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灵之间》九三三七

82、人灵交战

　　昆仑上除各世家自有的院落外，还有一处主要殿阁。除了每年一次的修士考试，其他时候基本没有用过。

　　但是现在，殿阁中左右分立着的是景阳一行人和法门众修士。云姝自然站回了法门的阵营中，面对着另一面身负杀夫之仇的紫玉。

　　“翳阳呢？没有人去叫他吗？”云持问。

　　“师父，去叫了。遥追和他都还没到呢。”云逸回答，然后对景阳一行说，“毒门兄弟，劳烦再等等。”

　　景阳手里搓捏着石球，不做声，也拦住了冷芜他们，不让开口质问。

　　众人立在殿中等着，两方阵营剑拔弩张。好在景阳营造出的神秘感使法门众弟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紧绷着身体，提防着眼中明显燃烧着怒火的冷芜。

　　“我来迟了，各位，抱歉抱歉。”翳阳来了，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样子，仿佛今日他才是个看客。

　　“你师父呢？”云逸问，他当时是两个人都请了的。

　　“噢，师父说他不过来了。”

　　翳阳的回应让云逸有些不甚开心。人是他亲自去请的，请的时候没有说不来，如今却反悔，这不是把自己的面子踩在了脚底下吗。

　　“你师父也晓得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吧。”景阳将手背后，收起了两个石球，正襟问翳阳。第二次见面，景阳依然没办法感知他身上的太阳灵息。

　　“哼，”翳阳冷笑，深感讽刺。自己灵体的身份本门不知，现在殿上最了解自己的反而是对面这几个。“我深感欧阳路的大义，抓住了机会为报他二十年前的血海深仇，有何不可？”

　　“你...”冷芜再次急红了眼睛。他逃避不了已经发生的历史，当下难以想到以什么理由反驳恶人。

　　“你为我叔伯报仇，却杀我欧阳紫玉的救命恩人，是何道理？”紫玉抓紧囡囡，想起大全，说的时候眼里已经含着泪，声音也有些哽噎。

　　“欧阳紫玉...”翳阳知晓的各家关系都是有利于他自己挑起门派纷争的，紫玉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不完全清楚，“你的恩人，是谁？”

　　“他只是冷家的一个普通家丁，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却被你烧死在大火中。”声音从法门这一边传出，是云姝在讲话。

　　“当年，不是也有很多无辜的人被毒门、被你爹、和你爹烧死在欧阳家宅邸吗？”翳阳先看向云姝，而后一边说一边指向冷芜和凌儿。

　　凌儿和冷芜不做声，翳阳说的也是事实，她们无从辩驳。

　　“你也说了，是他爹和他爹，凌儿那时还没出世呢，你搞清楚！”向欣自然地维护凌儿，与翳阳对峙。

　　“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们。既然已经来了，要杀要剐就随便吧，”翳阳调转话锋，“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法门令我与你们对峙，单独解决，实际也没有想保我的意思。”

　　翳阳身后的世家修士们悄声议论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心思被说中而感到心虚。

　　景阳皱起眉头，感到奇怪：原本猜测翳阳的目的应该是挑起毒门和法门的斗争，两败俱伤，他好渔翁得利。但是现在他的做法实在奇怪，不止让毒门随意处置自己，还含沙射影地骂了法门一众修士不护短。这些行为除了使众叛亲离，应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又是冷芜率先动了手。

　　他命令苍耳子给翳阳下了改良后的千虫蛊——借用冽姑姑的制蛊技术，将原本需要活虫种下的蛊术发展成为便捷随身的米粒蛊。

　　苍耳子在冷芜说话的同时就掷出一柄飞刀。可能由于翳阳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也可能是他没想到冷芜会这么冲动地动手，飞刀结结实实地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溢出。

　　接着，苍耳子像当年凛笙一样，精准地将米粒蛊埋于伤口之中。不一会的功夫，翳阳就表情痛苦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因为灵体没有肉身，原本是不会受蛊虫影响的。但是现在他们都在人间，景阳和翳阳一样需要化形成人的样子，灵体在人体中能感受到一切身体的感受。千虫蛊下在人的身上会有多难受，此刻的翳阳就会有多难受。

