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68、[67]

　　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汉·贾谊《过秦论》

　　.

　　「胡闹！」
　　雷瑶沉着脸训斥了不在场的石韫玉一句。看上去态度相当可怕，连白瑜都被吓到了噤声，看看他又看看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雷少瑕，然后又小心地扫了眼面无血色的欧阳，最后躲在了何安息身边没敢动弹。
　　虽然知道肯定是石韫玉做错了事，但以白瑜的理解，觉得好像也没有严重到需要雷瑶这么生气，毕竟本来就是那个郝大人不对嘛。
　　而从雷瑶的表情看，他是真的很生气。
　　「把王爷请进来。」
　　「是。」

　　这样肯定会吵起来的……白瑜紧张得不行。即使知道雷瑶绝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和石韫玉翻脸，白瑜还是认为这样下去肯定会很不妙。
　　「何先生……」
　　「这可不是小生劝得住的。」
　　——白瑜果然是把自己当神仙看了。何安息对此只有苦笑，不过倒是也不觉得有必要急着反驳或是让白瑜另觅良医，反正雷瑶那么懂事、不会把对任性王爷的不满迁怒给别人，现在不过是白瑜在瞎紧张罢了。
　　自觉被敷衍了的白瑜嘟了嘴。
　　「雷雷的伤还没好，这么生气会伤身的……」

　　「白白说的是，不好好安分守己地养你的伤，找本王要作什么？」
　　似乎知道雷瑶打算找自己的麻烦，石韫玉一进帐就先发制人，抱怨雷瑶就爱操心。
　　「您找了什么借口把郝大人扣下的？」
　　雷瑶不理睬他扯开话题的意图，努力克制着对石韫玉胡乱行事的不满，却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焦虑，以至于一开口便是直奔主题。
　　「借口？本王扣人难道还需要借口么。」
　　平时他不过是懒得与人计较，其实真要是计较起来，就算他说想要谁的脑袋，也没人能拦得住。
　　「您不能那样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本王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
　　既然就算和郝潜蛟讲理也没有用，那当然就应该放弃了这种不切合实际的念头，另寻他途。成天觉得做事都要有法可依，抓人还要人赃俱获，那要等到哪天去啊。
　　石韫玉才不要和郝潜蛟这种人耗到天荒地老呢。
　　所以他用自己都知道有些强词夺理的语气，把雷瑶的话堵回去了。
　　「把他带回去了还不是一样要放回来？皇上不是王爷您，不能不讲理吧。」
　　「有事本王会担着。」
　　「不是这个问题。」
　　「那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石韫玉瞥了角落里的欧阳一眼，做出了结论。
　　「……您就这么随便把他带回去，那城里要怎么办？」
　　事实上雷瑶又何尝不愿意把郝潜蛟带回京城问个里通外贼的滔天大罪，可怎么说他们也还是没有证据，石韫玉是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回去再说，雷瑶却免不了前前后后都顾虑一遍。
　　虽说郝潜蛟呆在这里也是和胡人勾结中饱私囊，却总算也是免了这边城百姓无端受战火纷扰。胡人到底是怎么看郝潜蛟的雷瑶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郝潜蛟一走，胡人立刻就会蠢蠢欲动大肆骚扰。
　　雷瑶相信，石韫玉也不乐意见到这种结果。
　　「这就不用你去操心了，朝廷已经派了人来接任。」
　　——早有预谋。
　　雷瑶只有哑然以对。他于是就发现之前石韫玉急着说什么要自己替他想办法，都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说不定石韫玉从最开始便就打定了主意要把郝潜蛟带回去，因而连善后都已经准备妥当。
　　到了这时候，雷瑶都不知道该说眼前的王爷是不可理喻还是充满理想了。
　　「还有什么问题么？」
　　虽然象征性地这么问了一句，不过石韫玉似乎已经认定不会还有别的问题，没有等到雷瑶回答就耸耸肩转身离开了。

