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63、混淆

　　被混淆的梦中今生
　　恍恍惚惚，展平眉仿佛又站到了婆婆家的楼下。啊，不对，这时候已经成了钟岚的家了。她看到钟维从楼洞里出来，罕见的露出疲惫的表情：“你把妈气瘫了，心满意足了吧！我们离婚吧，放大家一条生路。”
　　自己的声音飘在耳边，但是嘴却没有任何动作的感觉，“瘫了？她吵了一辈子的架，把自己的同事都能气死的人，居然就被我两句话弄瘫了？！天啊！我还以为是我先被气疯。”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说，你要什么？我都赔给你行不？求你离我妈离我们家远点！”
　　“你们家？你跟谁们家？钟维，你记住，我一天不离婚，你一天就是我老公，就是我儿子的爹！你在外面说话小心点，如果我发现你跟别人以夫妻名义相称，甚至在别人孩子的出生证上父亲一栏标注自己的名字，我就能把你送进监狱！让那些贱人尝尝什么叫无依无靠被人欺负的滋味！”
　　“展平眉！”钟维像只暴怒的狮子，却在吼完之后狠狠的把利爪锁起来，“谁敢欺负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肯放过我们！”
　　“你！欺负我、欺负我们母子的人就是你！就是你和你妈，还有你那个真爱！我为什么要放过你，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你妈瘫了，很好！你说是我干的，我很荣幸！咱们后会有期！”
　　“展、平、眉！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就不怕报应么，你这个疯婆子！”钟维绝望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威胁，但展平眉一点都不害怕。她心里已经有太多的绝望，她的梦里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同归于尽。钟妈妈怎么瘫了？不重要，瘫了就好，被自己气瘫的更好！带着报复的快感，听到这样的声音，甚至能让她感觉到一丝丝的快意，晦暗凝滞的生命因此多了一点点亮光。如鬼火，刹那消失！

　　迷雾朦胧了视野，她以为自己哭了。想用手去擦，却找不到手在哪里；想用嘴去吹，却不知道嘴在哪里。她只能茫然的在浓雾里飘着，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去向何方？
　　当迷雾渐渐散去，她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微微透光的黑暗屋子里。屋子里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躲在门口，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另外一个躺在地上，她身边跪着一个人。
　　跪着的人慢慢的站起来，转身看到躲在门口的人，那人慢慢的蹭出来，两人遥遥相对。良久，那个曾经跪着的人说：“妈摔倒了。”
　　门口的人说：“你不送医院么？”
　　“不，她没事，一会儿自己就会醒。”
　　“也许是中风？”
　　“我说她没事！”那人突然大喊，冲着门口的人，嘶吼！一如展平眉摔倒前看到的那张嘴脸！
　　“没事没事！”门口的人显然吓了一跳，连连应和。直到看着那人从自己身边走过，才突然惊恐的抓住她的胳膊，“妈这样，钟维回来会怪我们的！”
　　“怪就怪吧，还能怎样？我在乎么？”
　　“我在乎！我要嫁给他，我不能让他恨我厌烦我！”门口的人几乎要缩成一团，颤抖着说，“不，不能这样！对了，我有办法！你就说妈想孙子了，给展平眉打电话要看孙子，但是展平眉不仅不同意，还在电话里骂妈。妈今天不是给她打电话了吗？你就这样说！钟维一定会信的！”
　　“随便你！”
　　浓雾如浪涛涌来，打在脸上，带来微微的湿意。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耳边，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生死之界：“展平眉，你这样闹下去，会连累豆包儿的。就算你像我一样打孩子骂孩子，我可从来没恨过孩子们！你不能把对我和钟维的恨都宣泄到孩子身上！你不能那样对待豆包儿！”
　　没有回应。
　　这种话她根本不想回应。
　　宣泄到孩子身上？她能宣泄吗？她每天都堵的死死的！
　　孩子？抱歉，她真没注意！

　　抱歉，儿子，我真的没在意你！
　　妈妈错了！孩子，你在哪里？快到妈妈这里来！啊不，妈妈该去找你的！儿子，你在哪里？妈妈错了！
　　迥异于浓雾粘稠的湿意冲破束缚落入意识中，带着几分清冽，领着展平眉找到脸的存在。然后她听到了哭声，清脆的糯糯的哭声，一如记忆深处最不舍的记忆：妈妈，妈妈，你醒醒！
　　豆包儿？还是豆宝儿？
　　不，他们是一个人！没有分别的一个人！
　　你在哪里？对不起，妈妈忽略你了，妈妈不该让你那么早离开身边！
　　宝贝，回来！到妈妈这里来，给妈妈一个机会！
　　展平眉疯狂的四处寻找孩子，跟着那个哭声，在浓雾中劈波斩浪。哭声渐渐衰减，雾却没有散的意思，浓稠如同实质，阻拦着展平眉寻找的意识！
　　让开！都给我滚！
　　豆bao——
　　霍然睁眼，白色的天花板缓慢而坚定的代替了浓雾。孩子的哭声愈发的清晰，展平眉努力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一颗小小的脑袋：“没事，妈妈在呢！”
　　她想笑，原来一切都是梦啊！

