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20、钟岚的婆婆

　　钟岚的婆婆
　　钟妈妈的脸色特别精彩，但这一次展平眉没有笑话，也没有揣度。一贯强悍的老太太不小心暴露出来的脆弱，在手忙脚乱的遮掩之后，还透着七零八落的不堪，看起来让人格外心酸。
　　听钟维讲大姑娘是展平眉一家子给救过来的，娜娜现在在豆宝儿姥姥家，发来讯息说孩子已经准备吃晚饭，钟妈妈看了一眼展平眉，没有说话。
　　展平眉看出老太太的尴尬，说道：“妈，您看着点钟维，我去给大姐收拾点换洗的衣服，顺便把豆宝儿的奶挤了。有点涨。”
　　钟妈妈点点头，展平眉又看看钟维，钟维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知道！大姐的安危重要。”
　　钟妈妈经常和人打仗，但是从来不许钟维去打别人——虽然钟维基本没听过，这一次相信有钟妈妈坐镇，钟维不敢再往冯家冲。
　　冯国勇，钟岚男人的名字。

　　展平眉还有一个理由必须来一趟钟岚家。
　　梦中，大约就是晚饭左右，准备去上班的颜小怜遇到了坐在楼梯哭的娜娜，救了钟岚。展平眉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个想法：她想看看能不能还在楼梯口遇到颜小怜？
　　钟家并不大，推开虚掩的门，就是客厅。两个卧室的房门打开着，其中一个卧室的门口倒着半扇柜门，女人和孩子的衣服被胡乱的丢在地上，客厅里所有的抽屉和柜门都打开了，显然在翻找什么。
　　展平眉在门口站了一下，收回迈出去的脚步，打了110.

　　等警察的功夫，楼上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展平眉抬头看，先看到纤细的小腿，然后是黑色的裹身半裙，粉嫩的羊绒大衣，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颜小怜。
　　看到展平眉站在钟家门口，颜小怜好奇的向屋里探了探头，笑眯眯的问：“这家又打架了？”
　　展平眉：“他们家总打架么？”
　　“三天两头。就算她家男人不在，也天天被老太太欺负的哭。啧啧啧，可惜了她的孩子，挺漂亮的小姑娘，养的灰头土脸的。不过老太太年前不知道去哪里，这个年倒是过的清净。”
　　真的是颜小怜，一张小嘴八卦起来清晰利落。
　　颜小怜上下打量了一下展平眉：“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展平眉呵呵一笑：“您是住楼上吧？一会儿警察过来，能麻烦您给做个证，说说这家的情况么？”
　　颜小怜脸色忽变，左右看看，连忙倒退着推辞，躲什么似的跑了。
　　展平眉摸摸嘴角，颜小怜在公司做过前台，文秘，文书，也做过代购，开过网店，这个时候，按照梦中钟岚的说法，颜小怜应该是在一个红酒公司做行政……
　　展平眉低头看看表，这个时间就算不下班，也不能刚刚上班。她琢磨着，总觉得刚才看到的地方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也摸不着头脑。

　　警察来了，搓着手，打着招呼：“展律师，这么快就上班了？这天儿够冷的。”
　　“没有，还休假呢。这不是我家大姑子被打晕倒在屋子里，我爸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我刚过来，屋子是这个样子的，我想还是报案比较好。”
　　警察看了一眼，“嚯！够乱的。不过您大姑姐已经被带走了，这现场破坏了啊！”
　　“抱歉，那时候我正在给孩子喂奶，是我那小侄女打了电话。我爸过来的，老人着急救人，没想那么多。”
　　一问一答间，警察叫来了帮手，按照流程，拍照做笔录，忙活起来。邻居好奇，渐渐围拢过来。
　　展平眉听邻居们议论，竟然说钟岚被人打死，警察来破案了！刚想偷笑，却看到人群里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钟岚的婆婆梁金花！
　　她来了？
　　梦中可没听说她来过！
　　或者——
　　展平眉不无恶意的想，也许梦中也来了，只不过看到钟岚在屋里躺着半死不活，老太太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错，所以来了又走。娜娜还小，自然不会和大人讲。
　　只是想到这里，展平眉忽然觉得钟岚挺倒霉的，亲娘和婆婆都想她死，这心里还有能活出点希望么！和她一比，即使自己的梦中，也是幸福许多。
　　人的不幸，多半是比出来；幸福也是。
　　参照物不一样，感受就是天差地别。譬如现在的展平眉，唏嘘着钟岚，对自己梦中的执着不免又淡了一分。

