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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来到这个城市以后,我一直浑浑噩噩地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工作时间比较自由的原因,这让我不必去坐班,只需要在规定时候交稿就可以了。

      我略想了一下,打算写一篇关于小镇老城的专题,题目叫做:

      “看,是月亮”

      林轻从信封里抽出来一张纸,纸上写着‘溜冰场’三个字。

      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主动将她带上了这个城市破旧的公交车,公交车上贴着的是老旧的广告,那是一种本地饮料。

      玻璃瓶的盖子是拉环,我们在公交车后排同时拉开,迸发出的气体让我们大笑。

      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公交车后排的角落里,仍旧用头靠着窗。

      “他带我坐公交车的时候最喜欢这样了,”林轻咬着吸管说:“他说,在他最常经过的那条路上会看到很多灰溜溜的房屋,这让他觉得世界是灰色的,唯一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色盲的地方是一个广告牌。”

      我问她知不知道那个广告牌的内容是什么,她摇摇头。

      就算这地方仍旧是老城区,仍旧有灰溜溜的房屋,但我想不出一个可以让人觉得自己是色盲的地方。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变了,很多地方也有了变化,老城区进行改造,有些楼房贴了瓷砖,这地方虽然灰败,但却是彩色的。

      我们在一个小广场下了车,这里原本是一个游乐园,里面有小孩子玩的旋转木马还有碰碰车,在网上浏览咨询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的童年是什么?”

      埋没在万千回答中,我看到了这样一条。

      “廉价汽水、公交车、别人的溜冰场”

      在这个年代,非主流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在还未被彻底改造的老城区里,我找到了属于非主流时代的活化石。

      那个溜冰场承载着许多人的回忆,那时候电脑游戏还不流行,耳朵还被MP3占领,五块一个人的溜冰场可以容纳下许多年轻人,他们可以在这里玩一下午。

      “小学时候我很喜欢去溜冰场。”我告诉林轻,“人很多,很热闹,互相不认识的人会一起手拉着手从斜坡顶滑下去。”

      她摇摇头,说那时候她的世界只有钢琴、画画、以及作文培训班。我对于溜冰场里的第一次摔跤记得格外清楚,但林轻说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作文培训班里的必背满分作文。

      “我在溜冰场里滑倒,他会把我拉起来,然后温柔地说,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之母。”林轻扶着生锈的溜冰场栏杆笑道:“吴越带我去过一次,只不过不是旱冰,是真的溜冰场。”

      我们又买了两瓶廉价汽水,我倚在栏杆上,她坐在栏杆上。

      “那时候刚有室内溜冰场,新修好的环球大厦八十块钱一个小时,你知道吴越是有多穷的,他八十块钱能吃半个月!”林轻靠在身后的墙上,冰镇的汽水瓶有水滴流下来滴到她的裙子上。

      “可他非要带我去。”林轻说她在那天爱上了吴越。

      那是刚放暑假后不久,吴越身上揣了两百块钱,悄悄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兴奋地说要带她去学溜冰。林轻借口说要去同学家写作业,带着三五上了公交车。

      “我还以为他去偷钱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下班以后到串串店去串签子,一根一分钱,他串了一整个星期,我见到他那天他的手好像老了好几岁,牵起来的时候有些硌。”

      我的心里有些酸,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当年那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是过着多苦的日子,台球室的工作一个月只给他一千块钱,他要寄八百回老家,剩下两百充作生活费。

      吴越的衣服常年有着廉价皂粉和潮湿的味道,台球室租的房子在阴暗的巷子里,衣服是阴干的。

      林轻说,她一开始特别特别不喜欢吴越身上的味道,那个人没有少年气是因为他少见阳光,可后来,在她闻多了高端香水的时候,再忆起那股廉价的皂粉香,她竟觉得无比的清新怡人。

      “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以前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那他一定常年稳居第一,但他考不过我。”林轻顿了顿,“他会让着我。”

