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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竹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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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涓涓怀抱着圆滚滚的小兔,娇媚的小脸瞪向呆呆坐在一边青衣的女孩,“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看着我!”
女孩一头齐肩的不伦不类的发,平庸的脸蛋,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我……”我想跟你做好朋友。
“你不要每天跟着我了!师父教的那些毒草用法你都背下来了没?还有剑法你有没有好好的记啊?有这点时间的话多用功一下吧!”涓涓抱了兔子一溜烟地跑了。
“七……七师姐……”无人回应,她只好坐回大院的阶边。
东方谙外出办事归来。“你在这里做什么?涓涓呢?你不是一直缠着她?”
“……七师姐……叫我好好用功……”不光是七师姐,年龄相仿的六师兄也好或是大不了几岁的五师兄也罢,没有一个师兄或是师妹来和她说话,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她曾经想去找看起来圆圆肉肉的六师兄说话,六师兄笑眯眯地让她喝了杯茶,她安静地坐在板凳上一个时辰后,六师兄面色惊惧地将她轰走了。
第二天,师父早晨训诫之时,那些师姐师兄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理她了,连和师姐师兄们一起吃饭他们都拿着碗筷坐得离自己好远。
“那你就听你师姐的话。”即使有了什么不开心的,都还只是一群小孩子而已,师兄收的徒弟里,最大的进儿也不过十五岁。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几天涓涓想必会和她做朋友了吧。“听君师兄的话。”她仰起脸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初时深刻的眼神蒙上一层怪异的天真,怯生生地揪着他的衣角,“谙……谙……”
“深儿,往后要叫师叔,不得直呼长辈的名字。”他只是回来取些东西,取完立刻就要离开了,再等他回来时,已不是一句小孩子气性可解决的了。
“六师弟死了?”握着的茶杯轻轻地小晃一下,泼洒出几点绿色的茶汁。“师父?你说笑吧。”
“不知是谁杀的,但……”青年男子眉头平时温和的眉难得地紧紧皱起,“全山庄上下皆怀疑是深儿。”
“深儿?”
“六儿死于不知名的毒物。全身血液皆化作脓血……况且六儿小小年纪,尚未出师下山,怎会招来此等江湖高人。”
“那又与深儿何干?”杯子轻轻地被握紧。
“六儿觉得好玩,将毒掺在茶中,深儿服后无反应。六儿怕了,告诉了师兄师姐们。想来众人是觉得深儿惦记六儿孤立她记恨着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
“什么证据都没有,不能怀疑深儿也不能不怀疑深儿。谙,你可懂?”
“谙懂。”放下杯,“深儿现在在哪里?”
“被莫见下令软禁了,莫见是不得已的。还有……山庄中开始有人猜测深儿的真实身份了。若知道她是晏家古盅养就的‘那个’的话,连我也保不住她。”师父微顿,脸上突然浮上一层笑,“谙,你不问六儿的尸体,只问深儿在何处,是否代表,你有一点在意深儿了呢?”
“六师弟的尸体在何处?”
“光清祠。”看着离去的身影,师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坐下吃茶,只见虚影缓缓地晃过,再想抓住些什么,却只留下一片阴暗。
涓涓一身素衣哭得梨花带雨一见他就扑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师叔师叔。“六师兄死了!”
六儿生前待涓涓最好,死了想必七师妹也很伤心吧。“涓涓乖。”
轻放下小女孩蒙住她的眼,掀开裹尸布仔细察看。
死状可怖,七窍流血,透着脓血的腥臭。六师弟圆圆肉肉的脸被折磨成骇人的紫色,他放下布。
“涓涓,师叔问你。”蹲下身与娇美的小脸四目相接,“你可信六儿是深儿杀的吗?”
“我不知道……但,师兄师姐都这么说。”她不知信还是不该信,疑惑地看着本淡定微冷的师叔,“师叔,……不是她杀的,对不对?”
“……师叔不知道。”他抚着小师妹的头,无可奈何地给了一个残忍的答案。
“谙师兄。”
“让我进去。”看管的人刚想反对,却被一刹那间极度刺骨的冷给逼回了话,复看还是那清冷淡定的脸。
“人多口杂,师兄尽快。”
“多谢。”微微一笑谢过,轻轻地推开许久未曾推开的朱红门。
“谙……啊,……师叔。”
“你不吃饭?”看着桌上已经干硬的饭粒,看来是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
“恩……苦的。”
她吃东西很挑,肉食几乎不碰,但无论怎样都会吃几乎没什么味道的饭,但现在连饭也不吃了。“深儿……你可恨过六儿?”
