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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亲疏的因果 ...

  •   夫妻至亲,所以至疏
      五哥宣判后不久,钟维带着展平眉去看望了他老婆。五哥做人很花,兄弟的女人他也会碰。他的前妻住在乡下的别墅里,女儿送到国外读书,如果不是钟维提起,展平眉几乎要忘了这个人。
      “为什么要去看她?”
      “五哥让我去的。”钟维探监回来就张罗这个事,显然是得了嘱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好自己去,你跟我去吧。带着豆宝儿,只当去郊区玩儿了。”

      说是别墅,仅就外观而言。走进院子里,你会觉得这里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农庄。进门左手三个大棚,自成一个院落。有工人进进出出,外面停着几辆越野车。引路的人说,大棚里以一分地为单位出租给城里人。他们租下来之后,有专人按照他们的要求种菜种地,他们只需要得空的时候过来体验一下生活就好。蔬菜或者作物成熟之后,会通知他们来采摘,如果没时间,这里的工人也会摘下来给他们快递过去。
      “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机的,不用一点化肥!”引路的是个东北大爷,“啊呀,真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咋想的,一定要菜叶子上爬满虫子才算好菜!都不怕肚子里长虫子么?”
      展平眉一低头,正好看到豆宝儿拿着一棵圆圆的水萝卜好奇的看着。腊肠一般的小手指正磋磨着上面的泥土,吓得赶紧把萝卜拿走,向后一伸手就把插在妈妈包里的湿纸巾拿了出来,利落的抽出来给他擦手消毒。
      钟维一头雾水,不知道展平眉紧张啥。东北大叔好奇的问:“你们城里娃还吃打虫子药不?”
      展平眉摇了摇头:“医生没让吃,但是我们小时候都吃过。”
      “什么打虫子药?豆宝儿怎么不吃?”钟维好奇,还有点着急,生怕他儿子吃了亏!
      “宝塔糖,打蛔虫的。”展平眉盯着豆宝儿,直到他找到下一个目标之前都不能挪开眼——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手指头塞进嘴里。
      “现在还有蛔虫么?估计都得绝种了吧?”钟维放心了,他也吃过,那是他记忆里最好吃的药。不过吃完以后就不太好了,钟维不希望儿子去体验。
      “那不一定。”接下钟维话茬的是一个胖胖的大娘。等在拐弯的地方,看到他们快走两步迎了上来,正好听到这段话,于是接了下来。
      展平眉悄悄打量她,正看到一双笑起来弯成月牙儿的眼睛,两颊亮晶晶的,被脂肪顶的鼓鼓的。胖的富态而雍容,整个人透着股亮堂劲儿,“钟维啊?真是好久没见你了!这是你儿子?这么大了!来,让我看看!”
      她半蹲下,稀罕的和豆宝儿打招呼。豆宝儿被她手上亮晶晶花花绿绿的戒指吸引,拽过来就往嘴里塞。大人们惊呼起来,胖大婶豪爽的扯下豆宝儿咬的那个就要送给他。钟维自然推辞,当然也没推辞过。
      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展平眉抱着豆宝儿跟在后面。豆宝儿专注的玩儿着手里的翡翠戒指,展平眉紧张的看着,生怕自己闪眼的功夫孩子就吞了那东西。
      “对,就得看着点,小孩子手快。我家丫头小时候,就一转眼的事儿吃了俩图钉,吓死了!钟维,你媳妇不错。你呀,好好珍惜!”
      钟维摸头傻笑,连连点头。
      展平眉笑笑,心里最初被忽视的不快在谈笑间被压下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跟她打招呼,更别提问候了。以展平眉从小到大的要强和努力,这样的忽视足以被她上升到人格侮辱的高度。但是一方面是紧张豆宝儿没时间理会,二来也在后面跟着的这几句话里得到了些许慰藉。
      抬眼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被皱纹包裹的眼眶里,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正看着她。展平眉微微一愣,胖大婶微微点了点头,回她一个善意的笑容。

