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而是风》翔子

4、第四章

　　MSN上林君尚的头像暗了一个多星期。周二的晚上，展颜在办公室里独自整理客户资料，忽然叮铛一声响，她看见他的头像亮了起来。
　　忽然就没有心思再做别的事。深夜寂静的办公室里，可以听见自己轻微的心跳声。
　　不过是对着一个小小的头像而已。
　　她踌躇一阵，发话过去：“回去了？”
　　那边隔一会儿，才回：“是啊，回来了。”
　　接下来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在犹豫间，那边发消息过来：“这次看了几个分公司，收获不小，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怎么开展也有了新的想法。”
　　展颜只得称是。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再无他话，觉得微微有些失落。
　　彼此的距离像是随着空间的阻隔忽然拉远。她有些纳闷，这般的生疏，倒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
　　终究有些不甘心，停了一会儿，写：“你走后才想起还是欠你一顿火锅，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好再补请你？”
　　林君尚竟然答：“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过来了，接着会有一些大的动作，可能很忙。”
　　展颜突然就觉得讪讪的，莫名其妙有些灰心。人家满腔心思都在工作上，还能期待他说些什么别的呢？
　　她暗自笑了笑，匆匆下线回家。途经楼下烧烤摊，忍不住停车下来大吃一顿，酒足饭饱之余，感叹人生不过如此，遂满意上楼睡觉。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大多数时候，林君尚的头像总是显示忙碌，展颜与他的交流自然就少了很多，偶尔一两句来回，也仅限于工作。对答之间，双方俱是言简意赅。
　　转眼就到了年末冲业绩的关键时刻。
　　展颜忙得头昏眼花，某日在拜访客户的路上，一不留神被交警拦下。
　　她站在路边陪笑脸：“大哥，实在是有急事，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正说间，手机忽然响了，竟然是林君尚的号码。
　　展颜愣了愣，丢下交警大哥开罚单，走到一边接电话。
　　“你好。”
　　“陆小姐吗？我是林君尚。”
　　“有事？”
　　“是这样，这次总部年会专门安排了三天的销售会议，以往你很少参加，但是我很希望这次你能来，可以吗？”
　　展颜踌躇。以往她总觉得总部年会既花时间又花钱，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所以基本上能推便推，但是这次……
　　那边听她不作答，轻轻催促：“陆小姐？”
　　还未答话，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她转头看看交警大哥伸出的手，鬼使神差就把驾照递过去，说：“好的，我来。”

　　到上海的第一天，展颜并没有见到林君尚。飞机落地时已是傍晚时分，总部的司机老李把她直接带到了中福酒店。同一层楼的房间，都是各地来的公司骨干，一群人嘻嘻哈哈，不知不觉就过了午夜。议论之间，有人说到林君尚，有上海的同事说，刚刚参观了他新买的房子，就在上海地价最高的地段，请了上海很有名气的装修公司给他做方案。
　　第二日一大早，会议便开始。安排得紧紧的议程，第一次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紧张的气息。
　　主要内容是关于这次林君尚新推行的销售系统改革。自然有各种反对的声音出现在各个角落，争论愈演愈烈，林君尚却胸有成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动声色一一化解各方质疑。温和的笑容和谦虚的言语间，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三天的会议，无休止的争论。最后大家别无他法，集体顶着黑眼圈投降。
　　展颜在会议室的后排，看主持会议的林君尚。
　　穿了深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地系着黑白条纹领带，整个人多出了几分凌厉的味道。脸上有焕发的自信和成功后的轻松。
　　离她这么近，又那么远。
　　展颜突然就觉得疲倦。

　　会议结束后，一群人嚷着要林君尚请吃晚饭兼唱卡拉OK。
　　林君尚微微地笑，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展颜脸上：“不如去吃火锅，上海的火锅虽然没有成都正宗，但我知道有个地方很不错，要不就将就一下吧。”
　　大家齐声欢呼，展颜心里不自觉微微一动。
　　吃到一半，林君尚接了个电话，匆匆道了歉就离开，直到散席还未回来，大家直呼不够意思，各自作鸟兽散。