“六师兄?……六师兄给我喝过茶……对我笑过。”虽然后来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一样。但她不怨,之前晏家的每个人即使表面带笑,眼睛里都隐藏了这种表情,她已习惯了。
“深儿……晚膳要好好吃。”说完淡淡地就走了。
“晚膳给她送点红豆粥吧,叫厨房多放点糖。”甜的中和了苦的,兴许她多少能吃下去一点,“定要看着她吃完……就说是我说的,若是不吃,硬灌也要灌下去。”说到最后一句,词与词之间微微地变紧一些。
“知道了。”
“好好看着。不许任何人再进去。”
“君师兄。”
“听涓涓那孩子说你回来了,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六儿的屋里找线索。”君莫见豪放堂堂的脸变得有些急促,“我相信不是深儿杀的,师父也信。”
“六儿最近在研究什么毒?”
“金龟草,霜茯苓之类很普通的毒啊。”
“我看过六儿的尸体,的确是不知名的毒。怀疑深儿也很正常。”晏家剧毒十年结晶,无数剧毒中和后出现怎样的毒都不奇怪。
“师弟可怪我将深儿软禁之事?”
“为了堵住师弟师妹们的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怎会怪师兄?”房间内正常地不像话,这样反而更让人怀疑。
“我和师父早就已经将六儿的房间搜过一遍,什么发现都没有。这六儿……死得也太冤枉了。”
“师兄,我们走吧。既然你与师父都搜过了,想必犯人果真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送晚膳了没?”缓缓地踱着步,却又是来到了这里。
“这不,厨房刚送来。”看管的师兄从一婢女手上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还是谙师兄送进去吧。你说硬灌的,我们都是粗人,万一烫了呛了八师妹就不好了。”
“开着大门,你跟我一块儿进去。”端过师兄手上滚热的粥,将朱红的漆门开大。
轻轻将粥碗放到桌上,招呼呆坐着的东方深,“吃饭了。”
“…… ……我不想吃……”
“不饿也要吃饭,午膳没吃已经没说你了。想任性到什么时候?”搅动着粥散去热气,“吃了粥乖乖去睡。”
一旁的师兄瞠目结舌地看着淡定微冷的东方谙亲自在搅粥,还以唇亲试粥的温度送到女孩子嘴边。
“……七师姐很难过吧。”
“张嘴。”
闭紧嘴巴猛摇头,粘稠的粥羹沾了一点在嘴边。
“张嘴。”依旧是清清淡淡两个字,不怒不威不压迫却自成一股逼人的气势,微冷的眼透露着些许的信息,他在生气。
“七师姐很难过,深儿不能吃。”
眉眼间微微一怔,维持着举着汤匙的动作,淡淡地说了句,“即使你不吃东西,涓涓也不曾好过。”
“……我不吃东西,师兄师姐都会好受一点。”依旧闭紧嘴巴,语气带上一分别样的执拗。留着那勺举在嘴边的粥纹丝不动,只是举的人的心情微微动了。她全都知道了,山庄上下皆怀疑是她诛杀六儿。只是这番反抗的举动实在孩子气了一点,她饿死了,岂不是由着别人乱传她是畏罪自杀。
“深儿……”轻轻一唤引她微张口,眼明手快地将那勺已微凉的粥塞进她细小的齿间,陶瓷与乳牙相碰撞,轻轻地磕疼了她。
“不准吐出来,咽下去。”眉头轻轻一紧,握住她的下巴。
见她终于带着不情愿乖乖地将粥咽下,方才松手,云淡风轻地淡淡一笑,“深儿,我问你?师公,师父,师叔可说过一句六儿是你所杀?”
细细回想下,摇摇头。
“深儿,你记得,世上只要有一人相信你,你就要为了表明自己努力活下去。这是师训的第一诫。”
看着小脸上依旧似懂非懂的神情,放下粥碗。“现在吃了晚膳,乖乖去睡。”
捧起碗,慢慢地吃了起来,今天的粥似乎不那么苦了。
他站起身,对身旁的师兄吩咐道,“看着她吃完,一点都不准剩。”
“是。”
“谙……师叔……”
走至门口颀长的身影并未停下,只听得后头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有杀六师兄……”
她捧着粥碗怯生生地抬头,只看到他回头一笑,笑得黄昏的天留了一串金红在他青色的袍上,微微闪过就不见了。她只觉得从未见过那么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