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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怀好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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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合静静打量着晏泊安,而晏泊安便坦坦荡荡站在那里,握着玉箫的手渐渐收紧了些力气。
“护卫?你会跟着柔淑公主去鲜胡吗?”
晏泊安不假思索应声:“自然。”
短短两个字无比坚毅,浅色眼瞳倒映着拜合的身影,前世今生桩桩件件,便是午夜梦回之时,晏泊安也恨不得生啖其肉。
如今这个人还能满面笑容得意无比站在自己面前,无端羞辱顾常念,这让他的恨意更加汹涌。
末了,他敛眸错开了拜合的视线,避其锋芒,不想在顾府上惹出事端。
可拜合却不肯,察觉到晏泊安气势上的退让,拜合竟是带着些挑衅:“我突然来了兴致,想要看看中原的护卫和我们的勇士,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永安长公主和驸马都尉皆是面色一变,顾常念不动声色看向了晏泊安,生怕他被拜合的挑衅气昏了头,不管不顾真的动起手来。
晏泊安回视顾常念一眼,压抑住眼中汹涌的恨意,沉声说道。
“王使说笑了,我不会无缘无故和人打架的。”
拜合觉得新奇,在鲜胡勇士之间比试武艺是常有的事,若是有一方挑衅,另一方必然会迎战,旁观的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助兴围观。
鲜胡人从来都不懂得收敛锋芒的道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柔淑公主的护卫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战书,难道是因为看不起自己吗?
想到这里,拜合怒从心来,顾常念察觉到对方眼眸中的情绪,连忙打起圆场。
“拜合王使,您今日登门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
拜合阴鸷的视线还落在晏泊安的身上,听到顾常念的问询,他的视线才一点一点偏移,方落在顾常念脸上的一刹,眼眸中的情绪还没有收敛半分,惊得顾常念心中一阵惧怕,可面上还是压抑着没有表露出分毫。
见状,永安长公主忙对晏泊安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退下,不要让拜合再找到起冲突的机会。
晏泊安领命,转身走出园子,耳畔还响着拜合的话语。
他正在回答顾常念的问题。
“为了出嫁的事。”拜合顿了顿,晏泊安竖耳听着,可拜合尾音拖得长,众人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拜合的下文。
晏泊安原是步伐未停,将要远离争斗中心,可身后谈话声一断的瞬间,他顿生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有烈烈风声,似是裹挟着什么破空而来!
晏泊安飞快闪身,稳住身形的一瞬,便见一颗石子直直掷来,擦着自己的耳畔随风而去。
他怒从心起。
猛然回头,视线飞速落在了始作俑者的身上,拜合好整以暇看着晏泊安,见到他身形如此灵敏,脸上压抑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住,就撞进了他的眼眸中。
晏泊安犹自维持着友好的淡笑,可那双眼睛冷若冰霜,仿佛能将他拖入无尽深渊中。
“拜合王使,到此为止吧。”晏泊安平静说道。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快速,直至晏泊安沉声宣告结束,顾常念才如梦方醒,她不可置信看着拜合,从未见过如此泼皮无礼之徒!
顾不上半句问责,顾常念看向晏泊安,眼中担忧不似作假,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晏泊安完好无损站在那,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如此,她一颗心才定定落了落,横眉扫向拜合,后者视线未从晏泊安身上偏离半分。
他方才用了十成的力气,投掷的速度自然也是极快,本以为一个石子出去,怎么也能看到这个目中无人的护卫踉跄摔倒头破血流的模样——
是侥幸吗?
拜合凝视着晏泊安。
后者鹰隼般的视线回视着他,深吸一口气,竟是忍住怒意未发。
他抱拳行礼,静静说了句:“晏某先退下了。”
话落,晏泊安转身前行,身影笔直如松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前世今生种种欺辱,加注在顾常念身上的,他都会一点一点从拜合身上讨回来,这辈子,他要拜合死的比前世更惨。
晏泊安终是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顾常念一颗心紧紧悬着,侧头看到拜合满面得意令人作呕,心中似有火气,她面色一冷,拂袖质问道。
“想来拜合王使也是鲜胡最尊贵的勇士,这就是你们那里的待人之道吗?”
