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51、对策

　　老娘打媳妇，儿子只能自抽
　　其实钟维这次闹事不仅没有什么损失，而且还获利巨大。但是对一心想平平安安过日子的展平眉而言，她看到的不是巨额赔偿，而是钟维因此获得了挑战社会底线的勇气；是通过这件事，她和钟维在黑暗的人际关系网里陷得愈发不可自拔；是已经冰冷的夫妻关系把利用两个字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
　　展平眉尤其无法忘记，在那个黑夜，她把钟维从自己身上推开，高傲的说：“现在，咱们两清！我打点完那些人后，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
　　夜太深太浓，无法看清彼此的脸色，更不能触摸皮肤的纹理，只有无边冰凉的黑色裹着她的声音。
　　钟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的起身。浓重的黑暗里，布料摩擦的声音穿透时间的屏障，在展平眉耳边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呻吟着。
　　他开开门，关上门，再然后是防盗门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

　　那天她把被拘留的钟维从派出所带出来，把通过黄才良搞到的高层的批示亮出来，就在那所别墅宽敞的客厅里，他们互相怒视着，好像两头猛兽，喘着粗气却没有任何属于文明世界的语言来表达情绪。她把文件全都摔倒他的头上，他伸手好像要打她。
　　她有准备，她的头都被打破过，她和他撕打了无数次，但是这一次她不想还手。她想亲眼看着这个被自己“救”出来的男人，如何落下这一巴掌。她对自己说，心早就死了，碎了。但是看到他高高扬起的手，她仍然不可思议的兴奋起来，渴望着这一巴掌痛快的落下来！似乎这样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会结束她目前泥沼般的日子！
　　钟维没有打下去。他眼角抖动着，嘴角抽搐，从这个女人挑衅的目光里他看到了熟悉的蔑视和傲慢，那是对他对他的全部成长对他的祖宗十八代的不敬与鄙视，但他下不去手。愤怒的烈焰燃烧着，促使他伸出胳膊，反剪了展平眉的双臂，在她每一寸肌肤上刻上自己的不服和愤怒，抹去那个女人抹不去的傲慢！
　　其实他们夫妻配合的很好，一个不要脸的去给予外部压力，一个积极的从内部活动疏通寻找通道，被夹在中间的市政府不得不踩着他们搭好的梯子，一步步走到指定的落脚点。
　　那晚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提及这件事。但之后，他们夫妻连表面的合作，也没了。就像一首歌，终于到了完美的高潮，戛然而止。

　　钟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展平眉放下孩子，吃惊的问她发生什么事？
　　钟妈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腮帮子动了动，站起来说：“你跟我来！”
　　展平眉懵怔怔的跟到了厨房，钟妈妈抹掉眼泪，指着满台面各种切好的菜和肉，指点和示范该如何制作。
　　展平眉伸手拧灭了炉火，正色问：“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想万一我要是不在了，钟维吃惯了我做的菜，你不会做不行。你赶紧跟我好好学。”
　　“我学不会。”展平眉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您要是真不在了，钟维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吃不惯多吃两顿就吃惯了。您做的味道，过一阵子闻不到，他也就忘记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
　　“所以您就好好活着！到底发生什么事？”
　　钟妈妈的气焰突然灭了，神色转哀，居然叹了口气：“钟维他们不是要去闹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闹不好就得抓进去。我年纪大，要去也是我去，这老皮老脸的往哪儿放，他们也得忌惮着点儿。”
　　“这事谁告诉您的？”
　　“你别管！反正我是不会让钟维去遭这个罪的！”
　　展平眉很想追问是不是颜小怜告诉老太太的，毕竟现在看起来老太太那里也就是颜小怜消息灵通了。但是又觉得很无聊，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太太现在的想法不会因为自己知道谁告诉的而改变。也许还会因为自己的追问心生厌烦，于事无补！
　　“我有办法让你们都不用遭这个罪。”展平眉说的斩钉截铁。
　　“啊？”
　　“我们不贪那个钱。给多少算多少。”
　　“那怎么行！钟维付出这么多，最后血本无归，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说了，那本来就是咱们自己的钱，不要回来怎么可以！”
　　“和钟维或者您进派出所相比，或者您还想着其他更有去无回的法子相比，多出来的钱值得么？”展平眉不等老太太回答，指着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窗户，那边能看到豆宝儿正抱着酸奶咕叽咕叽的喝着正香，“比起您正在享受的天伦之乐，那些钱更重要？！”
　　“这！”老太太忽然无语，讷讷道，“那样、那样钟维会被人看不起！”
　　“你们现在这样，只会被人笑话！那些钟维得罪过的人会暗暗拍手高兴，也许还会通过自己的关系火上浇油，还有大姐。她在医院里，我是不会去看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一辈子自己在里面呆着吧！我保证，不仅不让钟维去，还让娜娜忘记有那样一个妈，让她一个人呆在精神病院，生死由天，不会再有任何人记得她想起她！啊对了，如果医院给我们通知说是死了，我或者可以考虑出点钱给医院办了后事。”
　　“啪！”耳光毫无预兆的落在脸上，火辣辣的，带起眼里的一片雾气。
　　展平眉错愕的看着眼前的浓雾，等着大雨落下。
　　然而没有，只有钟妈妈如雷鸣般的哭声，还有豆宝儿被惊吓的嚎啕。