　　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天黑。展平眉等着勘察的时候，就把这边报警的事在电话里跟钟维讲了。钟维不免不乐意，但展平眉坚持这么做，也就不说什么了。钟妈妈倒是没意见，电话里没听见她插话，甚至一度展平眉以为老太太回家了。
　　询问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陪同，但冯国勇的下落展家没人知道，钟岚又在昏迷中，所以警察先去医院询问钟维和钟妈妈。展平眉此刻奶真的涨了，急匆匆赶回家照顾豆宝儿。
　　在展家小区门口，展平眉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冯国勇的老娘梁金花一脸倨傲的看着她：“我家的事情你别插手，小心被那个烂货脏了你！”
　　展平眉比较吃惊老太太的跟踪能力，应该是从钟岚家一直跟到派出所，又从派出所跟到这里的。因为正常情况，展平眉应该回自己和钟维的家，而不是娘家。
　　“就这样么？”展平眉平静的问。
　　冯国勇老娘似乎有点没准备，顿了顿才说：“别以为你做律师就可以欺负我们老冯家。我告诉你，走哪儿我们都有理！她钟岚欠我们老冯家一条人命！许四丫以为把事情推到那个死鬼老头身上就没人知道，呸！没门！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想，分分钟把你们全家送进监狱！你们一家都是杀人犯！”
　　展平眉气乐了：“梁金花是吧？带上您的身份证，看见没，出门右拐过一个红绿灯，左转三百米，是派出所。杀人放火□□抢劫，派出所肯定接。您要是不认路，还可以进那个保安亭休息，顺便打个110，绝对有人替您做主。”
　　“你当我不敢！我告诉你，老娘什么都不怕……”
　　展平眉懒得和她计较，转身要走，不提防被梁金花一把揪住了手。
　　这下惹恼了展平眉，沉下脸，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路灯下，梁金花浑然不知展平眉的变化，兀自说道：“你告诉钟岚那个破鞋，赶紧把我儿子的户口本交出来，她再不肯把房子过户我就让我儿子和她离婚，让她进监狱，让她女儿没爹没娘被人欺！”
　　展平眉上下打量她，然后突然吃了一惊，对着梁金花身后说：“豆宝儿爷爷？您怎么来了？”
　　梁金花一哆嗦，手猛的松开，本能的扭头。
　　展平眉悄然后退，拉开距离，侧身走了几步进了保安室。
　　梁金花再要追过来，一直看热闹，得了信儿的保安出来把梁金花拦住，一边轰她一边警告她：“不许进小区捡破烂，不许拦着小区业主要钱要饭！”
　　梁金花气的眼冒金星，展平眉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夜色里。

　　“妈，您别累着。”展平眉拦住要去给自己做饭的展妈妈，“带那俩孩子累坏了吧？赶紧休息休息，我在外面吃过了！”
　　展妈妈叹了口气，问展平眉钟维在忙什么？展平眉一边抱起找奶吃的豆宝儿，一边低声把医院里的事情说了，展妈妈坐在床边，给娜娜掖了掖被角，说：“平眉，你受委屈啦！”
　　一句话说的展平眉差点没掉泪。轻轻调整一下豆宝儿的小鼻子，娃儿已经不再蹬腿，慢慢的睡着了。
　　展妈妈继续说：“你还在哺乳期，我身体又不好，指望不上我和你爸，里里外外一个人跑来跑去，辛苦啦！”
　　展平眉低头，轻轻的把□□从豆宝儿嘴里拔出来，小娃娃的嘴巴执着的嘟个圈，空荡荡的嘴里大概灌进了空气，吧嗒两下嘴，豆宝儿动了动脑袋，在妈妈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你从小一帆风顺，但是好强好胜，又是独生女，养成事事靠自己，以自己为中心的性子。我和你爸觉得，这对你将来是有好处的，所以也没太限制。但是现在看来，这性子还是让人有点担心。”展妈妈斟酌着，“钟维是你丈夫，他妈妈是你婆婆，你嫁人了，这里是你的家，那儿也是你的家。只要是人，在一起没有摩擦的，不可能处处都如你的意。我和你爸让着你，别人不会必然如此。即使钟维，也不可能像我和你爸这样。你有豆宝儿之前，处处要压钟维一头，对他妈妈也颇有微词，平时聊天甚至提都不提钟维姐姐，这样不是一家人的相处之道。我和你爸想帮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展平眉没想到妈妈会跟她说这些，有些吃惊的看了看。展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生完孩子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知道让着钟维，对他妈妈也客气了。你处理钟岚这件事，表面上是你受了累，可实际上你能够诚心诚意的关心钟维的姐姐，能够伸手帮忙，不管别人是不是领情，我们自己做到问心无愧，我觉得你长大了。虽然这次我被气成这样，但我心里很高兴。钟维来照顾我，说白了都是为了你。我一个老婆子，他图啥？他知道心疼你，知道帮着你，知道你需要什么，一心一意的顾着你和孩子，我和你爸打心眼儿里高兴。做人啊，不要太刚直。男人要尊重，不管他什么出身什么智商，你尊重他，他才能跟你好好过日子。这日子过下去，过好了，才谈得上爱情谈得上幸福。我记得以前我看了一本书，书上有句话，推动爱的，从来不是浓烈的爱，而是琐碎的光阴。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现在送给你，你要好好体会。”
　　展平眉点点头，“妈，钟维现在不管多晚都回家。婆婆嘴巴不饶人，但是心眼儿不坏。她对大姐那样，可大姐出事，她不也偷偷去了医院么。”还哭成那样。展平眉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钟家爸爸的去世绝对不简单，钟岚的事情恐怕也得琢磨一下了。
　　展妈妈笑了：“这世上哪儿那么多坏人啊！把心放宽一些，你在乎的是孩子，只要他们对豆宝儿好，就够了。”
　　嗯嗯，展平眉频频点头，对母亲这句话深以为然。以前她事事看自己的心情，现在她处处以豆宝儿为考量。中心变了，看人处事的角度也变了。
　　抬头看到展妈妈微笑着点头，舒展的眉眼，微光下泛着光泽的脸颊，展平眉眼睛忽然又些酸涩。她的妈妈回来了，那个躺在床上面目狰狞抱怨所有人负她的妈妈终于像噩梦一样消散了……
　　我会好好过下去的！
　　我好，您就好！
　　您和爸爸的下半生，我来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