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拐走了和亲公主》叁疏狂

5、深闺

　　时值六月，热芒正盛。

　　回了顾府下了轿，顾常念便看见含青和几位下人在门口等着自己，许是见了永安长公主眼睛发红，含青满眼焦急，却还是不敢发问。

　　顾常念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开口说什么，向母亲行礼后穿过院子，路过湖畔时问到一阵清幽的荷花香气，她稍作伫立，自顾自开口道：“鲜胡那等地方，大抵是没有荷花的吧。”

　　本是自言自语一句，没指望谁回答，可身后却响起他人应声。

　　“是没有的。”

　　顾常念稍作一惊，回头便见晏泊安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见自己回了头，晏泊安流露出淡淡的歉疚，上前两步，却还是隔着相当的距离。

　　“晏侠士。”

　　回来这一路，顾常念始终情绪淡淡，没有和旁人多搭几句话，即便入了府门依旧没多言语，她和晏泊安同路了一阵，而后望着荷花出神，再者晏泊安走路并无声音，她出神竟是失了礼数。

　　可见晏泊安面上却是歉疚，她倒也不好郑重其事道歉。

　　“鲜胡，没有荷花。”

　　闻言，顾常念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她自是知道的，不过伤春悲秋，故作悲叹罢了。

　　“喜欢荷花吗？”

　　顾常念依旧望着湖水出神，晏泊安以为她喜欢，凝望着美人芙蓉面，灿若星子眸，心神一动，若是顾常念回一句喜欢，他必会采撷最大最美的那朵给她。

　　良久之后，顾常念却是轻笑一声：“侠士会错了意，我不喜欢。”

　　晏泊安一怔，转头看见她眼中的几分薄凉。

　　日光大盛，照得她肤若凝脂，双瞳剪水流光婉转，长睫翕动也掩不住其中情绪。分明是恬静乖巧的面庞，可她总是一副遗世独立的神情，竟是多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从前，晏泊安不敢细细看她。

　　“花草之物，风霜雨雪任欺之，盛放亦不过他人之玩物，凋零也不过他人足下之泥。”

　　“我不喜欢。”

　　晏泊安握紧了手中剑，顾常念眸中酿开淡淡笑意，复又开口道歉：“小女子失礼，侠士且当不得真。”

　　话到此处，顾常念心中愁绪又泛起，再美丽的景色也索然无味，遂行礼作辞。

　　唤来静候在一侧的含青，顾常念二人一前一后向回走，独留晏泊安一人静立在那，望着窈窕背影若有所思。

　　***

　　宫里的人递来了话，鲜胡使者将于半月后到访。因可汗朔兰哲不便来此，特由朔兰哲王弟——拜合担任王使。

　　拜合和朔兰哲一母同胞，都是由先王可敦所生，按中原叫法，是乃王室嫡出血脉，是极尊贵的。

　　鲜胡王室混乱，兄长可娶寡嫂，儿子可娶继母，若是当权者喜欢，便是奴隶、娼.妓也会宠幸，所生的孩子虽有王室血脉，但和奴隶无甚区别。

　　可汗朔兰哲便有不少这样的兄弟，打之骂之，供他们取乐。

　　每每想到此处，顾常念便更加忧心。

　　宫人传了话便回宫复命，她看了父亲母亲一眼，皆看他们面色青白，双眼发肿，想来不知哭了多少次，眼下即便是悲伤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她这些日子装着云淡风轻，内里却早已被种种最坏的想法打击到麻木。

　　夜半无人时，梦境时不时侵扰，模糊不辨，可总能听到女子哭泣。

　　清醒时每每想到这里，顾常念便心中惴惴，她寄希望于晏泊安，可有时又会下意识想着，晏泊安这等飘逸无踪的侠士，又会护自己多久？

　　出了前厅，顾常念站在阳光下，却还是回望了晏泊安一眼。

　　他亦立在阳光下，可身子却在打着抖。

　　晏泊安双眼放空，心中似有刀割般一寸一寸剜掉心头上的肉。

　　拜合这个名字，纵是身死也绝不会忘。

　　柔淑公主容貌不俗，清朗出尘端若云端仙子，放眼中原无人可与之媲美，在西域更是少之又少。

　　初到王庭时，朔兰哲当着中原使者的面，办了盛大的册封典礼，公主被封为大妃，地位仅次于朔兰哲的正妻可敦，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可使者走后，朔兰哲找来数人欲强迫于顾常念，为首的便是他的王弟拜合。

　　——哥哥，燕朝什么都是纸老虎，让弟弟玩一玩，不会弄死她的。

　　晏泊安护住顾常念，西域纵然高手众多，但极少见过中原剑法，那晚他疯了一样杀人，那些人叫着他疯子，晏泊安鱼死网破之势吓坏了众人，算是护住了顾常念。

　　便是午夜梦回之时，朔兰哲、拜合也会常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晏泊安于梦中周身沐血，前世最后的场景发生数遍，鲜胡王庭是一片血泊，他大开杀戒最后力竭而死，手上攥着血迹斑驳的佛珠，他抱着顾常念冰冷的身体，怎么也没走出那个王庭。

