不应该贪小便宜喝这些畜牲才该喝下的东西，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就如那撒尿牛丸一样，浑身上下总感觉没一处是健全的，不过这并未阻挡江没前行的步伐，他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咚！

　　江没的双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直接将他绊倒在地，少年艰难地爬起身，刚想骂骂咧咧开口之际，却被绊倒他的东西惊讶地说不出话。

　　那是一只断手，一只真正的，伤口还是深红的断手阻拦了他前进的脚步，江没立马顺着断手和血迹方向朝小巷一旁看去。

　　只发现之前那个烟鬼，被割断了喉咙，死在了这里。

　　“我……擦……？”

　　江没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惊愕地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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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冷知识：江没在交完水电费之后，只剩下六十多块钱，之后他会去早点买馒头。
　　一个馒头五角钱，江没每天会一口气买四个，然后早上吃一个，中午吃两个，晚上吃一个，如果是在学校的话，就会蹭点饮水机的热水喝，如果是在奶茶店，就会趁老板不注意，偷喝点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