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70、爱

　　深渊和光明，爱是唯一的选择
　　展平眉感受到怀中的温暖，得到片刻的安宁；随即又惶恐起来：会不会迅速的凉下去呢？
　　不可以！豆包儿你不可以走！妈妈在你身边，妈妈说了要保护你的！
　　展平眉努力的收紧双臂，蜷缩身体，想把孩子紧紧的裹住！可是，冷啊！她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像一条蛇一样在体内游走，所过之处令草木枯萎山川失色。温暖在体内一点点的消失，彩色的世界在眼前迅速褪色，由黑白而渐至模糊。那么，我的孩子呢？豆包儿呢？
　　不不不，这山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宇宙也跟我没关系，我不过是一只蜉蝣，看到的那米粒大的地方，也只关心怀里这一块天地。我的孩子呢？
　　展平眉很想低头看看，可是她找不到自己的脖子。她悬浮在世界的上空，浓雾迷蒙了她的视野，模模糊糊的轮廓，影影绰绰的人形，唯有亘古的寂静如深渊触手可及。滚开！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浓雾散去，她终于看到豆包儿！躺在她的怀里！

　　豆包儿，你那么胆小，平时总是牵着妈妈的手过马路。有时候妈妈拿的东西多了，斥责你松开手，你宁可悄悄拽住妈妈的衣角也不肯松手，是什么让你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定要过马路呢？
　　她一遍遍的问，冰凉的触感告诉她泪水的存在，可是清晰的视野不曾被模糊。她看到孩子的小手，攥成拳头的小手。豆包儿，你手里是什么？
　　展平眉努力想展开孩子的手，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孩子的手都握的紧紧的。
　　豆包儿，妈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过马路？你手里的是什么？
　　一遍遍的呼喊，一遍遍的问，仿佛终于有所感应，豆包儿的手慢慢的动了一下。小手慢慢的摊开，掌心是一颗711常见的金纸包裹的巧克力！
　　“豆包儿别哭了，吃巧克力吧！甜甜的，开心不开心？”
　　“巧克力可以让人开心哦！不高兴的时候吃颗巧克力就会高兴起来，如果你觉得没劲儿了，也可以吃一颗！只有一颗，不可以多哦！”
　　展平眉泪如雨下，冰凉而猝然，她的世界骤然被瀑布似的雨幕遮挡！
　　原来如此！
　　你是买一颗巧克力，想安慰盛怒中的妈妈么？！

　　“哭了！哭了！”
　　“醒了！醒了！”
　　嘈杂人声冲破雨幕笼罩的世界，展平眉感到脸颊冰凉的泪水。她想起豆包儿火化的时候，自己都未曾打开他的手，就那么让他攥着拳头离开！
　　豆包儿，你也是不甘心的吧？
　　对、不、起！
　　妈妈，真的太不合格了！
　　巨大的哀痛重重的的击打在心上，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展平眉望着眼前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绝望的扑向深沉的黑暗处！对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妈妈！
　　“妈妈！”清脆的喊声和响亮的哭声从光明一方冲了过来，“妈妈！醒醒！妈妈！”
　　豆宝儿？！
　　展平眉迟疑了，在晦暗的交界处迟疑着：我还有资格回去么？我有资格做一个母亲么？孩子，你知道我曾经多么冷漠的对待你么？你知道我曾经多么绝情的推开你么？即使最后的分别时刻，我也不曾有过了解你的愿望！这样的妈妈，孩子，你还要么？！
　　“妈妈！”
　　哭声细如蚊蚋，像一个细细的丝线缓慢而固执的缠绕住展平眉，牵绊住向前纵身的最后一跃。
　　你不合格！
　　你只爱你自己！
　　你恨钟维的背叛，你恨钟家的世俗，你讨厌流着钟家血脉印证你失败人生的孩子！
　　深渊里回荡着冰冷的声音：来吧，放弃那一切！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想做一个母亲！不要再挣扎了，这里才是你的归宿！
　　“妈妈！”细细的哭声像藤蔓缠绕着冰冷的诘问。好像每次挨揍后的豆包儿，伸出小手固执的要牵她的衣角。
　　我是一个妈妈！不管我喜不喜欢，我都是一个妈妈！展平眉听见自己的回答。我怀胎十月有了这个孩子。我和他曾经骨肉相连。他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我用自己的血肉滋养了他。
　　展平眉忽然愤怒了：这是我的骨我的肉，我孕育了他，不管我曾经有过怎样的爱恨，谁也不能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拿走！那是我的孩子！不管我爱与不爱，只要他还叫我妈，只要他还认我，那就是我的孩子！
　　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滚开！就算你是神，是命运，也给我滚开！
　　我要我的孩子，就凭我是他的妈妈！
　　展平眉怒吼着，从心底发出不甘的嘶喊。豆包儿小手里金色的巧克力在她眼前晃动，金灿灿的像一颗小小的太阳；豆宝儿的笑容在她眼前晃动，柔柔的风从他掉了一颗牙的豁处飘荡出来包裹着她；那一丝丝如泣如诉的细绳变成厚厚的云朵，不容置疑的托起她，越飞越高！飞离黑暗飞离深渊，向着最光明处而去！那里光线刺眼，那里灼热无比，那里有切肤之痛，可是那里有希望，有未来，有她牵挂的爱！