拜合不怒反笑:“公主殿下,在我们鲜胡这是一种下战书的方式,男人之间都应该是这样的,你一个女人,不应该插手。”
顾常念面色青白,强压着怒意。
“是么?那还请拜合王使能从此刻开始说一点真正有用的事情——”
拜合冷哼一声,眸中似是还带着不甘,不过一想那公主的护卫也会一路随行,便只能按下不发再寻时机。
他终是切入正题。
“在我们鲜胡,所有的姑娘出嫁都要头戴薄纱,珠帘遮面,我们的嫁衣像夕阳一样绚烂,所有的姑娘都日夜期盼着能穿上它。”
说着,拜合身后的人端上了嫁衣。
“这就是我们的嫁衣,既然公主要嫁入鲜胡,那还请遵守鲜胡的礼仪,穿上这身衣服。”
顾常念静静看了那衣服一眼,红得刺目耀眼,金线穿插其上,玛瑙宝石环绕,不难想象出它展开的样子。
若她是鲜胡的姑娘,也会幻想着能在出嫁之时穿上这身胡裙。
只可惜——
顾常念眼中没有任何欢欣与欣喜,她眸若幽潭:“我是燕朝的公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你应该去和我的皇帝舅舅说。”
未成想顾常念态度如此强硬,拜合吃了个瘪,愤愤盯着顾常念那张姣好的面庞许久,最终冷笑一声。
“燕朝的姑娘真是金丝雀一样,什么事情都要听别人的,统统都是花瓶!”
他这一句话正好戳中顾常念的命门。
心中叛逆的种子早就生根发芽,此刻被一个外人戳中,顾常念面色自然不会太过好看,可她是燕朝人,自然不会允许旁人对自己的母国指指点点。
她当然也没蠢到对拜合说着民风习俗、圣人道理等等,那无异于鸡同鸭讲。
“那我就希望鲜胡的勇士都不是像你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最后八个字似是难倒了拜合,他费力竖耳听了半晌,虽听懂了每个音节,可却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顾常念心中感到一丝爽意,干脆下了逐客令。
“来人,速速带着拜合王使请命进宫,我们尊贵的鲜胡王使可有要事相商。”
顾府的下人自然是听自家主人的话,哪怕眼前是凶神恶煞的外族,府中姑娘下了令,便真的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迫不及待的就要将这尊瘟神请出门。
拜合吃了个瘪,心中却丝毫不觉得气馁,今日登门彻底不算没有收获,至少他清楚认知到了一件事——眼前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来日方长,走着瞧。
“柔淑公主,我们出嫁之日再见!”
拜合冷哼一声离去,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顾常念一直悬着的心方安定了一瞬,而听到下人回禀,拜合真的出了府门后,顾常念步子一虚,险些倒下去。
“念儿!”
方才看着顾常念和拜合王使对峙,一边的永安长公主和驸马都尉早就惊得忘了有所反应,直至此刻看顾常念抽了力般,才缓缓反应过来。
及时扶住顾常念,永安长公主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有如此刚强的一面。
分毫不退,寸步不让,没有半分胆怯——
“母亲,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僵了。”
无怪乎她腿发僵,永安长公主握住她的手,这才发觉顾常念小手满是冷汗,冰冰凉凉就像在冰窖里待过一般。
“快,扶姑娘回去休息。”
顾常念在下人的搀扶下撑着站起身,照耀着天边灿烂的日光,渐渐觉得好了许多,她向母亲露出一个笑容。
“母亲,不用担心我。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以往有风浪时都是你们挡在我的前面,今时今日,我也终于强硬了一回。”
“只是······”永安长公主欲言又止,顾常念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母亲,即便我忍气吞声也不会换来任何的友好的,从一开始鲜胡摆明了要拿捏我们,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永安长公主讶于女儿的清醒,心中更多的是疼惜。
“念儿,你将他得罪惨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顾常念望向碧波荡漾的湖,那里再寻不到荷花的踪迹,一朝花谢,再无请香。
她用笑容抚慰母亲,有些话却是没有明说。
以后?
她的人生还会有多少以后?
没有了。
顾常念不是消极怠世的人,只身面对苦难若是谓磨炼,那磨炼过后,也终会踩着光明坦途走向朝阳的。
她拿出晏泊安送给自己的飞鸟,缓缓浮起一个笑容。
顾常念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快乐过。
至少今时今刻,她终于做了回自己,说了想说的,做了想做的。
顾常念迈开步子准备回小院,慕枝在身后跟着:“姑母,我本以为今天会忍一忍的。”
闻声,顾常念步子一顿,竟是笑了笑。
“慕儿,从前我忍耐许多,不过是觉得暂时的忍耐能换来别人的和气相待,以及等到更好的未来。可今日你也看到了,不管是鲜胡人的体谅还是未来,我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