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而是风》翔子

5、第五章

　　刚过上午十点，林君尚已经结束掉两个会议。走进办公室时，秘书起身跟进来，提醒他：“林总，移动公司的客户已经在路上，半小时后到公司。”
　　林君尚点点头：“我先看一下资料，二十分钟后你随我到楼下迎接。”
　　秘书一面答应，一面替他打开办公桌上的收音机。这样的工作性质，这样的位置，必须随时随地掌握各种各样的信息。
　　办公室里有新装修过后遗留的味道，林君尚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玻璃，让风灌进来。从二十六层的阳台望下去，密密麻麻的行人穿行在林立的高楼之间，蝼蚁般卑微而渺小。

　　有人说，在上海这样的城市里长大的人，出人头地的愿望往往比其他人来得强烈。
　　林君尚的父母只是普普通通的上海居民，一家老国营单位的双职工。小时候的林君尚，总会以羡慕的眼光望着狭窄窗户外不断升起的高楼大厦，暗想有遭一日，能在这样辉煌的高楼上占得一席之地。
　　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的成绩更好，努力让自己的处事更加圆滑，努力让自己的心脏变得更加坚强。
　　千辛万苦地留学回来，才发现有这样学历的人已经多如牛毛到泛难成灾，以至于很多公司听说是国外留学回来的硕士，直觉的反应便是关门谢客。这样的人往往孤高气傲，自以为是，拿别人两倍薪水，却做不到别人一半的事情，不如本地大学出身的人来得实在和务实。
　　从此便知道要放低身段，渐渐把自己锻炼得滴水不漏。善解人意、柔和低调的外表下，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和决心。
　　一路走来，林君尚向来理智为先，从不做未经思考的事，除了在成都的那一次。
　　当那个名叫展颜，常常微笑或大笑的女子问他飞机起飞的时间时，他偷偷把手表拨慢一个钟头。
　　忽然就想在那个陌生的城市多呆一会儿，想听她爽朗的大笑，想再多看几眼她脸上的表情。未经多想，就这样做了。
　　可是最后还是上了飞机，她的笑颜在身后淡去，却留在了心间，随自己一路回到了上海。

　　一开始上任，就听说西南公司的陆展颜是脾气最牛的地区经理，连前任总监老方都要敬她三分，他有微微的不以为然，交流之后，却暗暗佩服她的爽直，犀利的言谈之中，有很独到的见解在里头，竟是整个集团公司里最谈得来的同事。
　　那晚在府南河边一起喝酒，她轻描淡写地讲过去的经历，不经意就触动了自己的内心，皆因曾有过相似的经历和感受。
　　回到上海之后，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思考了一个晚上。他和她，都在各自的城市里有太多不能丢弃的东西，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位置和成绩，一切都正在稳步上升的阶段，而她，曾认真地告诉他：“我离开成都就没法生活。”
　　于是冷漠以待，把心重新收好。但还是忍不住，在休息的时日里大街小巷去找她喜欢的那张CD，无意中看见一张《Song For A Sleeping Girl》的EP，想起那日中午她在休息室里的睡颜，不假思索便买下。只是还是没能找到那张《Futures》，便托了国外的朋友买了寄回来。
　　一直放在抽屉里，压在层层的文件之下。
　　直到她在上海停留的最后那个夜晚。
　　请客的半途中接到大老板的电话，需要去陪北京过来的大客户，完事之后，饭局早已散去。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对着翻出来的CD坐了很久，突然就想再不那么理智一次，拨通她的电话，她却已经关机。
　　第二日的联谊会上并未见到她，有同事告诉他，她已改了下午的飞机，他匆匆赶到酒店，正看见她提了小小旅行包，在门口招呼出租车。
　　他忽然就顿住脚步，追到了又如何？那样不确定的情感，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另有男友。即使没有，又怎么来共同面对今后的各种问题？
　　就这样站在街边，看她坐上出租车。一月间凛冽的寒风吹乱她的长发，没有温度的艳阳下，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他看不清楚她眼睛里的表情，不过一瞬间，她就这样远去。
　　CD重新锁进抽屉，隔了几天，还是被他拿了出来，写了她的地址寄过去。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干干净净，像是微风拂过水面，荡起轻轻的波纹，微风过后，又平静如昔。
　　只是风过后的平静，已然酝酿起一丝浅浅的苍凉。

　　秘书轻轻敲了敲门，林君尚倏然惊醒，一眨眼，二十分钟时间就已经过去。
　　收音机里的财经节目已经告一段落，林君尚整理仪容，准备下楼迎客。走出门的一瞬间，他听见收音机里有轻柔的女声在轻轻唱：“不是我而是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