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姣》猫爪汤圆

11、第 11 章

　　赵显瑜与那名叫杨花儿的姑娘坐在一起说了许久，直到外面响起二姑娘赵显瑾的声音。

　　“三妹妹！”

　　一向都温和的二姑娘这回也有些恼了，说话的声音里能听不出几分不悦的情绪来，她一副强忍着的模样站在了门口，大声地叫了赵显瑜一声。

　　显瑜站起身来，朝着那杨花儿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赵显瑾望着一脸平静的小妹，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与母亲一样的无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三妹妹，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面前的二姐姐容颜秀美，可是眉宇间却带着淡淡的忧伤，让赵显瑜突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她低下头亦是轻声回道：“我来看看她。”

　　赵显瑾蹙起眉来，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她便瞧见了显瑜方才呆的房间窗前站着一个姑娘。

　　赵二姑娘很难形容这一刻她的心情，原本她对于这个女子的出现是十分憎恶的，一方面她的姐姐勾引了五皇子，一方面她又与自己的父亲搅和在了一起。

　　可是当她瞧见那姑娘苍白又不失稚嫩的脸庞时，她的心里竟浮现出与显瑜一样的心境。

　　她看起来当真是太年轻了。

　　赵显瑾垂下眼眸来，原本她应该神情哀戚地同显瑜说清楚，这女人与五皇子的外室是姐妹，她如若对她生出太多怜悯之心便是对她这个二姐姐的伤害。

　　可是现下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阵沉默过后，赵显瑾拉住了显瑜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走吧！以后不要亲自跑到下院来，实在有什么事着人过来传话便是。”

　　赵显瑜愣了愣，方才她分明瞧出二姐姐有旁的话要说，可是现下却又一如既往地通情达理，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姐妹二人出了下院，赵显瑾才又开口道：“母亲她方才晕倒了。”

　　赵显瑜顿时又是一怔：“母亲……怎么会？医女看过了吗？”

　　赵二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妹妹，轻轻扬了扬唇角道：“看你倒也不是不担心母亲，为何非要一个劲儿地气她呢？”

　　显瑜重又淡定下来，沉默片刻后才又开口道：“二姐姐，我当真不是想气母亲，我只是觉得……”

　　后面的话她突然就说不出口，于是赵二姑娘目光温和地追问了一句：“觉得什么？跟二姐姐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赵显瑜这才小声地道：“我只是觉得，无论是下人还是庶女，亦或是侧室还有外面的农人，都不能仅仅因着他们的身份一言以蔽之，而且……”

　　即便是有赵显瑾的鼓励目光，赵显瑜也说不下去了。

　　赵二姑娘伸出手摸了摸小妹妹的头，低声道：“母亲有许多想法你都接受不了，而你又无法反抗母亲，觉得很痛苦？”

　　二姐姐毫不犹豫地便将这阵子赵显瑜郁结于心的根源说出，引得赵显瑜怔了怔，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发觉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然离了她们很远。

　　赵显瑾握着赵显瑜的手道：“三妹妹啊，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与母亲是一样的，你反抗不了母亲，而母亲她也反抗不了……父亲。”

　　饶是周围并未跟随着什么人，赵二姑娘在提及自己的父亲时还是刻意放低了音调。

　　赵显瑜垂下眼眸来，这样的想法她当然也是有过的，可是却不能说服自己改变她原本的认知。

　　赵二姑娘望着赵显瑜道：“三妹妹，世人谁无难处呢？你有，母亲也有，那我们为人子女难道真还让爹娘向我们服软么？”

　　赵显瑜望着二姐姐的眼睛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能问出那句话。

　　倘若子女向父母服从是出于天然的孝道亏欠，那么母亲向父亲服从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是母亲还是二姐姐，亦或是曾经的王氏以及院子里每一个下人，都在身体力行地向她传达着，可是她并非是看不懂，而是难以接受。

　　*

　　五皇子的风流事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帷幕，只不过京都城的贵族人家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还是一桩略微有些违背伦理纲常的风流韵事。

　　只是故事的主角，五皇子与越国公并未受到太多苛责，反而是一贯风评极佳的越国公府女眷成了众人闲话时嘲笑的主要对象。

　　尽管闲话是背着人讲，但风言风语总会传入章氏夫人的耳朵里，一向要强的她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急火攻心之下便病倒了。

