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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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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话说常乐以二敌一,以硬碰硬,消耗极大,不一时便有些体力不支。熊如云那边情形如何不得而知,但听得蔡小雀大呼小叫,显是险象环生,心里更有一丝急躁。耳边突然又听得蔡小雀一声“啊——”常乐心里一突,扫帚眉的大铜锤已“当——”的一声,砸到常乐的九环大砍刀上,大砍刀登时豁了一块。
常乐心想这可不成,不能力拼,应以智取,忽然手中刀势一变,忽忽悠悠,向紫衣汉子刺去,紫衣汉子急忙缩刀去格,常乐刀已转势,径向扫帚眉的手腕挑去,扫帚眉想要用锤去挡,铜锤笨重,已来不及,急忙手腕下沉,躲开刀锋,手中的铜锤却也因此失去了准头。
常乐一招得手,步步紧跟,登时形势逆转,一下子倒攻得那两人手忙脚乱。紫衣汉子道:“咦,你现在使的是什么刀法?不对,这不是刀法,是剑法,是剑法!”
单刀多以劈、砍为主,大开大阖,虎虎生风;而剑法多以挑、刺、撩、提为主,轻薄柔软,飘逸灵动。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手法。一般习惯使刀的人不习惯用剑,而使剑的人则不习惯用刀。紫衣汉子见到常乐忽然将手中的大砍刀使出剑法来,一时瞠目。
“这是武当白云剑法,难道你是武当俗家弟子?”紫衣汉子问道,说罢又觉得不妥,若按这个逻辑,这年轻人刚才使的是杨家金刀刀法,难不成同时是杨家门人?况且,正宗的武当派门人,怎敢将刀当剑来使用?武当掌门非被这个不肖弟子气歪鼻子不可。两人对常乐的轻视之心锐减,均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与常乐周旋。如此一来,局面登时呈胶着状态。
可那边蔡小雀可等不了了,她人小力气弱,跟绯衣汉子周旋一段时间下来,已是气喘吁吁,险象迭生。后背一阵阵疼痛,显是被绯衣汉子在追逐中抓破,若不是自己灵活,可能小命就不保了。
惊乱之下,蔡小雀也顾不得其他,眼见前头就是一棵大榆树,想也不想,手脚并用就往树上爬去。绯衣汉子显然不会爬树,在树下直骂娘,骂了一会忽然走开,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斧头,冲着大榆树的根部就开始砍了下来。绯衣汉子力气大,两斧头下去,大榆树已开始摇晃颤抖,蔡小雀紧紧抓住枝桠不敢放手。眼见得一斧头一斧头下去,大榆树树根上的豁口越来越大,树干逐渐歪斜,蔡小雀心里的恐惧也逐渐加深,到了一定极限,这种恐惧终于冲破牢笼,以一种尖细绝望的高音冲出喉咙。与此同时,大榆树终于抵挡不住斧头,枝枝桠桠以及蔡小雀一起轰然倾覆倒地。
经过太多的惊讶与折磨,蔡小雀已无力表现自己的恐惧与绝望,甚至都忘了逃跑,只能呆呆地看着绯衣汉子脸上的狞笑,呆呆地看着他高高扬起的斧头。在夕阳的映照下,斧头上发射出的光芒映花了小雀的眼,怔忡中,小雀好似看到了白花花闪闪发亮的银子在向她闪光。这光芒如此绚烂,以至于小雀不舍得闭上眼睛。
要死,也要带着梦想去死。
倏地,蔡小雀的视角里依稀看到一道流星掠过,快速的,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是那斧头上映照着的如银子般闪耀的光芒。
怎么回事?
蔡小雀用袖子擦擦眼角,再擦,再再擦。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绯衣汉子,此际却扑倒在蔡小雀的身边一尺开外的地方,脸鼻朝地,后背朝上,背心之处赫然插着一把九环大砍刀!而鲜血,正汩汩而出,浸透了绯衣汉子身边的土地,与身上的绯红衣衫混在了一起,慢慢地晕染、变深。
蔡小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绯衣汉子的身边慢慢爬了开去,一边喘气,一边发抖。
此际场上风云陡变,紫衣汉子与扫帚眉还未来得及对丢了大砍刀的常乐进行围剿,常乐已从腰间抽出软剑,刷刷几下,如切豆腐般,紫衣汉子的钢刀及扫帚眉的双锤已被砍成两截!
扫帚眉目瞪口呆,愣愣地瞪着手里那两根光溜溜的锤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紫衣汉子倒是反映迅速,赶紧一扯扫帚眉,两人仓皇退后。常乐也不追赶,手握软剑,看向熊如云这边。
花白头发的老头已将这边情形看得清楚,一见常乐将注意力转至这边,忙飞身跃出一丈开外,笑道:“好剑,好剑!相传太祖在位时,铸剑名家钟秦集十年心血,以及小女儿的性命,终于锻造出一柄名剑,柔若垂柳,绵如秋水,切金断玉如寻常物,往往于无声无息中取人首级而不令人知,为纪念小女儿,钟秦为之取其名为‘秋鸿’。此剑为一代名侠独孤子的成名兵器,后随独孤大侠一起失踪,下落不明。后来时有传闻出现,说秋鸿现世,但终究是惊鸿一瞥,随即如水月镜花,飘渺无踪。常少侠,老汉说得对否?”
