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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制瓷(四) ...

  •   “林师傅你看,所有的材料都在这里了,你看是不是还缺了什么?”谢瑾瑜和侍墨抱着好几个大罐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院子中。

      林师傅埋在泥缸中的头缓慢抬起,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便道,“再去取一瓶子的水来,方便之后用。”

      “好勒!”谢瑾瑜的回答的干脆爽快,步履轻快的赶紧出去端水。

      自从他们跟随林麒来到这处庄子已经有十多日了,其中,林麒将赵师傅带来之后,就言说有事无法和他们一起实验方子,随后匆匆离去。

      老实讲,林麒的离开,谢瑾瑜是非常开心的。一方面,这里是安王世子的庄子,林麒作为安王世子的表弟,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若是想要借此来提高自己在这桩生意中的地位,谢瑾瑜的处境就十分的被动;另一方面,他看的出来,林麒虽然想要和他一起合作,但是生意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林麒并不想插手太多,并且对于制瓷一道十分的生疏。

      就是因为如此,使他在这里与两位师傅格格不入,不仅他不自在,其余的人也不自在。他一走,整个庄子就像是离了老虎的森林,大家顿时活泛起来。

      师傅们有什么想法,亦或是谢瑾瑜他们有哪里做的不好,都可以直接指出来,而不是担心得罪别人,憋在心中。

      总的来讲,就是林麒的气势太强,即使他整日笑嘻嘻的,但是给人的感觉也是这个人十分的不好相处。他一走,自然皆大欢喜。

      但是不得不说,安王世子的这套院子非常的棒!依山傍水,还有一处小小的马场,既方便他们出入,也方便一同前去搬运材料。尤其是这事经了安王世子的口,负责守卫的将士们对他们十分的恭敬,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可以直接向他们提出要求,这样一来,保密性也大大大的提高。

      谢瑾瑜对此十分满意,心中给林麒贴上了一个稳重可靠的标签。

      “谢公子,你看这种土如何?”谢瑾瑜心里正想着林麒,不成想那人就直接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好几个壮士,手里捧着一方矮脚大肚圆罐。

      “林公子,你不是有事吗?这是——”谢瑾瑜惊讶极了,抬眼看了一下他身后跟着的四个大汉,心中有了一点猜测。

      难不成是专门去找了瓷土?

      “你来瞧瞧就知道了。”祁麟轻笑,招手示意他跟着进去。

      “你等一下,我还要给林师傅端水。”谢瑾瑜连忙招呼一声,转身就去井边打水。

      “我来吧,你一个哥儿,这种体力活还是少做。”祁麟来到他的身边,伸手就要去拉水桶。

      “不用不用,一点都不累。”谢瑾瑜赶紧阻止,然后在祁麟疑惑的目光中拉起来一个细长的小木桶,木桶中的水装的满满当当,但是以祁麟的推测,这点水量别说是一个成人,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也可以轻松提起。

      “你看,真的一点都不重,我又不傻!”谢瑾瑜轻轻松松将木桶提起,怡然自得的走在前面。

      “咳~”祁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殷勤没有献成,反倒是丢了一个大脸。不过他也不在意,继续若无其事的跟在谢瑾瑜的身后。

      “林公子,你可是去找了软培土?”谢瑾瑜十分善解人意,一边提着水,一边问道。

      “谢公子当真是聪慧,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无所遁形。”祁麟跟在谢瑾瑜的身后,摇头晃脑,看得身旁的四个大汉啧啧称奇。

      谢瑾瑜轻笑,“你也不必打趣我,林公子事情多,十几日都不见踪影的,但是一来就带了好几个大罐子,我就是在不懂如何制瓷,也能猜到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吧,总不能这四位壮士手里捧着的,是几个空瓶子吧?”

