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67、[66]

　　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周易·系辞下》.其实非要说的话也是意料中的事。就好像和白瑜近似禅问的对答中说过的那样，他老早就在战场上不得脱身了。 尤其是见到雷瑶他们之后，总有种这次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料想。 但是这种仿佛事后诸葛的念头对欧阳来说没有意义。结果就摆在这里，他被白瑜强行留在雷瑶的帐里，理由好像是怕他自寻短见。 或者不是。总之欧阳听不太懂他的话，加上里面夹杂着很多奇怪的发音，什么雷雷白白的，听了很久欧阳才明白那是白瑜在说雷瑶和自己，而且那种语气听上去更像是小孩子在向大人撒娇。雷瑶他们答应的时候表情也跟那些对自己年幼任性的子女无可奈何的父母如出一辙。 白瑜的立场，他果然还是觉得不太明白。 在十五王爷离开以后就没有人理睬欧阳了。 尽管欧阳也不是因此觉得寂寞，只不过是实在觉得再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去考虑的了，闲得发了慌，开始满脑子胡思乱想。 从白瑜的表现看，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刚才是白瑜说一定要把他留在帐子里的吧？因为根本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觉得自己像是身份很奇怪的不速之客，明明是白瑜留下他的。 倒也不是白瑜故意不理睬他。从王爷出去之后，这个帐子里几乎就没有发出过声响。雷瑶在看着送来的公文，而白瑜则乖乖坐在边上看书。 不过说欧阳真的很无聊其实也不至于到那个程度，既然是以这种身份在这里呆着不无聊反而会比较糟糕。 而且就算是在县城里欧阳也没有比现在更忙碌多少，那些抵不住诱惑的将领只消几天功夫就变得乖到他都不想去理，而那些一板一眼的、比如说雷瑶，则是他怎么费心都没用。 所以平时他也是有大半时间在发呆。 .到了午时前后，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白白，雷公子该换药了。」或许是大夫。 那个男人说着说着似乎是想要把白瑜赶出去。
　　「……为什么嘛！」欧阳也跟着白瑜的声音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这问题。白瑜不是大夫么？虽然看上去就不怎么可靠，但好歹也是大夫吧，换药就把他赶出去不会很奇怪么。 但男人却摆出了当然应该出去的表情。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何先生你欺负我！」被叫做何先生的男人面不改色，看来是习惯了白瑜的诬告。白瑜眼看着和男人说不通，拉着雷瑶不依不饶地抱怨说他为雷瑶受委屈了。 原本是病人的雷瑶表现得很无奈。对此欧阳当然也很可以理解。眼前两个大夫为了根本就不是大夫本职的事情争执不下，还要身为病人的雷瑶来评判什么的，就算是事不关己的欧阳，也觉得有点不合理。 但雷瑶结果还是选择了替他们决断。
　　「何先生不是为了你好么？听说以前还晕过去了呢。」 「我有长进了啦。」 「知道你有长进了，可我还是不想让你看。」尽管做大夫会被伤口吓到确实很奇怪，但雷瑶还是不愿意冒那种风险。
　　「雷雷还不是一样看不起我么……我不管啦，明明是你说不许我出帐子的。」大概只有在这种时候白瑜才会把他说过的话当真。不过那话的确是雷瑶说出来的，而且现在让白瑜出去也不会比之前更安全，雷瑶又陷入困扰中。 何安息眼看着白瑜是铁了心不想离开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他到角落里去呆着。
　　「哎？」 「反正欧阳公子一个人呆着看上去似乎也很无聊的样子。」说着何安息还指了指欧阳。 .白瑜不情不愿地走到了欧阳面前，嘟着嘴坐了下来。
　　「明明我也很能干的嘛……」欧阳猜想自己脸上一定是露出了那种想笑不能笑的奇怪表情，因为白瑜看了他一眼之后扁着嘴没有继续抱怨下去。
　　「白大夫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却不说话让欧阳觉得有些不自在。
　　「嗯？」 「因为看样子根本就不像是随军的大夫啊。」欧阳想当然的说法立刻就换回了白瑜非常不满的瞪视。不过他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所以虽然白瑜被触到了痛脚表情难看，他还是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 这样看来，白瑜会在这里真的很奇怪。
　　「白大夫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那么危险的地方，就好像白瑜说的，白瑜的话明明想逃的话随时都可以逃跑的，可白瑜却一直都在这里。
　　「我么？」 「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白大夫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忙。欧阳不明白。」 「我当然是为了看着雷雷才来的。」白瑜的话果然一时半会他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雷雷是要娶我的啊。」 ——而之后的发言更是惊人。 对欧阳来说，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当然不新鲜，因此就算白瑜说什么我喜欢雷雷所以来了之类的他也绝对不会觉得惊讶，反正白瑜看上去其实也就是那样的人。但是现在白瑜说的却是超过那个程度的事。 他说要嫁给雷瑶。
　　「雷将军会娶你么？」欧阳下意识地看了眼在那里清理伤口的雷瑶他们。
　　「当然会。」理所当然地这么回答了的白瑜令欧阳更难理解。 两个男人成亲什么的，起码欧阳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可是白瑜却说得好像那是多么自然的事……话又说回来，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难道连雷瑶也陪他闹？ 「那如果到最后雷将军不娶白大夫呢？」这样以身涉险不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么？欧阳认为雷瑶反悔的几率远大于白瑜梦想成真的可能性。 白瑜瞪大了眼睛、 「哎？为什么？」没有想过会变成那样么？还真是白瑜的风格。欧阳其实对白瑜也没有那么熟，但总觉得如果是白瑜的话确实可能根本没考虑过会被骗。 这样都能到现在也没被别人拐走，还真是不容易。