　　.
　　「怎、怎么回事？」
　　白瑜显然是没能弄明白石韫玉跑进了帐子之后与雷瑶间的对话，稀里糊涂地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何安息。
　　「你不用管。」
　　比起对郝潜蛟的处置，何安息其实更介意石韫玉为什么突然摆出那样一副偏执的态度。
　　「什么我不用管嘛……」
　　虽然抱怨着说何安息他们故意欺负他，但白瑜想起雷瑶刚才的失常又有点发毛，不敢大声，只好不清不楚地嘀咕个不停，眼睛则不停往沉着脸的雷瑶那里瞟、
　　雷瑶显然是还在为了石韫玉头痛，没有分心来搭理他。
　　「……哼、我不管了啦。」
　　只有最后这句拔高了声音的类似自暴自弃的发言才终于吸引了雷瑶的注意，只是雷瑶才抬起头，就看见白瑜气呼呼瞪了何安息一眼之后又跑去了欧阳身边。
　　抱着膝盖乖乖地坐在那里，自我放逐似的在脸上写着我不需要注意这几个字。
　　「我明明就是好心嘛，干嘛都不理我……」

　　「雷将军那不是在忙正事么。」
　　觉得白瑜那么小声的嘟嚷应该只有自己听得见、所以白瑜大概是在和自己讲话，再加上欧阳原本就想让自己过分紧张的神经放松些，这就温和地劝了。
　　「正事？」
　　冷哼两声，白瑜瞥了雷瑶一眼之后扭头瞪了眼欧阳。
　　「反正他忙的那都是正事，就我是多余的。」
　　自己对雷瑶多不多余，白瑜自觉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雷瑶不说，虽然雷瑶总让着自己，可是如果有一天雷瑶突然后悔了——
　　即使小心翼翼，也不一定哪天就不可挽回了。
　　「白白你少说两句。」
　　何安息皱着眉打断了他。
　　「哼、连何先生都嫌我碍事。」
　　不过说归说，白瑜最后还是乖乖闭起了嘴巴躲到了欧阳边上，手指使劲戳着地面。何安息生气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果再吵闹的话说不定会被似乎想要安静考虑问题的雷瑶赶出去的。
　　或许雷瑶不会真的把他扫地出门，但他还是害怕雷瑶生气。

　　「没有人在嫌你、」
　　勉强装着乖的白瑜看上去委屈得一塌糊涂。雷瑶知道现在他这么乖不过是因为自己暂时看上去不太好惹，等过两天他身体恢复了、石韫玉带来的麻烦也解决了，白瑜自然会慢慢找他算账。
　　白瑜可能会说他不在乎他，又或者说他欺负他。
　　「白白，过来。」

　　.

　　欧阳眯起眼睛看着白瑜苦着脸靠近雷瑶然后嘴一扁抱怨对方太霸道，但那两个并没有僵持太久，因为白瑜被哄了两句之后就听话地原谅了雷瑶刚才的无视。
　　「所以你不会赶我出去的吧？」
　　「啊？」
　　莫名其妙的雷瑶看着一脸认真的白瑜，不明白这个话题是怎么会突然开始的。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他想自己或许还是别敷衍了事会比较好。
　　「好好的我干嘛赶你走？」
　　「因为你不高兴……明明就是石韫玉的错、但你还是生我气了。」
　　只要能怪罪到石韫玉头上的事，雷瑶就从来都没错——
　　「王爷是在做正经事。」
　　「可是你觉得他做的不对。」
　　——而这次似乎只靠石韫玉没办法顶罪。
　　「你不能怪他，所以你只能怪我。」
　　白瑜明白雷瑶对着十五王爷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发脾气，他只是不满雷瑶把自己当出气筒那样对待……当然雷瑶现在的表现他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起码他想起来要哄他了。
　　「我怪你什么了？」
　　雷瑶承认自己刚刚对白瑜的忽略属于隐性发泄，不过他确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怎么知道……做错事的又不是我。」
　　他一边抱怨一边抓着雷瑶的手指纠缠不休。雷瑶看出他在得寸进尺，想要用孩子气的胡闹赚回些补偿。所以他很配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没有人说你做错了事啊。是我错，是我不理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你知道的。雷雷受了伤，白白不会和你当真生气的。」
　　是啊是啊，可是你会记恨很久。
　　比起做事常常让人措手不及的十五王爷，雷瑶对想法异于常人而且想到做到的白瑜更束手无策、毕竟白瑜拗起来完全软硬不吃。
　　所以重要的就变成了防患于未然。
　　「真乖、」
　　虽然这样不坏……不过看来白瑜离长大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
　　白瑜被哄得很舒心，哄他的雷瑶却高兴不起来，手掌轻轻移动到他的脸颊，拧了几下，来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无奈。
　　「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