　　展妈妈拿着纸条，和展爸爸相对而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展爸爸挠挠头：“家里有钟维姐弟俩，干嘛让一个小孩儿带个纸条给平眉？”
　　“是啊！还差点害死平眉！”展妈妈忽然很气愤，“也不知道咱家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他们钟家怎么就这么折腾平眉？”说完怒视展爸爸，好像都是展爸爸上辈子欠了啥。
　　展爸爸不以为忤，兀自低头思考：“平眉这样子肯定是帮不上忙了；既然绕过了钟维姐弟让娜娜送信儿，肯定是不希望那姐弟俩知道；这事儿我看只有咱们去做了。”
　　“啥？你要做啥？”展妈妈满头雾水，低头看看纸条，抖了抖，“你知道要做啥？”
　　展爸爸叹口气，“不知道。这纸条上就写了个‘救我出去’，咱们也不知道她有啥危险，不知道谁要害她，怎么救？哼！”展爸爸显然也有些为难。
　　展妈妈一拍手：“对吧！我就说钟明霞那样子说不定是脑子有问题了，咱要是当真，回头钟维会不会埋怨平眉？他们夫妻怎么过？要我说直接交给钟维，让他去处理！”
　　“不可以！”展爸爸拦住老婆，“别的不说，咱们带过娜娜，那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同龄的小孩子都有眼力价儿。你想想，平眉刚出事那会儿，钟维天天在身旁守着，娜娜露了半句口风没有？”
　　展妈妈低头寻思，有点不确定：“也许是吓傻了？”
　　“那她根本没必要跑出来，直接在家里就可以给钟维或者她妈！”
　　展妈妈不说话了。
　　展爸爸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要给孩子洗澡，她死活不肯，咱们也看不到这张纸条。她就那么攥着，攥了一个礼拜没给任何人知道，你想想，咱们能轻易的就这么给出去么？！”
　　展妈妈迟疑：“那，咱们该怎么办？”
　　“我想，救是不知道怎么救了，但是出去总可以办到。”展爸爸说，“钟维不是给咱们再郊区弄了一套房么？反正钟妈妈身体不好是明摆的，我们就让她搬到那里去修养好了。”
　　展妈妈不乐意：“那是孩子买给咱们的！让她婆婆住了，还能还给咱？！”
　　“那也是花的钟维的钱！只要咱俩好好的，房子大点小点不都一样么？先把眼前这桩官司弄过去再说。”展爸爸叹了口气，“你想想，按钟明霞那臭脾气，还有对平眉的态度，能指明让娜娜把这条子交给平眉，得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能干的出来？！怕是摊上大事儿了！”
　　展氏夫妻不知道，在他们商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门口偷偷的听着。听到最后，小人儿轻轻的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想了想，又爬起来，从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一件旧衣服抱进怀里，钻进被窝睡觉了。
　　那件衣服是钟岚早年穿过的一件花睡衣，洗的腋窝处都破了。娜娜自己睡觉常常哭醒，展平眉就从钟岚的旧衣里翻出来一件轻薄柔软的让她抱着睡，从那以后娜娜就再也没哭过。以至于钟岚回了家，展平眉依旧带在身边，备着哪天娜娜过来时用。

　　钟维还是觉得去医院检查最合适，奈何钟岚极力反对，甚至不惜和钟维翻脸。老实说严厉起来的钟岚像极了钟妈妈，钟维本能的不敢争辩。正好展氏夫妻提出这个建议，他想换个环境也好，更何况乡下空气新鲜氧气充足，说不定就能好起来呢！钟岚还是反对，展妈妈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你妈妈路上的安全，让钟维找个大点的车，开的稳当些，没问题的。又不是跨省，从咱家开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嘛。
　　钟岚说那种地方，去了什么也没有，万一有个意外，医院都不好找！
　　展妈妈点头，要不先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钟维眼前一亮，随即被钟岚瞪了回去。当着展妈妈的面，钟岚骂不出太难听的，只冷哼着说，你们母女倒是齐心，我妈明明没事，非得弄到医院去！安的什么心？！
　　好心！我女儿嫁给你弟弟，我做妈妈的，就希望她好好过日子。你妈妈身体不好，我女儿也不能安生过日子，我不安好心还能安什么心？哪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女儿家庭和睦平平安安！
　　眼瞅着两个女人的脸渐渐的变红，展爸爸咳嗽一声插话：“钟岚你要是不希望搬那就算了。我们毕竟是外人，你家的事不好插手。我知道你照顾平眉婆婆很辛苦，也知道你对平眉有些误会，我们都理解。不搬就算了。不过你老是不在家，我看你需要个人帮你一把。”
　　钟维茫然的看看钟岚，又看看展爸爸：“爸，您这是从哪儿说起呢？”
　　展爸爸看着钟岚，笑容了竟然多了几丝奸诈：“钟岚，我听娜娜说你平时都不在家，饭都是做好了让娜娜热一热吃，这样对孩子发育不好。你妈妈那里我们不多说了，你有你的安排；如果你觉得照顾娜娜很吃力，我们还是愿意帮忙的。这个总没什么好怀疑的吧？”
　　钟岚脸色变得煞白，双唇抿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那表情，就是一脸懵正的钟维也知道有问题！
　　“姐，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家里照顾妈么？！”
　　展爸爸被钟岚瞅得毛毛的，展妈妈悄悄伸过手拉住他的衣角。感受到老婆的不安，展爸爸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端茶喝水，努力不要洒出水花之余，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被眼角余光牢牢锁住的钟岚身上！
　　“哼！”良久，钟岚突然哼了出来，嘴角哆嗦，不知道是笑还是哭，“那就住你家吧！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最后一句极阴冷，展妈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钟岚，几乎愤怒的想着一个妈妈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