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故人》川水兰生

3、第三章 伺机

　　两个人一前一后拐了个弯便到了东宫，东宫不愧是太子宫殿，相比于路过的皇子府更气派恢弘，一砖一瓦都彰显着皇家的威严。远远地青临就看到了谌徇在宫门前望着自己走来，谌徇笑容和煦，背着手立于门前，一席烟色长衫清水般素净别致，青临笑着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等走到跟前，谌徇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说到：“如此模样倒是有一番书生的样子。先生一路劳顿，东宫衣食简朴，望先生不要介意啊。”
　　听着谌徇这一番正经的打趣，青临才放松了些开始看着谌徇的眼睛说道：“这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说像书生，感觉......不错。”
　　“哈哈习惯就好，太子妃准备了茶水点心，走吧。”
　　青临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失落转瞬即逝，可立马又换上了得体的笑容，微微施了一礼便跟着谌徇走进了东宫。
　　东宫与青临想的不太一样，走进去就是墨竹一簇簇笔直的长在两侧，庭前开阔处摆着两坛睡莲，青临看过去，坛里还有几尾鱼儿，等他看过去就倏地游开了，激起阵阵涟漪。
　　“这几条鱼儿，聪明的很，你若带着吃食他们保准不会跑。”
　　青临浅笑，依旧侧着头看着坛中的鱼儿道：“殿下闲情雅致，如若不是在深宫中，青临或许就觉得这是哪个清白书生家呢。”
　　谌徇笑而不语，引着青临进了厅内，檀木门前，太子妃许氏带着两个小宫女站在门前，青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见到这位名声甚响的太子妃。
　　他在云雨楼的时候已经把宫中绝大部分的故事都摸了个透，这位太子妃许氏是镇远大将军许成峰的女儿，闺名唤作致嫣，太子少时在军中受教习时与许致嫣一同学习，可谓青梅竹马，等太子回了宫中，许致嫣便弃了在军中的职务，将门虎女一时回了京城变成了女红教坊的常客，明武十八年，太子选妃，许致嫣精于骑射，女红诗书又样样出色，深得当今圣上的满意，而谌徇在选妃当日在面见了许致嫣之后便太子妃册宝送到了她手上，也算得上情深意笃，入东宫两年，谌徇也再无纳妾。
　　这是青临见到许致嫣的第一面，青临最擅长的其实不是隐匿不是伪装，而是观察，他总是能透过一个人的眼眸或者肢体语言判断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在心中形成一套与他交流相处的体系，许致嫣巧笑盼兮的在门前立着，青临看着她的眸子晶莹澄澈，丝毫没有其他的情绪，就好像真的在期盼着一位老朋友的到来一般，许致嫣看着谌徇和青临走过来，欠身施了施礼温柔说道：
　　“殿下，臣妾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请先生用些吧。”
　　谌徇点了点头轻轻握了握许致嫣的手，青临亦点点头表示着谢意，心中却已经有了打算，看来这位太子妃早已知道自己的存在，依旧如此平和有礼，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足够自信，现在看来，应该是后者，她足够相信谌徇对她的爱，她便能够无所畏惧。

　　“这酒唤作烟雨客，妾身不才，没能给它个好名字。”许致嫣温柔的说话，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做派，反而和谌徇一样的把青临当做朋友般看待。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好名字啊，很趁景，太子妃实在是过谦了。”青临轻抿了口酒水赞叹道。
　　“听殿下讲来，先生虽通透豁达，却并不擅诗词，如今开口便成诗，可见也是深藏不露啊。”
　　青临听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他看了看谌徇说道：“殿下学贯古今，我便再愚笨，与殿下交往也能浅显的懂得些。”
　　许致嫣亦是浅笑的看着谌徇，眼里满是爱意，谌徇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这样的在互相夸赞，便说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红尘好友，一个是我的妻子，何苦这样相互奉承，好不尴尬。”
　　说罢谌徇又对着许致嫣说道：“青临有个小时候饥荒走散的弟弟，我帮他查了下，如今在青川世子的宫中当值，倒也平安，有机会我再让青临去见见，你就把青临安排在东宫的书阁作侍从官，俸禄赏赐的与其他人一样便可，青临来路并不磊落，免得生事。”
　　“妾身明白。”
　　青临听着谌徇给自己安排的细心妥当，便立马起身跪下施大礼道：“多谢殿下，青临在宫外过够了戏子的生活，如今能得偿所愿寻得亲人，已是大幸，青临未来必当一字一句谨言慎行，一生为殿下鞠躬尽瘁。”
　　谌徇赶紧地扶起了伏在地上的青临，“宫规之外，你是我的好友，你很聪明，我不需要担心，宫中的日子艰苦漫长，守得初心便好。”