　　此生，难道一切还要重来一遍吗？

　　晏泊安心如刀割，克制不住恨意与恐惧，身旁一个声音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听在耳中且娇且媚。

　　如梦方醒，他全身冷汗涔涔，顾常念将帕子递给他，上面绣着竹。

　　“晏侠士还好吗？要不要我叫郎中来？”她满眼担心，身体早已越过了安全距离，晏泊安发觉自己只要伸出手臂，就能将她揽到怀里。

　　克制住这种冲动，晏泊安犹豫再三带着贪念接过帕子。

　　“心疾作祟，无事。”

　　“心疾可耽误不得！晏侠士要注意身体呀。”

　　他低头再度固执重复：“无事的。”

　　清香入鼻，晏泊安似是逃一般离开了此处，顾常念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钝痛似如刀割，脑中似有什么闪过，稍纵即逝，什么都抓不到。

　　顾常念想要窥视清楚，可每每用力心头便更痛，她身子虚浮几欲晕厥，幸好身后含青及时扶住了她。

　　大梦清明的一瞬，便也不痛了。

　　“心疾么？我大抵也有吧······”

　　“小姐在说什么？哪里不舒服？！含青去请郎中来！”

　　顾常念这次没有推拒，她被含青扶着回了房，而后看着含青打发丫头去请郎中，点名要周豫大夫，那丫头拿了银钱，忙快步跑去了。

　　周豫大夫医术了得，素被人冠以在世华佗之称，饶是宫中御医也不能出其右。周豫大夫出诊极贵，不是寻常人能请得动的。

　　顾常念墨发披肩，手放在心口看着窗外树影憧憧，日跌时晏泊安周身发冷，如受诅咒般的样子还清晰在眼前，她心下觉得巧，世间几时有那么多患有心疾之人了？

　　想不到自己深闺女子，竟与他有相似之处。

　　嘴边浮现起一抹自嘲深色，顾常念靠在软枕上，不过多时便见母亲进了房，含青拿来杌子供母亲坐下。

　　母亲满眼温柔与心疼，甚至还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愧疚：“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没说几句，永安长公主便掩面拭泪，而后话语卡在喉咙中竟是再也说不出什么，她的女儿自小是养在蜜罐中的，自从指婚圣旨颁下后，便成日郁郁寡欢，眼见着清瘦下去，现在竟是又有了心疾。

　　顾常念自小怕冷，含青方才为她盖被子时，已经将被子拉到了肩膀，她半倚着竟是有些透不过气，眼见母亲垂泪，不由从被子中伸出了手将母亲抱住。

　　“女儿无事，待周豫大夫来了，抓药煎几服，便能大好了。”

　　她声音放得轻柔，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憨，靠在母亲怀里时又忍不住蹭了蹭，惹得永安长公主心软成了一汪水。

　　“上次在宫里你没吃到小天酥，母亲刚派人去买了鼎春斋的点心，看，还热着呢，快来尝尝。”

　　甜丝丝的香气勾引着顾常念肚子里的馋虫，她想起上次在皇后宫里的事，那小天酥自然不是为了给嫔妃们准备的，显然是皇后吩咐了尚食局备给宰相家二姑娘的。

　　美其名曰备给自己——

　　彼时顾常念心下生出嘲弄之感，有权有势便是好，不仅可以让他人替自己和亲，就连一点点的甜都可以说尝就尝。

　　她略有食不知味，母亲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发，少女平日平整的发髻此刻大半披散，仅用一根素簪绾着，皮肤透着雪一般的白，望而生怜。

　　便是这样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就要去那等边远的地方。

　　思及至此，永安长公主忍不住又掉起眼泪来，可又怕惹得女儿与她一同哭泣，只得忍着泪唤来含青。

　　“好生伺候着姑娘，别让她贪嘴太多，当心倒了牙。”

　　顾常念放下手中的糕点，忙问道：“母亲要去何处？”

　　“还有些账没清，母亲还得去忙着，一会儿郎中来了母亲再过来。”

　　顾常念看着母亲绕过屏风身影消失，小口小口吃着点心，边饮着热茶，心中那股愁闷也渐渐消散。

　　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跑去请周豫大夫的丫头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向顾常念回禀。

　　“小姐，周豫大夫今天忙着没空出诊，大抵明日申时才能来家里。”

　　似是意料之内的事，顾常念点点头，体贴道：“下去喝杯茶歇歇吧。”

　　那丫头含蓄一笑，临下去时又转身补了一句：“已经付过诊金了，明日快到时辰，黛绿去迎大夫来的！”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

　　顾常念晚饭未食，躺在床上脑中总想起丹霞漫天照耀下，晏泊安苍白着脸，伛偻着身子绞痛的模样，那种疼痛的感觉她深有体会，脑海之中淡淡浮现起疑惑。

　　怀揣着疑惑入眠，这一觉睡得深，再没有什么离奇的梦境，直直睡到夜半，梆子打过几声。

　　顾常念的耳畔似是响起了某人呓语，那声音逐渐嘈杂凌乱，她半梦半醒之际，便见守夜的含青打了烛火，似是知道她醒了一般。

　　“含青，外面怎么了？”

　　却见本该寂静的夜亮起数个灯笼，攒动的人影脚步不断。

　　“好像是官兵在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