　　后来展平眉才知道，自己被撞到了额角，晕了过去。医生也很奇怪，这个位置一般就算流血也不会晕过去，怎么就脑震荡了呢？展平眉自己却清楚，那一刻她可能是灵魂离体了。
　　不过因此看到梦中不曾看到的景象，也解开了她心里的谜团。更重要的是，这些事印证了她的一个想法：钟妈妈最后的去世，不管和谁有关，人为大于天意！
　　谋杀！
　　展平眉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看到守在她身边的展妈妈，还有想躲来不及躲的钟维。
　　“我要照顾豆宝儿，你这里不能老守着，就叫钟维来帮忙。这几天他两头跑，累坏了。”展妈妈解释。
　　展平眉眨了眨眼，没有立刻说话。她的思路已经在遥远的未来几天甚至几个月，眼下自己的情况反倒有些忽略。
　　钟维，你知不知道你姐其实已经疯了？
　　钟维，你知不知道你妈危在旦夕？
　　钟维，你知不知道有人在算计我们全家？
　　钟维被展平眉直勾勾的眼神吓着了，抹了把脸顺便躲了躲：“没事，我妈那里有人照顾。你先把自己养好吧。”
　　“为什么没告诉我？”展平眉开口问。没头没尾，但钟维明白。
　　“她以前也不是没躺过，我以为跟以前一样，过几天就好了。结果前天早上姐过去送早饭，看妈不睁眼觉得不对，就赶紧叫人，再送医院就这样了。我一直忙着那边，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没想到姐碰到你了——”
　　好像和梦中不一样？钟维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展平眉很想问问是不是跟自己有关，又觉得这样颇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正为难，钟维说：“你先好好养身体，妈那里有我和我姐，不用担心。”
　　虽说展平眉口口声声要离婚，但看钟维这个意思，他是压根没把展平眉的话放在心里啊！
　　几分无奈的同时，展平眉却也觉得安慰。这个男人至少这一世，是全身心的跟她过日子，没半点生分的意思。
　　有心把对钟岚的怀疑说出来，又怕空口无凭，在这个自己还有几分嫌疑的时刻，更不能轻易指责谁。展平眉沉心思索，在钟维和展妈妈看来，就是还怪罪他们的意思。
　　展妈妈心里真是火大极了，看在外孙的面子上不愿意女儿女婿离婚，但女儿几次三番不是被下毒就是被推撞，这日子过的也太惊险了！
　　借口让展平眉好好休息，把钟维拽到外面，本想横眉立目的训斥，开口却掉了眼泪：“钟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交给你是好好照顾她，好好活下去的。怎么你就三天两头的送她进医院呢？我们家是欠了你吗？你要是真有什么意见，咱们明说，不要这么背地里害人好不？好歹她是你儿子的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咱有什么解不开的仇，你家要这样害平眉？难道你觉得你妈中风，也是平眉气的？！你凭良心说，就算平眉除夕闹的过分。可她都回娘家十几天了，你妈中风，是她的错吗？你们家到底怎么想的！怎么不吭不哈的就把人往死里整啊！”
　　展妈妈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害怕，激动的顺着墙往下出溜。
　　钟维本来就晕头转向搞不明白，见状吓的一叠声否认赶紧叫医生。幸好是在医院里，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医生护士，赶紧扶着展妈妈一边坐下，这才稳定下来。

　　钟维脑壳要炸了。昨天一早突然发现老娘不省人事，他已经魂飞魄散。还没消停，转天得知自家姐姐把媳妇给撞晕了！一个医院，几个病房来回蹿，钟维有时候甚至会迷糊自己将要进的病房，究竟是老妈的，还是媳妇的！
　　但是现在被丈母娘一通骂，他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老妈中风和媳妇晕倒这两件事，似乎有某种关联！怪媳妇吗？肯定不怪她啊！但为什么姐姐会找到展平眉呢？难道钟岚这样想？
　　钟维目前只能这样想，再往后他也没力气去追究。但仅此一点，却提醒了他，钟岚如果因为这种在他看来不着边的责怪，就要伤害自己弟媳，是不是——真的……
　　钟维甩甩头，不可能！钟岚精神没问题！就像老妈说的，那不过是给钟岚脱罪的借口，自己老姐，人生的确是惨了点，但现在有自己罩着，应该好很多啊！她没道理精神出问题！
　　一定有别的缘由！绝对不是展妈妈说的那样的。
　　自己老娘中风，和展平眉晕倒这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自己老姐和展平眉的冲突，也不过是偶然事件！
　　钟维很快就给自己一个理智的结论，让自己的脑袋清楚起来。但是他这番想法若是被展平眉知道，怕是想拉着钟维一起再死一回，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惜，生死这种事，真不是你要怎样就怎样的！
　　何况就连展平眉自己，在经历了今生那么多似是而非之后，也有点搞不清自己知道的那些——所谓的梦中，真的不仅仅是一场虚幻的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