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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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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楝把一切事项交代妥当之后就赶回了医院。这时天色已然是傍晚。是快要亮灯却又还没有到开灯的时候。
在门口站了一会,曲楝没有立刻进去。
他不想惊动陆潇雅。正是一天里日和夜界限最不分明的时刻,房间里充斥着淡淡的暧昧的晚霞颜色,有些昏暗。陆潇雅背靠着床安静地在看着窗外,没有发现他进来。
他穿着件杂色的细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件灰色夹白条纹的薄毛衣,和暮色混在一起。
有一会没出声。
过了片刻——“诶?曲同学?”转过头有些意外,随即笑起来,眼帘的弧线向上微微弯起,“……面条?”
“嗯。”被突然明亮起来的笑容弄得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表情缓和下来地笑了笑,曲楝走进来在旁边坐下,语调温和,“……看什么?”他果然和住在医院的护士借了厨房,做好面条端了过来。就是这股清淡的香味让陆潇雅发现有人在门口的。
陆潇雅叹口气,笑吟吟地转动眼眸瞟了眼窗外:“关心我的好像不止小优一个……我真是幸运得很,呐?”
曲楝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蹙眉。
陆潇雅看他一两眼,慢吞吞地往后靠略有些哀怨:“不是如你所愿么。”
“但毕竟是太危险了——手别动。”曲楝看他想动,叹了口气,一只手搁了碗习惯性地给他把枕头塞好,才把面条又端过来,“手别动,我来。”
“曲同学……”陆潇雅耸耸肩,说了半句话,就着曲楝夹起送到嘴边的一筷面,乖乖地吞了口面条。没有放多余作料的面条萦绕着清淡的面香,有种返璞归真的错觉。
“嗯?”曲楝心里隐约的有点担忧,但却没有多话,仍是温和地笑了笑,缓缓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怎么?咸不咸,喝点汤。”
“正好。”陆潇雅咬断剩余的几根面条,喝了口汤,舔舔唇挑着眉角笑,“我在想你做面条的时候穿围裙一定有爱得很……”他陡然说出这句话来,态度没有一点不自在,还在吃吃笑,“如果再搭配女仆装或者兔女郎装就更好了,捧着面条大有趣。”
曲楝嘴角抽搐了一下,被那诡异的画面弄得有点恶寒了起来,不知道该说陆潇雅想象丰富还是思维变态。他把汤匙放回面碗里。
“你不觉得很萌吗?”陆潇雅摇摇头,注意力被碗里的一样东西引走,左手搭在他手腕上稀奇地挑起了一样东西,“这是?咳咳……”他专注看了一会,抬起头来星眸弯弯得有点故意,眉开眼笑,“曲同学……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那是一个煎蛋,煎到五六分熟,正是最嫩的时候。
曲楝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像缓缓流动着的暖风:“今晚我留下来……”
陆潇雅盯了他三秒,低下头咬了口煎蛋,咽下去了,失笑:“曲同学你这么温柔为哪般?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眼神往外瞟了瞟,索性整个人攀到了曲楝身上,笑得有了些调笑的味道,“是喜欢我吧嗯?”晚川优今晚要给曲楝带饭,他留下来的意思肯定不是纯粹的,但是要说只为了晚川优……
陆潇雅笑得眉眼俱飞,你信吗?
他是不管不顾,倒是曲楝端面碗的手被他一扑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又顾忌着陆潇雅有伤,略带无奈地诶了一声,也只好绕过他的伤手小心放好碗,一切由着他。
陆潇雅就顺利地把下巴搁在他肩颈间,调整了一会呼吸,轻轻地笑道:“曲同学,我记得说过,你最好还是不要爱上我……”接着立刻柔声丢去一句话堵住他,“心跳得很快……诶,你不要否认。”
曲楝叹口气,放弃和他争,静了一会,他才淡淡应了一声:“说过。”
“你这算是默认?”对于前一个问题曲楝居然选择不否认,陆潇雅怔了两三秒后笑了起来,这次是真的笑得非常愉快,他就维持着那个被搂入怀里舒适的姿势眉开眼笑地磨蹭了两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头发挠在颈侧的感觉有些微妙,曲楝沉默,陆潇雅就接着用那愉快到让听见的人心情都会很好的语调说道:“我在想,怎么能赶快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我,好让你家优酱死心滚得远远的然后我再高高兴兴把你甩了,我可是很记仇的……曲同学,你还欠我几记耳光,我一定要算回来的。”
曲楝果然安静了几秒,过了一会唇角有小幅度的上勾,他低声问:“阿雅,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曲同学。”陆潇雅笑颜灿烂,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有隐含着低低呛咳的笑意飘荡在空气里,“你疏离她为她好,那蠢到家的女人却恨得咬牙,这种亏本的事情也做得乐此不疲,要是到秣陵去,一定被那群商学院的怪物吃得渣都不剩一个。”
曲楝没有放弃,耐心地轻声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阿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潇雅在那一瞬间没有笑,他眨了几下眼睛,慢吞吞地道:“……不知道。”随后他推起来,眼神魅魅地往一边的面碗上飘,“诶,我要吃面。”
