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12、[12]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雷瑶立刻僵在原地、只觉得头顶上轰隆隆地往下砸雷。
　　「已经不见了？！」
　　「……是。」
　　才刚刚打发雷少瑕出门没多久、应该遇不上白瑜，那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白府那里自然是忙得乱七八糟、这才派了人来雷瑶这里想问问白瑜有没有来过，可是看见雷瑶霎时白了脸那下人腿也就跟着软了。
　　这要是真的找不着人了、白鸿鹤还不把白府上下都训到死？说不定还真的会要他们都以死谢罪。
　　「我也会让人去找的、你先回去吧。」
　　光是慌慌张张的也没有办法，那个小冤家都已经跑到大街上去了、当下最着急的是找到他，有什么要骂的要抱怨的那也应该要等找到了人、把一肚子火气全冲他本人发。

　　这边白瑜在大街上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认识路、站在十字路口嘴一瘪就差点哭出来，但想到这样肯定会被雷瑶笑话、他又努力把眼泪收了回去。
　　变成这样也都是雷瑶的错、谁让他也不留一句话说走就走的，如果不是为了找他、自己又怎么会没事跑到大街上来。现在好了，不光是找不到雷府、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了。
　　真是、小然怎么还不带人来找？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呀、哭丧着一张俊脸。」
　　白瑜正恼着没人想到要来找自己、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抬起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对他弯着嘴角。
　　「……古先生说了，不能理不认识的人、特别是那种主动来搭话的。」
　　「哈啊、」
　　女子愣了愣、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俯下身揉揉白瑜的脑袋。
　　「我不是坏人啊。我是看小公子这时候在街上、肯定饿了，想带小公子回家去吃点东西啊。」
　　「这么说、——」
　　他还真的是觉得有些饿了呢。白瑜抿着嘴把眼睛滑去了另外那边，但之前古是非再三叮嘱过对不认识的人绝对要绕开走、当然更不用说是说话或者到家里去吃东西了。
　　可是如果这就饿死了、不是永远都到不了雷瑶身边么？
　　「那之后你要把我送到雷雷那里去。」
　　「哦？没问题，等小公子吃饱了、就是要去皇宫我也一定会把你送过去。」
　　「白白不要去皇宫、白白要去雷雷家里。」
　　白瑜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嘴、似乎是在责怪她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发现白瑜其实不算什么很好哄的孩子、女子赶忙更正说法。
　　「是是、是送到雷雷家里去。」
　　「……你知道雷雷家在那里么？」
　　可是那女子才看着白瑜的表情似乎是平静了一些，这边白瑜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很怀疑地往她脸上轻轻斜了一眼。
　　「当然知道，不就是——」
　　她抬起手显然很随意地指了指远处的某个方向。
　　「你知道就好。」
　　白瑜这时候才终于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到了那女子的家，白瑜才知道人家叫她春嫂、和弟弟阿力两个人住。
　　「这可是个男子啊……」
　　把白瑜安置在不算太宽敞的屋子里、阿力把春嫂拉去了角落，皱着眉头责怪了她一句。春嫂啧啧几声、晃了晃手指，一副「我自有打算」的表情。
　　可是这也不能改变白瑜是个男人的事实啊。
　　看见阿力不相信自己的话、春嫂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解释。
　　「他那张脸、只要不说话谁知道他是男是女啊。只要把他药晕了、我们只要拿了钱走路就是。」
　　阿力回过头看了看坐在桌前表情很不妙的白瑜恍然大悟地用力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小鬼黑着脸干什么、好像是对这屋子里的什么都不怎么满意那样。阿力心里感叹了一句还真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堆着笑往白瑜眼前凑了过去。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
　　白瑜被突然靠过来的人脸吓了一大跳。
　　「我吓到小公子了？……这就给你拿吃的来。」
　　「嗯、白白都饿坏了。」
　　他倒是也不认生、理直气壮地要人家快点给自己找东西吃，一边还叨叨说要是再磨蹭下去、雷雷和小然还有古先生肯定都要生气的，也不想想他都已经溜出来了想不被骂肯定是没可能的。
　　春嫂不等他催就干笑着端了饭菜摆在桌上。白瑜迟疑着、敌不过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最后就还是动了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白瑜觉得这饭菜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难吃。
　　「饭菜还合小公子的胃口吧？」
　　「……还好啦。」
　　看着白瑜就好像看着一大袋银子亮晃晃地在闪，春嫂心里高兴、脸上当然就更高兴，给白瑜没完没了地夹菜添饭。到最后反而是白瑜有些过意不去了、端着碗跑去了角落。
　　春嫂还以为白瑜起了怀疑、吓了一跳。
　　「小公子、你怎么了？」
　　「我不要吃了嘛、你再给我我就要撑死了。」
　　阿力听他这么说了也跟着来劝春嫂。
　　「就是，姐你也真是的，小公子那么瘦、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他倒是不心疼白瑜会真的被撑死、反而比较心疼那些饭菜，毕竟能不能把买家骗过还是个问题、白瑜这袋银子说不定反而变成一顿毒打，到时候这些饭菜怎么办？
　　不过怎么看白瑜也应该是相当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到时候要一笔赎金或许也不错？
　　这边乱七八糟的还没想清楚、白瑜却已经稀里糊涂丢了手上的碗靠去了墙上。
　　「总算睡着了，我还在想他怎么吃那么多还不睡、会不会是药变了质。」