　　展平眉不是喜欢哭闹的人，或者说梦里太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创伤，所以回避各种吵闹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行为。所以，白天就算挨了一巴掌，晚上见到钟维也没说什么。还有一点意思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愿意在钟维面前示弱。
　　以前她是精英女律师，现在是全职妈妈，但区别只在于只是挣钱的多少，在工作生活的态度和内心的高傲上，展平眉始终是一个人。在她看来，全心全意的服务客户和全心全意的照顾豆宝儿是一样的，她总会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和高度来要求自己，哪怕面对的是如何让孩子拉好屎这件事。
　　“哗啦”，卫生间里传来冲马桶的声音。展平眉皱皱眉头，今天钟维回来的早，豆宝儿刚睡着，自己还没下床收拾他就回来了。
　　给孩子掖好被角，展平眉下了床。
　　钟维皱着眉头问她：“怎么拉了屎也不冲马桶？”
　　“我要看下他的大便。先哄他睡着了再说呢。”
　　“大便有什么好看的？”
　　展平眉走到马桶边看了看马桶壁上粘着的残留物，皱起眉头：“豆宝儿这两天不能吃水果了！”
　　“为什么？”钟维自己乐乐，“你看个屎，儿子就不能吃水果了？”
　　展平眉一指：“小孩子正常的大便是条状的，马桶四壁干净。我今天给他擦屁股就发现他的大便好像有点稀，但是还是条状的，所以就没冲，想睡了后仔细看看。你看，大便落下的时候粘在马桶壁上了，说明大便发粘。孩子这两天脾胃有点弱，水果先停一下，吃点清淡的，养好了再说。”
　　钟维听了一脸蒙圈，追着展平眉纹，“谁拉屎碰到边儿了不粘点？还就不让吃饭了？不至于吧？”
　　展平眉一边洗宝宝的水壶，一边问钟维：“你经常这样吗？”
　　钟维点头。
　　“成形嘛？”
　　“诶，不啊！碎的嘛！”
　　“便溏。来，吐舌头，让我看看。”
　　钟维乖乖的吐出舌头。
　　“都晚上了还有裙边舌，你是一天没说话么？”
　　“你咋知道？我今天真没怎么说话。特累！”
　　“湿气大，最近你快体检了吧？好好查一下肝。”
　　“听起来像老中医似的！”钟维显然不信，嘿嘿笑了。
　　“不信别问我啊！”展平眉晾好杯子，收拾地上的书籍和物件。
　　钟维蹲下来帮拣：“你说我这个事儿，如果我到法院告政府，法院能判我赢么？”
　　展平眉停下手，仔细打量钟维：“你想——干嘛？”
　　钟维摸摸鼻子：“前天我妈打你了，对不起啊老婆。她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委屈你了。”
　　“妈跟你说了？”
　　“嗯。你做的对。就我妈那脾气，你要是不这样说，她是一定不肯回头的！”钟维叹气，“这静坐的主意，其实是我妈看电视的时候自己琢磨的，跟我说的时候吧，我觉得也算是个法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也是条路。不过她要去，我是不能答应的。但是我也想不出什么辙来拦着她。这下好了，她终于不去了。”他看看展平眉，一脸的为难，突然摆出豁出去的样子说，“老婆，你不能就这么委屈，要不你打我一巴掌吧！”
　　展平眉眯起眼睛，有些吃惊又有些窝心。他不可能替她打回去的，那边是他妈。但是他可以选择和老婆一起疼，是这个意思么？
　　展平眉笑呵呵的在他脸上摸了一下，“美的你！母债子还，你先欠着，等我想好了，有你还的时候。”她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问道，“你不去静坐了么？”
　　钟维道：“这不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就在商量这个事儿。”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展平眉，小心的措辞，“有人说可以告他们，让法院判赔。但是民告官，这个能行么？”
　　“那人没说法院咱们有人么？”展平眉梦中亲身经历此事，此刻旁观哪有不清楚的，甚至那个所谓的“有人”是谁，心里也有了几分影子。
　　“呵呵，我发现你咋什么都知道呢？神了！”钟维也就不隐瞒，一一说来。大致意思简直就是梦中重现，一边组织人去市政府门前打旗子，当然钟维不去，颜小怜说可以雇人去。钟维不知道还有人可以做这种事，但是颜小怜说交给她就可以了。展平眉梦中也知道这个行当，但是没用。她想让钟维去，让钟维受折磨，然后她出手救。当然，这些不能讲，讲了也没人信。钟维继续说，另一方面颜小怜说可以找黄才良，黄才良在政法委熟，可以帮忙弄个判决文书，这样政府那边即使付款也有台阶下。
　　事还是一样的事，但人已经换了另一个人。那钟维呢？他是不是已经和梦中一样，决定就这样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