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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伐备钟鼓，声其罪也。
——《国语·晋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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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认绝对算不上生性残忍，石韫玉在看见郝潜蛟因为自己一口拒绝了他离开的请求而露出的那种失望又不知所措的表情的时候，心情还是瞬间不自觉的就变得相当不错。
「急什么，到时候本王自会送你回去。」
意识到自己之前提出的要求可能有点得寸进尺而且还太操之过急了一些，郝潜蛟恢复了平静。
「下官先谢过王爷。」
「郝大人真是急性子，等本王把话说完你再谢也来得及。」
说着石韫玉就停了下来，留下空隙让郝潜蛟变脸。对方似乎认定石韫玉只是不愿轻易向他认输，表情镇定地等他说下去。
十五王爷对郝潜蛟的盲目自信不予置评，反正他知道这种信心只要自己一句话一个举动就可以轻易地打碎，他不急于发挥这种优势。所以石韫玉也跟着沉默下来，耐心地等待郝潜蛟开口。
再说，即使郝潜蛟一直像现在这样沉默下去石韫玉也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又不能回到雷瑶的大帐抱着哄着白瑜玩，就算对着郝潜蛟不算让人很舒心，他眼下也找不到别的更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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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掀开帘子进来的是何安息，手里捧着几叠簿子，恭敬地向石韫玉鞠了一躬。
「您吩咐的东西，小生取来了。」
「把这些给郝大人看看。」
在石韫玉微笑的注视下郝潜蛟毫无防备地打开了手里的簿子，不过他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了。
石韫玉把这些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心情大好地开始给他说明那些簿子的内容，尽管他也知道这做法有些多余，不过这让他心情很好。
「这是你让人给胡人送去的军粮明细。那么多的粮草，确实是要写在账册上才能记住呢。」
「这、这是那欧阳犯下的滔天大罪，与下官无关啊。」
「那本王改口，说是你们让人给送去的，这样总没错了吧？」
也不知道郝潜蛟那么辩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就算是真的无关，光是治下不严这一个罪名也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何况粮草是军队命脉，欧阳又没有官职，怎么可能轻易就给胡人送去？换句话说要真是他自作主张送去而郝潜蛟又完全不知情，郝潜蛟就不是治下不严而是玩忽职守了吧。
所谓军中无小事，放任欧阳通敌这个罪名，又不比他自己通敌轻多少。
「这这这……王爷，您这么说可是吓坏下官了。」
「原来你还知道要害怕啊？」
眼见着郝潜蛟确实是在瑟瑟发抖，石韫玉倒是笑起来了。
「别急，还没看完呢。这明细上只有欧阳的笔迹，郝大人只是疏忽了而已，不必害怕。我们接着看下去才是。」
「……是。」
这边郝潜蛟已经是满头大汗，可是十五王爷兴致不减，继续好心地给他解释说明。
接着是城里的守备图。这是郝大人给雷将军的吧？」
因为不清楚石韫玉是什么意思，可是也不便多问，郝潜蛟只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等石韫玉说下去。
石韫玉耸耸肩，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虽然没有郝大人的大印，不过标注的字迹和郝大人送上的奏折一样，而且，这种东西不是亲力亲为的话好像也不太对呢。」
「下官本该尽力。」
「就是，这种把柄被人抓住就太不上算了。」
听到十五王爷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还算是温和，郝潜蛟又松了口气。看来刚才是自己想太多了，石韫玉那种吓人的态度，应该是因为欧阳突然死了想拿人出气而已。
「那就别停，看下去。」
石韫玉看出郝潜蛟刚刚被自己吓到的神经已经松弛下来，都不知道这时候该称赞他很能自我安慰、还是该说他没有自知之明。郝潜蛟手里那些东西，只要有心，随便哪一样都足够让他死个几次，也不知道郝潜蛟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石韫玉真的只不过是好心给他看看要用来陈述欧阳罪状的证据而已。
「是。」
而郝潜蛟没有看见石韫玉嘴角那丝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的苦笑，镇定下来，连握着那堆纸的手指都不再颤抖，稳稳地将最上面的那张纸放到了一边。
之后的那张却和那张被放去一边的守备图一模一样。
没反应过来的郝潜蛟皱皱眉，又想把它放到边上，却被石韫玉用手按住了。
「郝大人，急什么，先看清楚了。」
石韫玉的语气与其说是在生气，更好像是已经放弃了和他废话，连继续陪他玩这猜谜游戏的耐心都已经耗尽了。郝潜蛟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愿继续想下去，抬起眼睛试图确认石韫玉的心情。——十五王爷微笑着，却又显得面无表情，只是看着他。
「是。」
理所当然的，郝潜蛟又提心吊胆起来。他对着手里那张纸左看右看，最后面色发白却还故作镇定地抬起了头。
「下官不明白。」
「不明白？」
石韫玉眯起眼睛把眼前脑门上渗满汗水的郝潜蛟打量了很久，想了想之后大概是觉得和一个明知故问想找借口打发自己的人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耸耸肩站直了身体，只说了句「那你再好好想想」就转身离开了郝潜蛟的视线，后面跟着始终一言不发的何安息。
突然被一个人丢下了的郝潜蛟一时还不知道该干嘛，就那样在原地呆站了好半天，过了很久才猛地跌坐到了地上，手里那叠纸也散落在了地上。就这么沉默了约半柱香的时间，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睁圆了眼睛，奋力用手臂把散在四周的纸聚拢到了手边，然后开始用力把手边的纸撕碎，接着是远一些的。
直到撕完了那堆纸，郝潜蛟的手也没能停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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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脸色不好。」
何安息的声音比郝潜蛟的悦耳多了。石韫玉想着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叹了口气。他们已经在关着郝潜蛟的帐子外站了很久，就因为他始终没能从郝潜蛟带给他的那种恶心的感觉里恢复过来，便拖着何安息也一起沉默呆愣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何安息似乎有些担心地这么说了，石韫玉才清醒过来，晃了晃头来让自己打起精神。