　　青临住在了东宫书阁旁的厢房，他主动要求住在这里，因为这里足够安静，也随时可以进出书阁，只一条花园小径就是东宫的边墙，对外沟通些也足够方便。
　　入夜了，青临站在屋外看着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在云雨楼的时候看星空是无边无际的，而在宫中看星空却要看越过屋檐，刹那流星闪过，青临无动于衷，对于这世上的一切事物他都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第一次，他早已不知道第一次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对他来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旧的。
　　梦长梦短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初到东宫这几天，青临每天都是在书阁，谌徇每天都会来，有时是下了早朝，有时是晚间，东宫的书阁藏书甚多，青临其实对绝大部分的书都熟知，可在外人面前依旧是略微涉猎的样子，有时听着宫里的宫女下人喊他先生，青临心里依旧是开心的，这也算是一种没有过得体验，值得开心。
　　这天，谌徇下了早朝，便来了书阁。
　　“殿下。”青临刚整完书便看见谌徇走了进来。
　　“嗯，时疫类的书都整理好了？”
　　“都整理好了，在东起第三列四五排。”青临熟练地回答道。
　　“好，果然是做什么像什么，不过今天来，我是有好事要知会你。”谌徇心情不错的样子，边说边坐了下来泯了口茶。
　　“好事？”
　　“当然，猜猜看是什么事？”
　　青临皱皱眉，灵光一闪的说道：“我能见到我弟弟了？”
　　“聪明！”谌徇隔空笑着点了青临一下接着说道：“他现在叫其云，应该是世子宫中的侍卫，
　　你尽可放心，月袭虽是北境来的世子，却是个翩翩君子，宫中的名声也很好，虽也会被私下说成质子，却从不苛待下人，你尽可放心。”
　　“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北林世子，见到其云？”
　　谌徇轻抿了口茶说道：“你别急，过两天就是七夕，宫中要设宴，我本不该和北林月袭走得太近，可今天我刚好在御花园碰见了他，同他一说，他便说带着你弟弟做仆去赴宴便可以了，那天你也随我去。”
　　青临面色大喜，俯首说道：“臣多谢殿下。”
　　谌徇走了过去，扶起了他说道：“你还是在宫中太过拘谨，我的本意是想在我的宫中添些让我舒服的烟火气，可不是多个奴仆。”
　　青临看着谌徇的眼神，展颜轻声道：“予安还是得允我先适应几天，若一来便张牙舞爪的不知分寸，让别人看着以为这太子爷选的不是侍读而是浪荡的兔儿爷那不糟了。”
　　“哈哈哈哈哈，你如今倒是心思多了起来，可是我还是更喜欢云雨楼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青临。”
　　“殿下，青临还是青临，只可惜这是大焱宫，不是云水楼，在东宫殿下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喝酒，赏月，写诗，可若殿下想让青临还是从前那般心性怕是会害了青临。”
　　谌徇轻轻叹了口气，扶着面前人的双肩说道：“我一定是知晓得，可也得给我一些适应的时间不是。”
　　青临看着谌徇有些委屈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或许他不是没有机会，可这不该有的心思刚起来就被青临压了下去，
　　“予安，我可以是你宫中的侍读，可你知道我并不只是戏子庸才，这些天在宫中，我也略有耳闻一些事情，我想问你，你还不准备起势吗？”
　　谌徇眼光一变看着青临，他知道青临绝顶聪明，绝不是市井庸才，况且他让青临入宫也绝不只是因为情义，他是太子，处在夺嫡的风口浪尖，每一步都不容许他出错，他蛰伏多年，不进不退，稳稳守住东宫之位，这几年来，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甚至有些想要闹到明面上的意思。他的母亲离世多年，他早已没有强硬的母族支持，能靠得也只有许家的势力，可是随着谌衡在这两年的得宠，母亲梅妃也大有立后之势，他的境况并不算好，但他不是不敢争，而是他需要一个时机，需要强大的助力，他心中的秘密藏了近20年，如今是时候用这个秘密帮他稳住局势，培植强大的势力。
　　听着青临的话，这么久的焦虑涌上心头，他踱步走向亭外，三步一顿，七步回头说道：“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