　　展颜出了饭店，百无聊赖之下，四处闲逛。
　　饭店离南京路很近，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上海最繁华的地方。
　　这就是他的城市了。
　　寒冷刺骨的冬日夜晚，璀璨繁华的都市夜景，一张张陌生冷漠的脸孔。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自己的城市，突然之间失却了依凭，一阵一阵的孤独和茫然涌上心头。凛冽的寒风呜咽地吹，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一步一步游移在街道的霓虹之间。
　　一路走到外滩。辉煌的灯火，万紫千红的旖旎夜色，这样纸醉金迷的城市，并不属于她。
　　号码没有拨出去。也没有电话进来。
　　展颜看手表，已经过了午夜一点，她轻轻关上手机，打车回酒店。

　　次日便是总部的联谊活动，展颜没有兴趣参加，改定了下午的飞机。
　　走的时候，上海的天空正在放晴，太阳很晃眼，风却还是很大。上出租车时，展颜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得挡住了眼睛，依稀之间，似有淡淡人影正往这边奔来。
　　她没有在意，提了简单行李上车，打开手机打电话汇报自己行程，一个给父母，一个给老金。
　　上海的景象就这样一晃而过，不过都只是浮光掠影。

　　半个月之后，正休年假的展颜接到公司电话，说有快件给她，让她到公司去拿。
　　展颜把新换的307开到公司，急匆匆拿了快件就走。上了车打开一看，就这样愣住了。
　　一张CD，应该是国外的原装正版，Jimmy Eat World的《Futures》，半年前林君尚在展颜奥拓车上没有听到的那张CD。还有一张EP，是Devics的《Song For A Sleeping Girl》。
　　她急忙翻快件口袋，没有其他的东西，连片言只语都没有。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发动车子出了停车场。

　　晚上和娟子聚会，两人照例去吃烧烤，展颜吩咐摊主一遍遍刷上辣椒，吃的时候，辣得流出了眼泪。
　　娟子看着展颜：“这是干什么？”
　　展颜笑：“这样吃着爽。”
　　娟子说：“切~~毛病。”
　　展颜忽然认真说：“娟子，我觉得寂寞。”
　　娟子居然毫不吃惊：“不寂寞才怪，都快30的人了。顺便告诉你，我下月结婚。”
　　展颜手中的烧烤掉到了地上。
　　烟雾一阵阵飘过来，旁边有一对小情侣也在吃烧烤，女孩埋怨男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傻，工作辞了来找我，其实我本来打算去找你的，就是爸妈还没说通。”男孩不做声，过一会儿，小声说：“想你了呗。”
　　展颜和娟子都笑了起来，娟子说：“年轻就是好，什么都不用考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展颜笑了一会儿，招呼老板拿酒，一面说：“今天咱们好好喝一顿，庆祝你终于嫁出去了。”
　　娟子忽然郑重其事：“展颜，你也别挑了，有合适的就别放了，相互看得对眼就行，感情这东西，终究还是太飘渺，信不得的。”
　　展颜默不作声，隔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夜晚娟子就睡在展颜家，占了她的床，硬把她赶去了客厅睡沙发。半夜娟子起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的陆展颜正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她轻轻叹息一声，回房间继续睡觉。
　　展颜躺了好一会儿，仍旧毫无睡意，索性裹了衣服去阳台。
　　深夜的空气里沁着淡淡的孜然香味，楼下的烧烤摊前仍然稀稀落落围着人，烟雾在窄窄的巷子上方袅袅飘散开来，熟悉而窝心的景象。
　　有些东西不用说出口，自然就能明白。
　　他寄了CD过来，却一个字也没有写给她，他对她，就像她对他，一样是动了心的。
　　可是又能怎样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却都是各自扎根生长的地方，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东西，谁又能为谁牺牲？
　　那种不顾一切的感情，可以为了对方放弃一切的冲动，是年轻的人才有的吧，对于他们来说，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已经没有勇气和信心再去追逐。
　　其实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不可能的事情，绝不会让它发生，所以离开成都后，他克制自己不与她过深交谈，所以在上海的最后一晚，她关掉了自己的手机。
　　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展颜在阳台上，看楼下烧烤摊前的人群逐渐散去，点点的灯光渐次熄灭。
　　黑暗的天空中，却有启明星冉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