      穿过一趟工人房,绕了过来是一个水塘,水塘里锦鲤悠然,周围有亭台花柳绿草茵然。园子里有小径曲折,但是他们径直走了游廊,直接进了正堂。
      展平眉这才知道,这位五嫂——五哥的前妻,住的真是舒服!
      “年纪大了腰腿不好,只能让你们坐硬椅子了。”五嫂客气的说。
      钟维说:“您这硬椅子都是一水儿的紫檀,快赶上北京的紫檀宫了!”
      “我哪有那么多钱!再说了,有钱也未必有那个缘分。”五嫂指着旁边的几件说,“那些都是黄花梨的,凑合着用吧。年纪大了,身体经不起那些化学东西的折腾。”
      钟维眼光闪了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展平眉。就这么一暼,展平眉居然神奇的明白钟维的意思:“她老说年纪大了不经折腾什么意思?”
      没错,钟维这次来就是请五嫂出山,处理五哥公司里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不是袁开?应该是钟维的手笔吧。但是谁都没想到,最大的麻烦不是袁开而是五嫂不愿意接!
      果然,聊了会儿闲天儿,问了问五哥在里面的情况,五嫂开口:“我现在弄着这个小农场,日子过得挺滋润。当初和你五哥离婚,说实话不是因为他在外面花花。要是因为花花就离婚,我们家妞妞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就离了。”五嫂顿住,一贯开朗的面容多了几分阴霾,看来不是不介意。
      屋子里短暂的尴尬了一下,五嫂继续说:“我们离婚,就是他弄这生意。我说这是缺德断子绝孙的事儿,他说富贵险中求,谁挣都是挣!你五哥以前做事虽说霸道了些,但好歹不会害太多人,这次——”她摇了摇头,沉默下去。
      五哥叮嘱钟维是让五嫂把这部分生意继续做下去,不能把底盘根基丢了。可五嫂这意思很明显,她压根儿就不赞同这么做。
      展平眉想了想:“您说的对。不过,五哥有句话很对,旧车回收是个值得做的生意,关键就看怎么做。可以偷工减料赚昧心钱,也可以把好关,真的做到物尽其用。”
      钟维眼睛一亮:“对啊!五嫂,五哥这事儿做的的确缺德了点,别的不说就那些出车祸的家属,看着就让人心疼。所以,您就更不能让悲剧继续了!”
      五嫂皱起眉头,喃喃:“可我年纪大了……”
      展平眉笑了:“五嫂,其实您和五哥连夫妻都不是,我们来您完全可以不理的。”她端起茶碗,“对了,这茶好熟悉啊,好像五哥也常喝?”
      最后一句,却是问钟维。钟维不明所以,点点头说,“嗯,是五哥常喝的。”
      五嫂自然地说:“他爱喝酒,肝不好。这个茶是养肝的。我让他喝,也不知道他听不听。”
      “听!”钟维说,“我印象里五哥好像一直喝这个茶,出门应酬他都是自己带着。有时候还给我几包,不过吝啬的很,从来没有成盒的给我。”
      五嫂低头扭头看茶碗,默然不语。
      钟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茫然的去看展平眉。
      展平眉微微摇头,安静的等着五嫂的话。
      良久,五嫂才说:“让我再想想吧。这么多年,我享的福,他做的孽,其实也该还的。你们让我再想想。”

      回家路上,钟维问展平眉那茶是什么意思?展平眉说没啥意义,不过就是觉得如果五嫂知道五哥其实很重视她的话,心里应该会软一些。
      钟维若有所思的看着后视镜里的展平眉问:“你喜欢我听你的话么?”
      展平眉把豆宝儿嘴边的哈喇子轻轻擦掉,淡淡的说:“我喜欢你听你的好听话。难听的别来烦我!”
      钟维摇摇头笑了,表情立刻轻松起来。
      展平眉低头看孩子,垂下的头发遮住了深沉的眸色。她何尝不曾试过让钟维对她言听计从,结果呢?却是一个谎话连着一个谎话,到最后连一句“咖啡有毒”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相知相信相依固然可贵,但大多数夫妻之间,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和空间的好。
      夫妻至亲,所以至疏。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题目,这是我个人的一点体会。第一次见到这首诗《八至》唐李冶,读完了以后心里很悲凉。夫妻不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么?如果我自己也在婚姻里走过了许多年,才知道这句话背后是一种做人的智慧——至疏的基础,是你要保持自我的独立与完整,至疏的表现是尊重爱人的独立与完整。
    年轻时,我把亲密理解成把自己融化成他的一部分,也妄想着把他融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就像那首打碎陶瓷人的童谣,打碎你一个你,打碎一个我,把我们两个重新捏起来,变成一个人。不要这样。
    你就是你,你本来就挺好的,不要被打碎。
    他就是他,你爱的本来就是原来的他,不要想着去打碎。
    这才是生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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