　　法门的修士们见到翳阳痛苦抽搐的样子，眉头也皱了起来，眼神里除了对这类毒门秘法的厌恶，还多了一些恐惧。

　　景阳知道翳阳是有办法挣脱这痛苦的——他只需让灵体离开肉身。

　　“红月，快。”景阳叫红月使缚灵术，他已经准备好行使作为太阳灵继承人的权力了。

　　红月已经将翳阳缚住。但是随着地上翳阳诡异的笑容，景阳看到了在他头顶上方逐渐显化的湮神卸魂锥。

　　那东西是可以灭灵的。景阳赶紧将红月护在身后，同时在自己与红月面前架起了重重的灵力保护。这冲天的灵力惊呆了法门众人，云持更是从座位上站起，不知在面前的长发男终究是何方神圣。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景阳向翳阳喊话。

　　“好奇吗？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翳阳被千虫蛊折磨得已经暴起了青筋，可是红月的缚灵术使他一时无法挣脱这个肉身，说出的话里都夹杂着狰狞的呻吟。

　　向欣的身体被景阳护着，一时离开了凌儿的左右。苍耳子和冷芜站在一起，囡囡同紫玉躲在最后。没有人注意到今天翳阳身上的灵力只有平时的一半，那另一半化身成遥追的样子，就徘徊在殿外，通过连心镜看着殿内发生的一切。

　　殿内的翳阳虽然痛苦，却始终没有叫殿外的那个有所动作，直到景阳叫凌儿召唤风狸的净化之力，意欲催眠翳阳。

　　翳阳听到了景阳的话，倒像是更有精神了，连眼睛都比之前更加明亮。随后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直等在殿外的那一半灵力像是听到了召唤，冲进殿中，冲在了凌儿的后腰上，直接打断了她正在与风狸进行的沟通。

　　这一下接触让翳阳确认了，景阳口中的风狸正是自己多年前在人间遗失的伙伴，也是自己灵体纪年里唯一的伙伴。

　　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原本悬在他头顶上的湮神卸魂锥已经来到了凌儿身后“遥追”的手上。遥追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的神器指向凌儿。偷盗这神器时翳阳曾见到立在一旁的碑文，上书“灵体可灭，灵识可分。”

　　当时他并不清楚后半句“分灵识”的含义，此前也从未想过灵与人竟能合为一体。如今见到风狸还有它寄生在的身体，翳阳懂了。

　　他要救风狸出来，他要带风狸离开。

　　凌儿受到从未有过的攻击，原本与风狸进行的沟通被突然打断，她感觉整个身体似乎正在撕裂。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乱使她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向欣听到凌儿不同寻常的声音，已经强占了红月的神识，离开了景阳的保护。

　　她通过共生蛊去分担凌儿的痛苦，凌儿身体上的撕裂感全部传递到向欣这里。向欣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冬日里干枯的树叶从枝头上落到地上，在跌在地面上的一刹那四分五裂，但裂痕很浅，肉眼不可见。就像她现在，身体上看着无恙，但是精神已经极其微弱。

　　向欣感觉精神领域里的自己好像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她趁着还有最后一点神识的时候对红月说，“姐姐，帮我救她，下辈子我真的做你妹妹。”

　　红月想要抱住向欣，但她伸过手去只接到了一些凋落成碎片的向欣的记忆。红月看着不成一体的欣儿妹妹，感到心口闷堵得厉害，像是积水被泥坝堵在一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憋闷的感觉使她难以抑制地释散了前一夜才储下来的全部月华。

