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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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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月光,姣姣瞧见那公子脸上挂了面巾,将下半张脸挡得严实,只剩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不带什么情绪地望着她。
姣姣一哆嗦,也不知是被这冷天冻的,还是被他那双眸子看的。
沉默会让时间无限地拉长,实际上并没过多久,男子将手抽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随从道:“带上她。”
说罢,他自己翻身上马慢慢地走开,倒是跟随他的人为难了一会,对姣姣道:“冒犯姑娘,还请您暂且跟我将就一匹马。”
都到这个时候了,姣姣哪里还会挑拣这个?忙跟人家再三道谢,也没用他扶着,自己摸索着手刨脚蹬地爬上了马。
饶是现在情形不对,随从也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转念一想,漂亮姑娘逃命多半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也亏了这姑娘手脚灵便,不然哪能逃得出来?
随从继而上了马,揽过缰绳来跟上了前面的公子。
三人两马绕了个大圈子,避开了那一圈眼瞧着快枯完了的杂草,朝着城门走去。
姣姣有些紧张地抿起嘴来,入夜以后城门不开这是堪比圣旨的铁律例,一会儿别不是还要吵起来打一架吧?
她已然琢磨起自己那时候该如何不拖人家后腿了,结果悄无声息之间,只听得半扇厚重的城门让三个守兵合力搬开了,校尉还不忘朝着前面人点头哈腰,一副极其恭谨的模样。
一路披星戴月的赶路,两匹马四只蹄子要拉上一个半时辰的路,同样的两匹马一前一后自己驾着要省时间很多,大约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姣姣就瞧见静心庵的轮廓,不由得“咦”了一声。
前面的公子淡漠得不似真人,倒是后面的随从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姣姣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道:“我瞧着前面好像有个庵堂,不如二位就将我放在那吧,省得还要叨扰您。”
随从听着倒是笑了笑道:“姑娘您眼神不错,那的确是个庵堂,可又不是个庵堂,您这样的姑娘进了那地方,那就叫刚出狼窝又进虎口。”
这话得细细琢磨,再配上些以前的细节才能想明白,可是姣姣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明白,便开口道:“您二位将我带出城,已然是搭救了我,以后的路我得自己走。”
随从又笑了,这回的笑声里多了几分嘲讽的味道,他道:“您瞧瞧,才刚得了救,您一不说感谢而不说报答,直接就要分道扬镳,哪有您这样做人的?”
姣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姑娘家让人这么说哪里过意得去?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礼数不周全的人,只是今儿惊魂未定才有些颠三倒四。
“您说得极是,我一时疏忽了,谢过二位爷救命之恩——若说报答,民女瞧着您二位一身贵气,向来不是缺钱财的人,可是民女手中也无其他贵重的物件,也就一点银子充作谢礼。”
她特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自己可不是觉得他们穷酸,而是自己手上最贵重的东西就是那个,这才拿来当谢礼。
想到这儿,姣姣心里忍不住唏嘘起来,亏得刚拿到二姐姐那笔钱的时候,她心里还发誓暂且不用寻机会还给她,这才一日的功夫,她惦记那笔钱两回了。
那随从还是笑,还是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味儿,不过细细听来又有几分玩笑的意味:“您也知道我们公子爷不缺钱,我告诉您——”
他似是怕前面的人听见一般,压低了声音在姣姣耳边说话,引得她耳根子痒痒。
“我们公子爷身边就缺个可心人,你看——”
他这话说得轻巧,听的人可是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前面的公子爷便有了反应,却是一勒马道:“到了。”
姣姣一瞧,不远处就是静心庵了,这会儿是后半夜,零星的灯火都没有了,上上下下一片寂静。
她连忙跳下了马,又朝着二位恩人拜了拜,急急地跑去敲门。
不多时,一个姑娘来将她接了进去。
*
“天爷啊,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怎生这样心狠?”
转过天来一大早,姑娘们将姣姣围在中间,听了她的话后都是一阵唏嘘。
虞娘抱着手臂靠在门前,这样冷的天里她还是一身轻纱薄裙,轻轻那么一挤,身前波涛汹涌的别提多好看了。
这会儿她冷笑一声,嘬一口烟袋轻轻吐了口烟出来,才又道:“要我说,姣姣是真亏得慌,好歹富裕的国公府呆了十几年,光溜溜地给赶了出来不说,还得叫人家真姑娘撒气磋磨,图什么呢?”
姣姣还没来得及开口,福娘便呵斥了一声:“胡说什么呢?”
她继而看向姣姣,温婉地开口道:“你什么都不拿也是正理,毕竟你不是他们家的亲女儿,富贵日子享受了十几年也够了,临走了拿东西走太不体面,容易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你。”
“体面到底有个屁用?”虞娘直接爆了一句粗话出来,“就昨儿那情景,手里倘若有个万八千两银子,还怕她为难?便是到了迎春楼也能一掷千金买下来她一整个破窑子自己当妈妈了。”
她的话引得姑娘们发笑:“阿虞姐这志向可真是古怪,都想着手里有那么多银子了,却只要当妈妈!”