　　白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马车上、虽然头有些晕心情却立刻变得很好。
　　「是要去雷雷家么？」
　　坐在他身边的少年反倒是好像因为他突然出声小小吃了一惊、眯着眼睛很困惑地把白瑜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男是女？」
　　「哪有这么问话的啊！我看上去就有那么像女孩嘛！」
　　白瑜当然就觉得不乐意了，虽然他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他好像没有见过、但比起那种事他更介意被人家误会成女孩的事，就算上次雷瑶也骗他穿了女孩的衣裳、可是那也不等于说他白瑜就男女难辨了啊。
　　那一开口就惹到了白瑜的少年被狠狠反驳了之后也不生气，只是皱了眉头又往白瑜眼前凑了些、仔细看着刚刚睡醒就激动得可以的白瑜，最后点了头。
　　「很像。」
　　「喂！」
　　原本还以为他是要道歉、结果却是这样的总结，白瑜立刻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正本来我也是看你可怜，是男是女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只是你既然是个男孩、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做什么？」
　　白瑜被问得莫名其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突然就「啊啊」地大叫起来。
　　赶着马车的老人掀开帘子、回头显然很紧张地在车里扫了一眼，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向那少年毕恭毕敬地问了两句，听少年不耐烦地说了句没事也就重新放下了帘子。
　　「你鬼叫什么！」
　　少年看白瑜的脸涨得通红也猜到了些因果，肯定是因为女孩能卖得贵些、既然白瑜长得根本就和女孩子没区别。
　　「这不是白白穿着的衣服啊。是不是你故意给白白换了衣服、还要嘲笑白白？」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嘲笑你啊。」
　　这么说好像也对哦……白瑜扁着嘴不情不愿地别开头、那应该就是春嫂给他换的？可是到底为什么嘛、白瑜想不明白，而且说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不认识的人的马车上？
　　白瑜这时候又想起来古是非千叮万嘱过不能和陌生人说话、想着这样要是让古是非知道了岂不是要罪加一等，鼓着腮嘟嘟囔囔不清不楚抱怨了很长时间。
　　那少年只觉得白瑜还真是有趣、也不打断他。
　　「你、你笑什么笑啦！」
　　注意到少年脸上似笑非笑的看戏表情、白瑜立刻就又嚷了起来。
　　「现在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你再抱怨也没用了啦，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又不会亏待你。」
　　「哈啊？什么叫『已经变成这样了』啊、变成什么样了？你不是带我去雷雷家里么？」
　　本来以为是春嫂交代了让那少年送自己去雷瑶那里、所以白瑜还坐得蛮安稳的，看见对方因为雷瑶的名字显出了不解的表情、白瑜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来应该觉得不安。
　　难道不是要把自己送去雷瑶家么？
　　「『雷雷』？雷雷是什么人？」
　　「……雷雷就是雷雷啊、你也不认识雷雷家？」
　　觉得自己是被那少年骗了的白瑜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红着眼睛嚷嚷说他是在联合雷雷欺负他。那少年听着自己似乎是已经被白瑜认定了和那个完全不认识的雷雷联了手、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虽然被白瑜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么不明不白的总是让人有些不快吧。
　　「我又不认识他。」
　　「你也欺负我。」
　　「我、」
　　现在怎么看也是你在欺负我吧。因为看上去白瑜比自己要稍微小一些、那少年也就决定不再和他计较，只要让他弄明白到底谁说话才算数应该就没问题了。
　　「总之你是我买来的，我带你去哪里你就要去哪里、轮不到你来挑。」
　　白瑜听他那么说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卖给你了！」
　　「废话！我花了钱、当然就是已经把你买下了，要不是我、你说不定都已经被卖到青楼去了，你都不知道要谢谢我么？」

　　他路过那民宅、只是停下来问路，看见春嫂他们把睡着的白瑜往马车里搬、好奇地问了。听说春嫂他们被人逼债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把家里最小的「妹妹」卖了、心一软就决定把这叫白白的女孩买回家了。
　　结果这买来的人是被拐骗来的也就算了、而且居然还是个男孩，他都差点晕过去，白瑜却从醒过来开始就莫名其妙乱七八糟闹个没完、弄得他手足无措只觉得白瑜简直就麻烦到不行。
　　那个雷雷、反正肯定也是被他搅得快要累倒才不得已瞒着他逃跑了的吧。

　　「那是你的事情、你爱乱花钱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要卖给你。要卖肯定也是卖给雷雷，说到底我又不认识你、连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就认识了么？还有、你家主人的名字也记清楚了，石韫玉、听明白了么？」
　　「谁说你是我家主人！不许乱说话！」
　　白瑜越来越生气了、板着脸用力瞪了石韫玉一眼。
　　「你要是不送我去雷雷家里的话、我就喊人了。」
　　「喊人？喊什么？」
　　这倒也算是件非常有趣的事。石韫玉很感兴趣地等着他向自己解释，谁知道白瑜用力哼了好几声、扭过头对着车外就开始嚷嚷——
　　「有人拐小孩！」
　　「啊啊啊、这种话你别乱喊啊！要是有人当真了怎么办？」
　　石韫玉慌里慌张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车里。
　　「——那你就把我送去雷雷家里嘛。那样的话我就不叫了、」
　　「真是让人没办法……我说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啊、那个雷雷又是什么人？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该把你送到那里去？」

作者有话说

　　字数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