　　「不为什么，只是说有可能。」别轻易让白瑜的梦想破灭，大概是他现在能做的唯一的事。 欧阳忘了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合适地对白瑜的天真产生了一种不必要的同情心。
　　「……我也想过哦、如果雷雷不娶我的话要怎么办。」像是为了说明自己并不是小孩、也知道用脑子，白瑜努力睁大眼睛向欧阳看了过来。
　　「如果他虽然不娶我但是也不娶别人，那白白就忍了。反正只要他喜欢我就好了。」在欧阳看来很困扰的事，对白瑜来说仿佛只要雷瑶说一句喜欢就全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似的。为喜欢的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本来并不是什么很异常的事情。但对欧阳来说，这种直接的感情显得太生硬了，他无法接受。 其实不正常的应该不是白瑜，而是自己吧。
　　「那要是雷将军娶别人呢？」不对，不应该说下去。明知道是自己的心思完全扭曲了，这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要鼓励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继续这么天真就好了。
　　「逼他退婚啊。」白瑜似乎没有察觉欧阳的动摇，继续保持着那个天真纯良的表情，充满了期待和令人汗颜的干劲。
　　「可是，世上有一种婚是退不了的。」而欧阳始终不甘心。 终于被他提醒了最不想提到的事，白瑜的脸色变得不那么自然。就是那种亲事，石韫玉以前提到过的、雷瑶就算不想娶也没办法拒绝的那种亲事。 真是让人不能不讨厌。
　　「这就不劳欧阳公子操心了。到时候白白自然会去驸马府闹。」 「哈啊？」变成那样才叫让人操心吧。欧阳没有对白瑜负责的义务，却觉得他说出这种话就是想要别人担心他。
　　「那可是要命的。」 「那种事我才不在乎呢。雷雷会娶别人什么的，说出来已经要了我的命。」白瑜沉下了脸，但并不会看上去比平时更像大人，反而让看的人有种他正无辜受罪的错觉。
　　「说到底，我又不舍得要雷雷的命，只好自己去送命了嘛。」似乎是不打算让雷瑶他们听见，白瑜稍稍压低了声音。尽管说的是有些可怕的话题，却不让欧阳觉得不该从白瑜嘴里说出来。 就好像从小孩子嘴里冒出的诅咒常常最恐怖，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自觉有些牵强地想着。
　　「白大夫就没想过算了么？」 「因为他说喜欢我的。」不管真假，白瑜决心在这件事上固执到底。 .白瑜其实是妖怪吧。 看着雷瑶的伤口，何安息没头没脑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雷瑶的伤势绝对不会比他想的要轻多少，可是恢复的程度却比他想象的要快太多。他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因为白瑜在身边的缘故，而雷瑶迟疑片刻说或许就是因为那样。 如果真的白瑜在边上就能治好伤的话，白瑜就算不是妖怪也不差多少了。
　　「这几天的药和饭食小生都会负责准备，雷公子放心。」 「劳烦了。」连伤口也在逞强想快些长好。雷瑶最终找到的、可以解释自己康复神速的理由，好像也只有这个了。 分明其实是一直在担心白瑜会不会不高兴累得有些乱七八糟的。
　　「白白，好了。」白瑜和欧阳聊得很兴起，但听不清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何安息高声打断了他们，把白瑜叫了回来。
　　「何先生一定又把雷雷弄疼了吧。」 「没那回事。」 「……教出你这种学生来，小生很是汗颜啊。」何安息没好气地自言自语起来。 对这句话不知道是打算假装没听见还是根本无所谓，白瑜不做反驳，光是对雷瑶的伤口又戳又摸，似乎是对何安息不放心。 当然就雷瑶和何安息的看法，其实白瑜就算想反驳恐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白白刚才和欧阳公子说了些什么？」雷瑶握住白瑜的手让他安分下来，又怕他反倒和何安息计较起来，干脆就扯开了话题。
　　「没什么。」不过白瑜似乎对这个话题根本就没兴趣。——明明刚刚和欧阳聊得还蛮尽兴的样子。雷瑶有些不明白他的态度，犹豫着要不要追问。 原本只是随口问了的，雷瑶却不由得开始介意。
　　「白白没有在和欧阳公子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像是帮忙他逃跑啊什么的。」 「哈啊？何先生又信口开河了。」白瑜抱怨说何安息就是故意想要挑拨他和雷瑶的关系。
　　「好了好了，我知道白白不会做那种事的。」反正何安息看上去也不过是在开玩笑，白瑜那么当真反而会很可疑。当然雷瑶也知道白瑜没有理由帮着欧阳和自己作对，所以这种觉得他有点可疑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但白瑜和欧阳之间肯定讨论了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事。
　　「就是嘛、」白瑜还得寸进尺了。
　　「还是雷雷最明白我了。」 「白白的嘴可真是甜，听得小生骨头都酥了。」看样子，不只是白瑜对何安息的看法令人疑惑，就连何安息对白瑜的态度也非常让人费解。雷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以惹一个小孩子生气为乐，反正他觉得很头痛。 而对何安息来说这仿佛是放松心情的方法。
　　「哼、最好是酥得都断了。」白瑜不甘示弱。
　　「小生要是断手断脚了的话，雷公子又要怎么办？」 「雷雷有我在啊。」 「白白要是帮得上忙，小生从一开始就不用操心了。」这种斗嘴在雷瑶看来相当莫名其妙，可是在别人眼中他平时和白瑜的对话大概也不过就是这个程度。 . 「少爷、」被石韫玉叫出去后始终没有回来的雷少瑕在白瑜和何安息吵架的空隙中进了帐子。
　　「郝大人被王爷扣下了。」说完以后，他才看见角落里盘坐着脸色煞白了的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