福娘叹了一口气,只看向姣姣道:“这回你死里逃生,可是下回未必了,我瞧着那真姑娘多半还会卷土重来,姣姣,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姣姣捧着脸摇摇头,她自小就在国公府当三姑娘,即便是有结交的人脉,那也是真姑娘的,现在想想她还真没有什么去处。
福娘见状,便温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法子,你随意听一听。”
说着,她轻轻附在姣姣的耳边,对她说了几句话,引得姣姣猛然瞪大眼睛,摇头道:“这怎么成?”
其他姑娘是一个字都没听见,纷纷好奇地问道:“福姐姐,你们说的甚么悄悄话?”
福娘却猛地硬气起来,将她们暂且都赶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姣姣与福娘后,姣姣开口道:“福姐姐,您方才还说体面呢,赵弘他做了我十几年嫡亲兄长,即便是现下没有血缘了,这事儿变不了,我是多没有廉耻才会去跟他?”
福娘叹道:“可是你阿虞姐也说了,体面是管不了什么的,姣姣啊,大少爷他惦记你好几年了,有着这份渊源他待你怎么也比别人亲厚些,最要紧的是,他护着你,真姑娘一个妹子怎么跟兄长作对?”
姣姣还是摇头,且不说她心中念着礼义廉耻不愿跟曾经的兄长有首尾,就算她为了好好活命豁出脸面去,可她与赵弘之间能有什么旧情?就冲着她前几次对他那样,他不也照样要把自己磋磨死?
“福姐姐,您别劝我这件事了,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您放心,我自己心里有计划,绝不会连累庵里。”
听姣姣这么一说,福娘只得摇了摇头道:“罢了,我是想着你若是自己情愿,日子能更好过些……”
她这话里有话,引得姣姣皱起眉来想要追问,可福娘已然起身出去了。
姣姣坐在桌子前细细地想了一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福娘不说她也猜得到,静心庵这个去处是赵弘提出来的,那他多半也提前在这里打点了——原以为自己是来了个好地方,却不想暗里还有双眼睛在这死死盯着。
这么一看,即便是没有真姑娘这一遭,她也过不了多久安生日子。
可是姣姣万没想到,刚想明白了这一点,赵弘就寻上门了。
*
福娘也是头一次见这位赵大少爷,从前知晓了他对姣姣的心思时,她还猜想着这得是什么模样的纨绔人,今日一见倒是愣了。
赵弘身量高挑,身材消瘦却不孱弱,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横过来的时候极有气势。
他的样貌虽说不算顶尖,但也算出挑,起码静心庵里好几年遇不见一位这样周正的客人。
姑娘们凑在一起看着赵弘小声的笑,往常最为殷勤的虞娘今儿却一反常态地躲在暗处没出来。
赵弘扫了一眼这些姑娘,里头没有他要见的人,长腿一迈便往后面去了。
福娘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
彼时姣姣与耘枝正坐在一屋说话,耘枝道:“想从她手底活下来一点也不难,你当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做赵三姑娘时诸多规矩,难不成她就没有么?”
姣姣叹了一口气道:“她流落十几年才回去,想来夫人与老夫人必然疼爱得很,即便是要学规矩也有一阵子放松的时候吧!”
她说这话是猜测,毕竟离了越国公府那么远,自己也没机会知道里面现在什么样,却不想对面的耘枝一口咬定:“不可能,她现下必然已经开始学规矩了。”
姣姣愣了愣,皱着眉看了看耘枝。
耘枝不急不忙地道:“你今年十五岁,她也是这个岁数,从小长在农家身上一点规矩都不懂的,眼看着又是出嫁的年纪,你说国公夫人会不会着急?”
姣姣听了觉得倒也是这个理,自己十三岁那年就为着及笄以后的议亲拼命学规矩了,那真姑娘眼下更是急切。
被耘枝这么一说,她倒真的不太紧张,结果这时,一个男子站在门口朗声道:“姑娘真是聪慧,我三妹妹她这会儿的确没空再来难为姣姣了。”
由他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姣姣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可是瞧着赵弘那一脸欣赏的模样,她又觉得眼下不是自己退宿的时候。
于是挺身挡在耘枝面前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赵弘的目光从耘枝移到了姣姣身上,他笑了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他就站在门口没进屋,又道:“这想来不是你的屋子吧?我就不进去了,你出来一下。”
姣姣脚下生了根,却又不得不从泥里扯出来,一双腿真跟沾了不少泥巴似的,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耘枝却也跟了上来,她细细地看了看赵弘,轻轻蹙起眉头来。
赵弘却背着手道:“今儿我也不想对你怎么样,只来告诉你一声,显珠对你做的事母亲知道了,她重重地罚了显珠又禁足了她三个月,你不必担心了,好生在这儿呆着吧!”
姣姣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赵弘又将姣姣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轻弯了弯嘴唇——眼前这姑娘一身布衣荆裙,倘若再梳上两个辫子,便与当年第一次瞧见她时没什么分别了。
赵大少爷不能在这儿久留,只来与姣姣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惊魂未定的姣姣坐在了门槛上,福娘凑到了她身边,想来想去还是开口道:“姣姣啊,你瞧……”
她一开口姣姣便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摆手道;“您别提这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