　　然而这个节骨眼是没办法容许国公夫人安心养病的，她不得不强自撑着病体操办二女儿的婚事。

　　在二姐姐大婚这一日，赵显瑜瞧见了自己的大姐，已经贵为静王妃的赵大姑娘赵显珍。

　　比起生得秀美的二姐姐，静王妃娘娘的模样看起来更像越国公一些，眉宇之间尽是英气，一双眼眸看人时也满是威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显瑜，并未似家中其他人那般对这个小妹妹表示亲近，这一点又有些像章氏夫人。

　　显瑜惧怕自己的母亲，同样也对这个大姐充满敬畏，便远远地站在了一旁。

　　突然，有人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引得赵显瑜惊讶地回过头看，却瞧见了一张噩梦般的脸。

　　特地从肃州回来参加二姐姐大婚的国公府大少爷赵弘朝着赵显瑜温润一笑，脸上似乎完全看不出当年在乡间的偏僻小路上，拦着小姑娘调/戏的模样。

　　可是这并不妨碍显瑜在瞧见他的那一刻吓得大声叫喊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不少宾客往这边看，只瞧见一脸无辜的赵弘以及满眼惊恐的赵显瑜。

　　章氏夫人强忍住喉咙里的痒意，不悦地看了过去。

　　赵弘无奈地笑了一声道：“许是离家太久的缘故，三妹妹怕是不认得我了。”

　　端的是一副宽和长兄的模样，引得其他人纷纷诧异地看向赵显瑜，猜想她缘何对自己的长兄这般惧怕。

　　“罢了弘哥儿，快过来一会儿背着你二姐出门。”

　　章氏不动声色地瞪了赵显瑜一眼，才温和地对赵弘道。

　　赵显瑜往后退了几步，才轻轻垂下眼眸来。

　　这场大婚无比热闹，入耳尽是丝竹管弦之声，来往宾客口中皆是恭贺喜庆之言，可是显瑜却觉得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

　　五皇子显而易见并非良人，她又如何能为二姐姐的出嫁感到欣喜？

　　为了避免自己的模样引得他人诟病，显瑜特地寻了一处背人的地方躲了起来。

　　而另一处女眷齐聚的地方，诸位夫人围着越国公夫人章氏说着恭维的话。

　　“要说起教导儿女来，谁不夸一句国公夫人您教导有方呢？静王妃与五皇子妃都是贵女之中的翘楚，教人艳羡不已。”

　　往日章氏夫人听人这样夸赞，心中都会觉得喜不自胜，可是今儿她根本无法开心得起来。

　　果不其然，就听得另一位夫人笑着问道：“听闻府上还有一位三姑娘在，想来风采不输其二位姐姐，不知我等能够见上一见？”

　　章氏心下一沉，脸上却依旧带着笑道：“她今年尚且还小，哪有什么风采不风采的？章嬷嬷，你去将三姑娘叫来给各位夫人请安。”

　　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在章嬷嬷的身上流连一瞬，已然跟随她三十几年的老嬷嬷便立刻会意。

　　出了衡竹院后，章嬷嬷便四下找寻开来，却不想这三姑娘犹如蒸发了一般，处处都寻不见，引得一向镇定的老嬷嬷额头沁出了汗来。

　　这好好的大喜日子，三姑娘到底跑去了哪里？

　　“你们四下里去找找三姑娘，仔细别惊动了旁人。”

　　章嬷嬷思索片刻，猛然想起自家大少爷与三姑娘那点子误会，不由得心下一沉。

　　“大少爷呢？”

　　赵弘毕竟是男子，即便是一时之间去向不明也不似三姑娘那般影响不好，因此章嬷嬷并不顾忌地拉着下人询问起来。

　　不过下人倒是很快给出了答案：“大少爷在前院与宾客喝酒呢！”

　　章嬷嬷舒了一口气，起码并非是如她猜想那般糟糕。

　　这时，丫鬟萋萋急急地走过来，开口便道：“听闻嬷嬷在找我们姑娘，不知是有什么事儿？”

　　终于瞧见三姑娘身边的人，章嬷嬷却并不觉得有多喜悦，她颇为不满地问道：“姑娘人呢？”

　　萋萋忙回道：“姑娘人在静心苑。”