      祁麟眼中脸上闪过一丝赞赏,落后谢瑾瑜一步,清浅的花香幽幽传来,令他神色一顿。

      “这是什么香,闻起来芳香馥郁,却又不乏闷,反倒有一丝清甜之气。”祁麟有些好奇,他可以确定这股味道不是从谢瑾瑜的身上传来,但是又若有似无的好像与他有关。

      “花香?”谢瑾瑜放下水桶,轻轻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恍然大悟,“林公子你不知道吗?你这庄子旁有一处天然的小温泉,泉水旁有几株野生的栀子花,因着温泉的滋养,虽然此时不在花季,但是却早早地盛开。我清晨的时候在温泉处沐浴,想必定是那时身上沾染了一些花香。”

      尤其是这衣袖上面,大概是因为正好放在了栀子花的树干下面,整件衣服都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虽然清淡,但是极其好闻。

      “原来如此!”祁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脑海里灵光一现,快得让他有些失神。

      “怎么了,林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谢瑾瑜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林麒为何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在下失礼了。”祁麟欠身,双眸好似星辰,闪闪发亮,“突然想到了一点东西,这才有些失神。谢公子,你可真是我的贵人,以后说不定我俩还要在合作一次呢!”

      什么?

      谢瑾瑜水润的双眼突然睁大,不解的望向他。可惜祁麟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笑着催促他快些去院子里。

      两人到了院里,四周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中心摆放着极=几块巨大的石板,还有十几个工匠打扮的年轻汉子围在半人高的水缸处,弯腰淘洗沙土。

      “林师傅,我把水打来了。”谢瑾瑜走到林师傅身边,见他正与赵师傅两人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两人都神情激动,手舞足蹈。

      “大公子,你来得正好,方才我与赵师傅各自试验了几次,发现用来碓(dùi)舂(chōng捣制)的泥,质地非常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还能在找到吗?量够不够?”林师傅双眼发亮,跛着脚几步赶到谢瑾瑜的身边,十分激动。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谢瑾瑜脸色发红,连连点头,“泥土管够,林公子又送了许多来!”

      “那就好,不过我觉得若是能用清溪村的那抹泉眼中的出水来淘洗泥土,效果可能会更好。”赵师傅皱着眉,对着林麒道。

      “这是为何?难不成制瓷对水质也有要求吗?”谢瑾瑜连忙提问,眼中充满了好奇。

      “碓舂是制瓷的第一步,极其关键。若是淘洗出来的瓷土质地越细软,颜色越澄净,做出来的瓷器就会越漂亮,越通透。而淘洗泥土的关键就是这水,水质越好,筛选出的泥沙才会越好,两者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赵师傅娓娓道来,谢瑾瑜在一旁听得杏眼圆瞪,甚至连忙从袖子中掏出一方丝绢,用着自己做出的小毛笔,感觉记录下来。

      赵师傅见谢瑾瑜如此认真,原本严肃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走到他的身边,好奇地瞄了两眼,指导道,“采土对于制瓷才说就像是盖房的地基,若是基础没有打好,后面做的再完美,也是无用功。”

      “嗯嗯!”谢瑾瑜连连点头,奋笔疾书。

      “大公子有这股韧劲,谢家的瓷器定会在你的手中发扬光大。”林师傅摸了摸山羊胡,欣慰道。

      谢瑾瑜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记录完整后,才对着两位师傅道,“两位师傅都是有大本事的人,若真是有那么一天,两位就是我们谢家的大功臣,谢家制瓷坊绝不会亏待二位,我就这让人去清溪泉装水!”

      “让他们去吧,先打一些水试试,若是清溪泉水效果明显,免不得咱们得想办法在这里引一条沟渠过来。”祁麟上前,接过了这个活计,“活水定是比死水效果更好,谢公子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之后谢家制瓷坊是否需要迁到清溪村。”

      祁麟说得十分肯定,谢瑾瑜一时惊住,忍不住心头一动,开始思考起究竟是在这里新建一个制瓷坊,还是将原来的制瓷坊搬过来。

      只一个愣神的功夫,祁麟已经吩咐了人前去清溪泉运水,而自己将满满四大罐子的软泥土放在了水缸周围。

      因着这几日的准备功夫做得充足,林师傅与赵师傅来来回回也试验了好几十次,谢瑾瑜虽然不懂制瓷,但是有着上辈子许俢诚念叨的线索在,因此总能在关键时候提出正确的建议,使得他们的实验步骤进行的十分顺利。

      眼见着林师傅又要重头开始制瓷,不知为何,谢瑾瑜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一定能制造出完美的青瓷。