　　被缚着的翳阳感到身上被绑得更紧了。另一个手持湮神卸魂锥的翳阳被突然增加的月系灵力震开。随着神器一起掉落在地上的还有一个虚弱的，沉睡着的半透明灵。

　　“风狸！风狸！”翳阳不顾被缚住的身体，向那半透明的物体移动。

　　景阳抓住时机，使湮神卸魂锥握在自己的手上。他屈身过去看红月。红月则奔过去抱起落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凌儿，她不清楚凌儿发生了什么，只能采取最温和的疗愈方法——将剩下的一些月华注入凌儿的神识，以稳住她的精神。

　　灵域神器被使用，法司已经收到感应，在赶来的路上了。

　　见景阳拿到了神器，翳阳命那遥追模样的自己带走了虚弱的风狸。之后，他满意地躺在地上，等待法司的到来。

　　不知何时，云姝已经将紫玉母女护在自己身后。而其他法门弟子都已经来到云持的身旁寻求庇佑。大殿中央是站着的景阳、抱着凌儿的红月、躺在地上的翳阳，和随时准备取其性命的冷芜、苍耳子。

　　“你！”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冷芜也没有能力参与到灵体之间的打斗中。他只能为凌儿拿地上这个东西出气。

　　冷芜上前骑到翳阳的身上，用拳头一拳一拳往他的脸上打，往他的头上打。这一次，没有人阻止他，所有人都纵容他这样做。

　　过了一会，地上的翳阳似乎腾空飘起，景阳赶忙拉了冷芜下来。然后靠过去在红月耳边说话，“等我回来。”

　　红月回过身，见到景阳像当初在身后带着昏迷的封声那样，已经带着翳阳走向了正候在大殿门口的法司来人们。

　　翳阳被红月的缚灵术捆住，加之他目前只有一半的灵力在身上，解起来不如先前容易。他和景阳已经逐渐靠近法司了，景阳手上还握着那禁用的神器...

　　突然，翳阳冲破了景阳的法术控制。从身后扑倒景阳，景阳原本是趴着倒在地上的，等他撑住手臂翻身回来时，手中的湮神卸魂锥正直直地指向前方。翳阳看准位置，也从景阳身边爬起，然后再次将身体扑向景阳。

　　翳阳的肉身被神器穿透，灵体也同样受到神器的伤害，渐渐消散在景阳面前。他在消失前同景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轮到你了。”

　　法司的人们亲眼见到神器将灵体湮灭，一改之前的姿态，纷纷向前主动迎上景阳。

　　景阳此刻已经明白：被禁用的神器在自己手里，还被法司当场目睹了一个灵体湮灭在自己面前，依照灵域律法，自己已经是有口难辩。

　　此刻法司们对待他已经不同往日一样礼让三分，他们在触碰到景阳的刹那就锁住了他的灵力。这是身为法司的特权：公正执行律法，惩戒违反之人。

　　“景阳！”即便景阳已经在尽量躲闪，手上的灵力镣铐还是被红月看到了，她喊出名字之后，景阳就跟法司一道消失了。

　　寂静没有持续很久。

　　“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法门原本缩在一处看热闹的修士中有人说话了。

　　“无知的人类，你们应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红月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之后，她轻轻将凌儿放回地上，直接移动到那人的面前，使出她的杀招——曌。其他修士没有及时散开，多少也都受到了月系灵力的影响，甚至连云持都退后了一小步。

　　红月消了气之后，回来抱起凌儿，叫了冷芜几人，拾起景阳脱手落在地上的石球一起离开。

　　被红月打中的那个修士像棵树一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直到同门其他修士上前。只稍微触碰，那人的身体就像灰尘被风吹散，吹到了周围修士的脸上和身上。最终，只留下一件长衫在地上。触碰到他的人被惊得跌坐在地，发出不可置信的叫喊声。

　　下山的路走得非常顺畅，红月一鼓作气带着冷芜、苍耳子、小芯和不省人事的凌儿——这几个景阳留在人间的徒弟，腾云驾雾地飞下昆仑。一路上红月都没有讲话，她心里清楚景阳将面对什么，也清楚灵域与人间的通道应该已经被关上，她鞭长莫及了。

　　可是今天她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最终不支，在预感到自己将要晕过去前，红月强撑着自己恢复了星羽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