      这个旱冰场早就不营业了,我带她从隐蔽的角落里翻了进去,坐在一个斜坡上,我们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烟头。

      叛逆的少年总是会叼着杆烟,台球室里常年充斥着浓浓的烟味。

      “他知道我不喜欢,每一次出门见我,他都是穿着同一件衣服。”

      吴越一共有四件T恤,两件平常换洗,两件是遇见林轻后特地买的,批发商店里的白色短袖卖20块钱一件,林轻以为他总是穿着同一件的原因是两件打八折。

      那两件是林轻专属。

      “溜冰场里我们两个显得格格不入,吴越其实也是第一天学,但他比我快很多,十分钟之后就成了我的老师。”

      他们在那里第一次牵手,林轻在那里第一次心动。

      我不相信吴越出轨了,在林轻讲了这么多以后,我真的想不出吴越会出轨的原因究竟是这什么,这让我的好奇心爆棚。

      那个在台球室里远离烟味,能让衣服上只留下洗衣粉香气的男孩,那种一个月只有两百块钱生活费,却愿意花一百六十块钱去带喜欢的女孩溜冰的男孩,这样的人,怎么会出轨呢?

      林轻说人是会变的,那时候的吴越和她还不满十七岁,现在他们已经二十六了。

      我看着林轻,心想,这个女孩哪里二十六了,她分明还留在十六岁的夏天,从未走出来。

      林轻说,那天晚上回去之前,他们一起在地下一层吃了串串,那是一个大食荟,吃东西要充钱,一张卡最低冲五十。

      “我垫了十四。”因为往返的公交车价值四块钱。

      我觉得那个男孩在夜晚的时候一定无助地砸了墙,一边怨恨商场的经营手段,一边怨恨自己连十四块钱也掏不出来。

      林轻却说,她在那天也恨了自己,明明商场门口的地摊只需要二十块钱他们就能吃到饱。

      我们最终还是在旱冰场玩了,就好像幸运女神在眷顾我们,旱冰场的老板想在那天将这地方出售,而他刚好遇见了两个可怜的女孩,于是打开了陈旧的库房,从里面取出了两双旱冰鞋。

      为了不让灰尘弄脏我们的脚,黑色的塑料到成为了我们的阻隔物。

      生锈的栏杆是旱冰场和外界的阻隔物,我似乎在余光中看到了那个手持两毛钱一瓶的汽水,在栏杆外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欢笑的小男孩。

      旱冰场里,林轻像一位公主在翩翩起舞,她是那么的可见而不可及,那么的遥远却又那么的近,只是这一次,她的骑士不在身边。

      我很难想象,那个十四块钱也拿不出来的男孩是怎么有勇气去接近这位公主的。

      我终于在十六岁的吴越身上找到了专属于少年的东西,他在月亮底下阴干衣服,但他的内心炙热无比,他比太阳还要滚烫,只有无所顾忌又冲动的少年才敢壮起胆子去接近他的公主。

      回去的时候,我一直注意着窗外的风景,这条路我是第一次经过,意料之中,我仍旧没有找到那个彩色的广告牌,我想,我应该是找不到了。

      下车的时候,我掉了点东西在车上,对于我这丢三落四的性格我感到很抱歉,在匆忙中我在座位底下找到了我遗失的东西,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林轻站在公交站台底下看着远处的黄昏。

      她身后是灰溜溜的房屋,唯有她充斥着色彩。

      回家的路上,我回头看向林轻,问她,“吴越说过他最常经过的那条街是在他老家吗?”

      林轻想了想,说吴越并未提起过他的老家,他总是对这里避而不谈。

      我想明白了,林轻与我的高中正处于台球室和那个阴暗的出租屋中间,吴越的人生一直灰暗无比,而他在他最常经过的那条路上,找到了那个充满色彩的广告牌。

      林轻就是那个广告牌,她在无声无息中让吴越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美好。

      而那一刻吴越的世界终于脱离了灰白。

      回到家以后,我修改了我的题目。

      月亮是林轻的。

      我要帮她‘寻找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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