      “林师傅,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吗?”谢瑾瑜走到林师傅身边,轻声问道。

      他虽然是东家,但是这种吃饭的手艺,向来十分被人重视,他也不能确定林师傅是否会同意。

      “那感情好啊,大公子你和我一起,有哪里不懂你就问我!”林师傅表现的十分开心,对于谢瑾瑜能主动学习如何制瓷显得无比激动。

      “这可是你们谢家发家的本事,自从你爷爷去了,到了你们这一代,谢家的子弟居然连制瓷坊都不去了,也不知老谢在天上看着是何感受。”

      林师傅有些感慨,忍不住又有些想抽旱烟了。

      谢瑾瑜垂眸,压下心中苦涩。确实是忘本,谢家攥着方子坐吃山空,既不愿意转型扩展生意,也不愿意改革制造新瓷,只靠着一张古方混吃等死,这样的谢家,即使没有人诚心算计,想必过不了多久也会衰败。

      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林师傅,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谢瑾瑜收回心中的想法,双目有神,面上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活力满满。

      “你们年轻人还真是......”林师傅摇摇头,看向谢瑾瑜的目光已然是非常的慈爱,“那你可得和我好好学,看见了吗?这就是我方才和你讲过的制瓷第一步淘土,也叫作碓舂。”

      林师傅弯腰,将一罐子软培土倒入水缸中,双手没入其中,对着软土不断揉搓。

      “这第一步是体力活,又脏又累,很多匠人以为有了一点本事,就把这一块交给学徒亦或是雇佣来的短工,殊不知越是老师傅,越重视第一步,只有自己知道淘出来的土,才知道几斤几两,之后能有几成色。

      所以,大公子做这一步,一定要细致。

      对,就是这样,先慢慢把大一点的泥沙过滤,再继续倒水,出水,然后在重复上面的步骤。太细散的泥也不能要,不然无法成型。”

      林师傅盯着谢瑾瑜手上的动作,越看越满意。

      谢瑾瑜埋着头,眼神十分专注,玉白的双手在水缸中反复翻腾,像是两尾灵活的白色小鱼。

      “淘洗之后,就是和泥。所谓和泥有两要步,分别为中干泥和中湿泥,这两步是决定瓷器材质优劣的关键。你先把瓷土放入缸中,以水浸没,再用木棍不断地搅拌分离杂质,接着用马尾细箩过滤;最后将泥水倒入下铺细纱布的无底木匣内;待水干后取出,并用铁锹翻动使之结实。(注,百度百科)”

      林师傅一边指导一边以身示范,让谢瑾瑜能更好的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谢瑾瑜点点头,接过一根细长的圆木棍,不断地翻动水缸中的稀泥。他一会儿使劲的压压,一会儿又重新翻出来,用木棍捣鼓,过滤了十几遍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弯腰将整实的泥水倒入木匣中。

      祁麟回来之时,看见的便是少年微微屈身,露出一截只碗口大小的腰身,纤细优美,引人遐想。

      祁麟没有过去打扰他,带着几名工匠默默将打回来的水装入干净的水缸中,转身离去。

      “接下来便是做胚了.......”林师傅还在继续讲解,谢瑾瑜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只远远望见祁麟离去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他刚刚还在想要不要叫上林公子一起学习制瓷呢!毕竟新方子眼看就要实验成功了,而这个方子又不是他一人想出来的,林麒出力甚多,他俩一起掌握秘方最好。

      可惜林麒好像对这个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故意离开。

      谢瑾瑜想到这里,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转而又想到,对方是安王的亲戚,确实不差这么一个制瓷方子,想必对他而言,跻身官场才是最光明的未来。

      谢瑾瑜将目光收回来,专心手中的瓷胚。等他成功将青瓷制作出来,便邀请林麒一起和自己制作一次,也体验一下自己亲自动手的快乐。

      “画坯犹如添衣,是体现陶瓷器自身美感的重要步骤,俗话说‘画者不染,染者不画’,公子学过书法绘画,画出来图画肯定比寻常的匠人要美上百倍。”

      林师傅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谢瑾瑜一边点头,一边沉下心神,专注地用染笔细致的在瓷胚上面勾勒出一笔一划。

      夕阳斜挂,染红了天边最后的一朵晚霞。少年温润的眉眼,被余晖镀上一层暖光。

      ......