曲楝也没有继续问,只是端过碗含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越发小心温柔地给他夹着面条,相对一时无言。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等待过陆潇雅有什么答复,只是想把这句话问出来而已。
一筷子面条一勺汤地慢慢吃到一半,曲楝突兀地开口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我今天看了M校的校报。”陆潇雅也不问他为什么看M校的校报,只是睫毛扬了扬算作回复。
“今天的新闻。”曲楝舀了勺汤喂给他,看着陆潇雅唇线微张喝下去了,才语调平静地接着复述下去,“上面有条新闻。说你和人在校内私斗,用私藏的刀具伤人后逃逸导致伤者受伤后大量失血差点死亡。现在家属堵在校门口示威,要求开除你,还要承担伤者所有手术费用并赔偿精神损失。学校现在在开会讨论,通过的可能性很大。”
他实在难得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陆潇雅稀奇地连瞟了他好几眼,半晌才慢吞吞地“嗯”了声:“那是当然的。”
“消息传播得很快。”曲楝把汤勺移了开,却依旧看着他的唇,那唇色极淡,由于沾了汤汁而稍稍泛着莹润的光泽。注视了一会,他把筷子也插回了面碗里,“比正常的速度要快上将近一倍。而相反的,你被起诉的事情和原因,却没有被任何人提及。”
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除了里面有人在暗中运作以外,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陆潇雅“咦”了一声反倒笑了:“海哥真够义气,这次居然憋住了一回。”他本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既然曲楝没有继续的意思,他也就顺势往后一靠,拿过放在床头的书来随便翻了一页,接着往下看去。反正都是烂熟于心的内容,从哪里看起都不要紧,不过是“很熟练”和“更熟练”的区别而已。
曲楝收拾好碗筷,看着他的眉眼里蕴涵着的笑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潇雅这次是真的很有可能被开除。如果有一步走错的话,结果都很难说。陆潇雅真的很任性,可以处心积虑用一切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只为了报复他几个耳光。如果不是他掺和进来,陆潇雅也许已经在国外了。
“阿雅,”曲楝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书页上停留了片刻,过去开了灯,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道,“你一直都这么努力?”陆潇雅的生活在别人看来就是标准的好学生,除了别人看不到的那些角落,其他的每一个角度都似乎明亮得会闪光一般。明暗对比得异常的强烈。
“嗯。”陆潇雅条件反射地挡了把光线,随意地应。有些奇怪曲楝今天的话多,他抬起头,眼里的疑惑一晃而过,随即笑颜道:“考完试后看成绩的感觉很好,还能拿奖金让家里高兴下。再说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好学生的生活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答得直接,一点水分都不掺。
曲楝的眉线微微往下一压,神色有些不明显的凝重。
陆潇雅花过不少心思去得来现在这些成绩,也许他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但也是真的不在乎。这样的笑意,够无情,但也够纯粹,所以,才格外的澄澈。陆潇雅的眼眸清明,并不因为他心思单纯,而来源于目的的单纯。虽然有些目的未免离经叛道不得好死。
这样的纯粹,虽然自由,其实是很寂寞的。
之前做对了的很多事其实都错了的感觉,他很早前就有过。但却是今天才有些想明白究竟错在哪里。
“曲同学,你呢?别告诉我你喜欢学医,”陆潇雅一边看着书上标的页码翻过去,噗噗地笑了起来,“虚伪得很。”
“阿雅,”曲楝唇角轻勾,无预兆地抬起手指在陆潇雅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轻柔地道,“有些事也许你是对的。”
陆潇雅正在哗啦哗啦翻书,没有听清楚,感觉到有温暖的某种东西带着种奇特的眷恋触到了自己的唇瓣,他诧异了一下,抬起眸子来看到曲楝若有所思微涵暧昧的眼神,心里也慌了慌:“……什么?”他用眼神示意曲楝重复一遍,但是曲楝只是笑了笑,收回手转口说快要下雨了。
“下雨?”陆潇雅就愣怔了那么片刻,仍是似笑非笑地倚着床栏往外看,曲楝不想说他也就体贴地不追问不拆穿,只是顺着他的话喃喃叹口气道,“大雨的天气适合睡觉……”外面分明一片清明,哪里有雨。
未料,过了半个小时,随着天色一点点黑下来,浓云堆积起,点点滴滴的雨丝飘落下来,居然真的下起了大雨。
陆潇雅笑了笑,把眼神隐藏进纤细的睫毛下,愉快地对门外淋得狼狈的晚川优笑眼弯弯打招呼:“优酱?”晚川优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他的直觉一向都不差。
陆潇雅虽然是惹上了一堆麻烦不假,但是曲楝依然没有回家,却到医院陪他去了。晚川优在家里阴沉着脸摔了一叠碟子,好不容易收摄起心情出门。因为出门得晚,正好赶上了大雨,又没有带伞,这时节几乎被淋了个全身湿透。
那一瞬,她看着陆潇雅的笑意,对之前的决定感到了空前的后悔。
为什么要拜托明知白那老头去做这些事?这个人,她……应该要亲眼看着这个人死在她面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