常乐不语。
花白头发老头将手中紫金烟杆别至腰间,笑道:“兵器不如人,还是别打了,老汉还指着这家伙解闷呢。就此别过。”说罢,飞身上马而去。
紫衣汉子及扫帚眉见状,更无迟疑,上马尾随老头急急去了。竟无一人理会绯衣汉子的尸首。
常乐怔怔地看着这三人的背影远去,叹了一声,咕哝道:“都是些什么人,难不成指望我们来善后?”
话虽这么说,但三人仍是一起或用斧,或用刀,在郊野偏僻之地挖了一个坑,将绯衣汉子给埋了。
小灰驴已逃得不知所踪,是以熊如云与蔡小雀同乘,常乐另乘一骑,三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直至来到皖南一个镇上。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草草吃了点东西,安顿好小雀,熊如云将门带上。这一路上,蔡小雀沉默寡言,定是被今日的事给吓坏了,若是平日,熊如云或可花点时间抚慰劝解,但此际自己尚有一大堆的烦心事需要解决,哪有闲情去管别人?只能各凭造化了。
常乐所住房间门口,熊如云踌躇半晌,终于伸手轻叩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常乐退至一边,让熊如云进去。
这还是熊如云第二次进常乐的住处。上一次是蒙汗药事件,解决了黑心店主后,熊如云在客栈里睡了一觉,约莫着常乐快要醒来时才进去,为的是取笑一下这个心高气傲的浑小子。后来果然如她所愿,常乐处处吃瘪,为自己奴役差遣,但相处的心已逐渐改变。这一路上,两人均谨守男女之防,无任何逾越之处。
待熊如云进来后,常乐关门上栓,然后来到桌边坐下,目光炯炯望着熊如云,不发一语。
熊如云苦笑:“你在等我解释?”
“是。”常乐点头称是。
熊如云也不说话,凝视那一盏油灯,灯芯也已烧焦,故一灯如豆,昏黄闪烁,熊如云抬起右手向发际探去,到得半空中,突然想起什么,颓然放下,叹道:“早已不戴发簪,却又忘了。”
常乐不语,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匕首,将灯芯烧焦部分慢慢剔尽,又收入怀中。
望着登时明亮几分的油灯,熊如云苦笑:“本以为只要努力,便可以忘却。事实不然,不要说别人会不依不饶地提醒你,就连自己,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过去的烙印。”
常乐在听。
“我们处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盘问刺探过我的经历,呃,问我父母老家的不算。”
“那是因为……”常乐想解释。
“我知道,你是关心,”熊如云笑,“可那时,为了不让你深入问下去,我故意用话挤兑你,让你尴尬,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我……”常乐当时的心境确是这样,但见熊如云神情悲苦,却又不忍心,遂摇了摇头,“没有。”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恶形恶状,当时只是一时意气,想要煞煞你这浑小子的威风。”
常乐不知道说什么好。熊如云也并不期待他有什么反应,继续道:“那时的我有一肚子怨气,没有地方发泄,正好遇见了你这个——”说到这里,熊如云停了下来。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想起了“冤家”这个词,只不过同一词语,两种含义罢了。
客栈里的油灯质地甚是不好,这会又开始噼里啪啦地爆灯花,火苗也是一闪一闪。不过再也无关心,任凭它结了又爆,爆了又结。
看着灯苗半晌,熊如云幽幽续道:“那是我最愁苦,也最不信任人的时刻,你这——你这倒霉鬼,”熊如云总算将词接了下去,“正好送上门,所以平白挨了我不少刁难,但你从不计较.。”
常乐登时想起两人甫识之际互别苗头争锋相对的情形,欲张口否认,想想却又作罢。
“今日,你本有机会了解我的情形,但是你又放弃了。”
“是,但是我情愿从你嘴里知道。”常乐道。
“为什么?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认识你已有半月余,而跟他们,却只是初次见面,你说,我应该相信谁?”常乐问道。
“你——”熊如云不知道是该微笑,还是叹气,“难道你不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就是跟他过一辈子,你也未必真能了解他。”
“如果我想知道他们的说辞,离开这里我就能了解,但是我想先听你说。”常乐坚持。
“重要吗?”
“很重要。”
熊如云点头:“是我将你扯进这场纠纷,确实,我该给你一个解释。事实上,他们说的大部分都没错,我有武功,我的武功是跟我母亲学的,我母亲在武林中略有薄名,云梦仙子你听说过没有?”
常乐想了想,摇头。
熊如云愣了愣,随即笑道:“呵呵,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一提。我只学得母亲七成,武功就更加不济了。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识得我,不是因为我是云梦仙子的女儿,而是因为另一个人——陆昊天。”
“陆昊天?”常乐觉得此人名字好熟,想了一想,忽然失声,“你是说现今的武林盟主?”诸多疑问扰上心头。
“是。”
“那你跟他是——”
“我是他的妻子,”顿得一顿,熊如云续道,“准确地说,我是他的下堂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