　　「欧阳公子，你就算盯着他看，也不可能会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的。」
　　因为欧阳的表情有些困惑，无所事事的何安息好心地劝他别浪费时间在替白瑜考虑一个合理原因上面。不过事实上，比起白瑜，何安息更不明白雷瑶在想什么。他知道白瑜只是想和雷瑶说说话什么的，可雷瑶居然放弃去想怎么替石韫玉善后反而开始陪着白瑜胡闹，他有些想不明白。
　　欧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解答自己疑惑的何安息，但只过了一瞬间他就平静了下来。
　　不管是何安息的想法还是白瑜的想法，他都无所谓。

　　「唔……何先生、？」
　　「小生何安息，大概可以算是个、江湖郎中。」
　　做了迟来的自我介绍，何安息对他露出了还算是迷人的微笑，看上去单纯善良。
　　「江湖郎中？」
　　就算只是旁观了小半天，欧阳也看得出来，比白瑜这个随军的大夫，显然是何安息这个江湖郎中比较可靠。起码这个男人能在雷瑶以及石韫玉面前保持一种权威，并且让「战无不胜」的白瑜乖乖认输。
　　真是个了不起的江湖郎中。
　　欧阳得出结论之后，还给了何安息一个微笑。
　　「欧阳公子看上去倒是什么都不担心。」
　　作为李子在监狱里呆着的那一阵子，何安息也听了不少关于欧阳的说法。其中最多的或许是关于他那张和小城格格不入的脸，然后是他的能干——他们说他是郝潜蛟的「贤内助」。
　　听起来很别扭。
　　「事到如今担心也没用，不是么？」
　　何安息不能否认这点，可是他认为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这么说，欧阳公子也不担心郝大人的事？」
　　「……何先生认为那就有用么？」
　　即使没有用，那也不应该是欧阳什么都不做的借口。起码何安息认为，欧阳不是会对郝潜蛟的危机视而不见的类型，用一个不太合适的比方来说，就好像白瑜绝对不会放任雷瑶陷入危机，就算他根本就帮不上忙。
　　更何况比起白瑜，欧阳不一定真的就什么忙都帮不上。
　　何安息这么想着多看了异常平静的欧阳两眼。
　　「看样子何先生认为我还有别的办法？」
　　而欧阳就好像何安息想过的那样，很可能是在伺机而动。他等着雷瑶和石韫玉的空隙，然后就将不择手段地帮助郝潜蛟离开这种危险的境地。
　　……如果白瑜遇上雷瑶的事能有欧阳一半的冷静，何安息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小生不过是个江湖郎中罢了，不懂这些。」
　　「是欧阳失言了。」
　　欧阳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虽然和何安息只说了几句话，他还是知道何安息比雷瑶和白瑜加在一起都难对付，至少何安息比雷瑶还要老到，精明，貌似心不在焉，可是滴水不漏，而且他比雷瑶更棘手的是、
　　他没有软肋。
　　何安息在这里举足轻重，可惜的是他无法利用。

　　.

　　「何先生怎么和那个人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可能是谈得来吧。」
　　雷瑶差点恨恨地追问一句你妒忌是不是，不过话到嘴边突然发现这样更显得好像是自己在吃醋，才及时把话收了回去。当然他相信白瑜听不出来这种微妙的感觉，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在他耳边叨叨何安息如何如何的。
　　白瑜果然傻到扁着嘴抱怨说他不喜欢这样因为他的何先生居然情愿和人家讲话也不理他。
　　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生气的雷瑶叹了口气。
　　「你想和何先生说什么？」
　　对这个问题，白瑜思考了半天最后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不理我。」
　　「那你比较喜欢我不理你？那你去找何先生说话好了。」
　　雷瑶假装生了气，或者可能真的有一点点生气，他挣脱了白瑜缠着自己手指的手，等着他离开自己身边。白瑜立刻把他的手抢回了自己手里。
　　「才没有！我肯定比较喜欢雷雷嘛。」

作者有话说

　　Thank you for waiting me.——E文中毒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