　　章嬷嬷默了默。

　　自从三姑娘回府来，负责教导她的人先是钱嬷嬷后是沈嬷嬷，一直与她无关，因此尽管对于三姑娘种种行为有所耳闻，章嬷嬷也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然而今日，她是真的觉得三姑娘简直太过上不得台面。

　　这样大喜的日子，身为家中唯一还未出嫁的女儿，三姑娘但凡稍微一想，便应该知道少不了夫人要相看她，而她居然跑到了静心苑这等清修之地？

　　章嬷嬷冷下脸来往静心苑去了，这一路上她也没闲着，将如何劝诫三姑娘的一番说辞想得明明白白。

　　结果刚刚走到了静心苑的门口，就听得里面一阵男女争执的声音，还不待章嬷嬷做出什么反应，紧接着又是一声男子的惨叫。

　　她听出来这声音像极了大少爷赵弘，顿时心道一声坏了，一把将门推开直接闯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却不似章嬷嬷猜想的那般——大少爷赵弘虽然也在此处，此刻却捂着自己的脸站得远远的，而三姑娘赵显瑜则是毫发无损地站在佛像前，手中拿着一个带血的小佛龛。

　　“三妹妹，为兄见你独自一人往这静心苑来，好心好意安慰你几句，你缘何就要打伤我？”

　　赵显瑜双目赤红，手中的佛龛几乎要握不住，听得赵弘如此颠倒黑白，声嘶力竭地道：“你胡说，你明明，明明……”

　　赵弘叹道：“我如何？现下章嬷嬷在这，你大可以一五一十如实地说出来。”

　　赵显瑜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甚至因为愤怒连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你，你以为我不敢说吗？你这个无耻小人，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便被章嬷嬷高声打断：“三姑娘！够了！”

　　嬷嬷身后带来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忽又听得章嬷嬷吩咐道：“你们扶大少爷回去包扎伤口。”

　　赵弘脸上的伤口尚且还火辣辣地疼着，人却朝着赵显瑜弯了弯唇角。

　　那一瞬，显瑜脑海之中的那根弦彻底断了，她握着佛龛就要冲上去与赵弘拼命，却被章嬷嬷一把拦住。

　　赵弘在丫鬟们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走了出去。

　　“三姑娘！”

　　章嬷嬷高声喊了赵显瑜一嗓子，见她依旧是一副疯癫模样，狠了狠心照着她腰间一掐。

　　“一会儿大少爷还要背二姑娘出府，三姑娘，您怎么能将大少爷的脸打伤呢？”

　　原本都已经冷静下来的赵显瑜，听得章嬷嬷的满口责备顿时又激动起来：“是他动手动脚地——唔！”

　　章嬷嬷眼疾手快地将三姑娘的嘴紧紧地捂住，又将她手中的佛龛夺下来，低声威胁道：“您莫不是疯了？大少爷是您的嫡亲兄长，他岂会对您动手动脚？”

　　赵显瑜说不了话，眼中重又掉下眼泪来。

　　章嬷嬷又道：“再说，这大喜的日子您就算不陪在二姑娘身边，也该随着夫人一同给诸位夫人请安，您跑到静心苑来做什么？倘若您行为规矩，岂会有这许多波折？”

　　一直都情绪激动的赵显瑜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引得章嬷嬷试探着将她放开。

　　“嬷嬷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是么？”

　　此刻三姑娘的声音简直冷静得与方才判若两人，章嬷嬷甚至不敢轻易点头，生怕再刺激到她。

　　赵显瑜望向了章嬷嬷，突然扯了扯唇角，低声道：“章嬷嬷，跪着舒服么？”

　　她没头没尾的话让章嬷嬷蹙起眉来，还是没有搭话。

　　“我瞧着好像不是很舒坦吧，你们跪久了就见不得站着的人了？”

　　章嬷嬷一脸骇色道：“三姑娘，您莫要胡言——”

　　她话没能说完，便被赵显瑜高声打断：“我偏不要如你们的意，我偏不拿下人们装什么高门贵女的架子，我偏不对着恶心下贱的男人奴颜媚骨，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赵弘是个什么不要脸的东西，我——”

　　赵显瑜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章嬷嬷握着手中的佛龛不住地发抖。

　　“疯了疯了，三姑娘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