      “公子,老爷回来了!”侍墨急匆匆的从屋外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谢瑾瑜握着书卷的手一抖,霍然站起身子。

      “公子快快收拾一下,老爷已经回府,咱们可不能回去晚了。”侍墨冲到谢瑾瑜的身边,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以为他是高兴傻了,连忙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

      “嗯!”谢瑾瑜转过身,掩饰住眼中的泪意,火急火燎地从床底下拖出一块长方形的木匣子,三分紧张七分激动的抱在怀里。

      “走,咱们回家去!”谢瑾瑜说完,已经率先迈出腿,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谢家的现任家主谢老爷,前脚刚刚回家,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就被自己族中的六弟堵在了书房,一脸懵逼。

      “二哥,二哥,你一定要救救子熠啊,他以后可是要给你摔盆哭灵的啊,你可不能看着他去死啊!”谢柳老爷哭得涕泗横流,抱着谢老爷的腿,一个劲地大哭。

      “六弟,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子熠怎么了,他不是在平安府谈生意吗?”谢老爷捏捏鼻梁,扶起他这个不着调的堂弟。

      虽然他确实有心想过继谢子熠,但是六弟这副巴不得谢子熠赶紧过继的模样着实让他心里不得劲。尤其是这段时间,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着以后他死了,还得靠谢子熠扶灵,不然就得做个鬼魂野鬼!

      若不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子,族里的小辈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他怎么也看不上谢子熠的。就单说谢子熠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亲爹,以后少不得要给他收拾多少烂摊子。

      果不其然,在他开始慢慢将手中的生意下放给谢子熠后,这小子前前后后不知道着了别人多少道,惹得他一直在身后给他擦屁股。

      谢老爷这半年来,身心俱疲,午夜梦回,越想越觉得当初过继嗣子这一决定是否正确。

      “六弟,你先起来。”谢老爷叹了一口气,想要将人扶起。

      “我不,二哥你就说救不救子熠吧?”六老爷耍赖似的坐在地上,盯着谢老爷,非要他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总得先告诉我子熠怎么了,我才能考虑能不能救他吧?”谢老爷头疼地闭眼,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六老爷心虚的别开眼,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再怎么糊涂,也知道儿子这次犯了大错,若是不能抢先在谢父这里求取原谅,他儿子在谢家就真的完了!

      谢老爷瞧见他的反应,心里一咯噔,徒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就是.......就是.......”六老爷埋着头,声音低若蚊吟。

      “就是他儿子把咱们谢家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制瓷方子给泄露了!”

      三叔公一脚踏进书房,让人将门关起来,随后满面怒容,瞪着六老爷道,“你养的好儿子啊,这是要叫咱们谢氏一族去死啊!”

      什么——

      谢老爷猛然一惊,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望着三叔公,双目犹如喷火,“三叔公,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不仅如此,谢子熠那小子还不知廉耻的和你那继女搅和在了一起,若不是发现得早,咱们谢家的姑娘和哥儿都不用活了!”三叔公点头,他知道谢父的软肋就是谢瑾瑜,就单是后面这一条差点损害谢瑾瑜的名声,谢子熠也别想在谢父这里讨着好!

      “三叔,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六老爷站起身子,涨红着脸,指着三叔公满脸不忿。

      “我还想问你们父子俩呢!老二念在族人一场,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一家,结果呢,你儿子不仅要毁了他爹留下的家业,还差点毁了他的亲儿子,有你们这样做人的吗?你们这是恩将仇报!”三叔公一拍桌子,眼神中全是对六老爷的鄙视。

      谢老爷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谢家的祖传方子没了,瑾瑜也差点被那对狗男女毁了......

      噗——

      谢老爷感觉喉头一甜,身子一软,就要倒地。

      “爹爹!”谢瑾瑜欢欢喜喜赶来书房,没想到却看见谢父吐血倒地的场景,犹如当头棒喝,惨白着脸,狂奔至谢父身边。

      “爹,你别吓瑾瑜——”谢瑾瑜惊慌失措,扶着谢父的头,眼睁睁地看着他气息萎靡,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地慢慢阖上双目。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点击收藏,么么哒!你们的收藏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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