「我没事。东西呢？」
「照王爷吩咐的，已经收好了。」
「……白瑜也不知道好不好。」
「有雷公子在。」
这么说着的何安息丝毫没有要提醒石韫玉昨晚曾说过的那些话的意思，反而是石韫玉自己神经质地想起已经说过放弃了白瑜这件事。他很奇怪何安息竟然没有借机嘲笑他，又苦笑着想自己还真是无趣，刚刚看见那样的尸体，现在居然有心情去考虑这种事情。
「这我知道……我……想去看看他。」
「王爷，白瑜一定没事。而且您还有事要做。」
何安息垂着眼睛，用平静的语气阻止石韫玉去白瑜那里自讨没趣。
「可是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郝潜蛟了。」
只是想起来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石韫玉压低声音用一种忍不住恶心的语气说他不敢想象还要带着郝潜蛟回京，这一路上他得多不舒服。
「那就别带他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体贴，何安息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回答了石韫玉的抱怨。
「哎？」
「如果您觉得不忍心或是认为不合法度，小生愿意替您去办。」
石韫玉有些意外地看了何安息一眼。他始终没有摆出任何表情，丝毫不像是说出了什么可怕提议的样子。石韫玉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太多了，毕竟他认识的何安息虽然性格很糟糕脾气也有点奇怪，却绝不是会轻易说出那就杀了他这种话的人，更不用说亲自动手做这种事了。
所以石韫玉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他看。
「王爷，小生是认真的。」
大概是因为石韫玉脸上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何安息片刻之后乖顺地接了话。就算脸上没有露骨的凶狠表情，就算平时总是很难判断何安息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这次，石韫玉还是很容易就看出他没有在开玩笑。
正因为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石韫玉愈发不能轻率地回复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从何安息嘴里得到自己其实想太多了的答复，但何安息只是欠了欠身。
「你……是真心打算替本王杀人？」
「小生愿意替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安息避开那两个字，答得很坚定。石韫玉的疑惑和不安却没有因此就消失不见，更没有就此默认了何安息的建议。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何安息甚至根本不能算他的属下，没有这么表忠心的立场和必要。
更不用说还是要他去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
「只要有必要，就算是白瑜，也会毫不犹豫地替雷公子做同样的事的。」
「哈啊？这和白瑜有什么关系？」
看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开始指责他莫名其妙的石韫玉，何安息头痛起来。虽然他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非要追究起来，就算没有亲自动手、助纣为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不过真心了断某个人性命的想法还真是从来没有产生过。而且要不是因为石韫玉一副恨得牙痒的表情，不管遇到什么事何安息认为自己都断然不会起这种念头，毕竟这样做几乎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是现在害他起了杀生之念的男人居然言之凿凿地说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摆出那种不知道是防备还是什么的态度，让何安息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种做法才好。
「不用你来替我做那种事！」
最后，石韫玉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握着拳头紧张又不满地说不管他有什么企图都不会让他得逞。
「小生哪有什么企图？」
何安息对眼前十五王爷绝对不输给白瑜的幻想能力甘拜下风，无奈地争辩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总之这件事本王会处理，别再提这件事了。」
如果何安息真的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例如帮郝潜蛟逃跑之类的——至于这种猜测是多么不可能石韫玉也没有细想，也肯定是为了让自己欠他何安息一个人情。石韫玉才没有傻到会认为何安息竟是自愿且无偿地替自己解忧，就算他真的很想立刻把郝潜蛟的脑袋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石韫玉正庆幸自己没有轻易上何安息的当，就听见帐子里传来刺耳的笑声。
「郝潜蛟？」
和何安息互相看了一眼，石韫玉转身快步走了进去。
坐在帐子中央的郝潜蛟张大嘴笑得快要断气，甚至都没有看见石韫玉已经站在面前，只是自顾自仰天笑着，连眼泪都快要渗出来了。因为郝潜蛟表情实在太过惊悚，石韫玉都被怔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疯了？不可能。刚才为止郝潜蛟还抱着能继续安安稳稳做他的地头蛇的希望，就算那张给胡人的守备图已是铁证，也必然会找到无数借口来解释这一点。石韫玉不敢说自己了解郝潜蛟，但京城里大贪小贪见了不少，从没有哪个会只为几张纸就死心认命的。
他不认为郝潜蛟会因为只是个小县太爷就比那些人容易吓唬。
石韫玉这时候才注意到满地的碎纸片，皱起了眉。
「郝大人，你干了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郝潜蛟才向他这里看了过来。
「王爷……」
不知是因为笑得太疯狂，还是因为刚才为止都太紧张了，郝潜蛟哑了嗓子，看向石韫玉的眼睛里空空如也，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那样。
「下官认罪。」
「啊？」
难道郝潜蛟居然是终于俯首认罪于是一下轻松起来才笑成那样的么？石韫玉明明达到了目的，却觉得自己好像输了似的。
「下官愿意认罪。」
郝潜蛟重复了一遍，镇定的眼神让石韫玉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只要王爷有下官的罪证。」
说着，郝潜蛟把手边的纸片往嘴里塞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7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