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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若只如初见(2) ...

  •   碧尘记得很小的时候师父就爱点着她的鼻子说她太过求全好胜,还翻来覆去地和她说“强极则辱”“刚极易摧”。可她总也改不掉自己这脾气,无论什么事,总想要做到如己所愿,分毫也凑合不得。
      然而她苦练一夜,这一招却总也不成,偏偏就差了那一片落叶。
      眼看晨曦初现,已是清晨时分,她满心不服输,甩了甩拂尘,径自从卫行之身边走过,不曾停留半步。
      听到身后卫行之跟了上来,碧尘不由扬起嘴角,暗自得意:大将军又如何,位高权重又如何,在龙骧军中那般指手画脚又如何。
      她脚步悠然轻快,正欲开口嘲谑,忽觉身后的卫行之停步不前。“怎么……”她才吐了两个字,蓦然间一股寒气直逼上身来。几乎在她拂尘挥出的同时,卫行之也“呛”地一声拔剑。
      数条黑衣人影倏地自四面密林中跃出将她与卫行之各自围住。
      只听卫行之沉声喝道:“大胆!这是朝廷命官。”
      他气度威严沉稳,倒似是他手握重兵将对方围住一般。黑衣人为他气势所慑,不由怔了一怔。
      趁他们这一怔之间,卫行之左手一振,一粒鸽蛋大的珠子直飞出去,穿透层层密林,在珠灰色的天空中炸出一朵硕大的金色牡丹,流光溢彩,仿佛已能让人看到龙骧军手中那整整齐齐一排刀剑反射的光。
      为首的黑衣人怒喝一声:“混账!”众黑衣人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顿时把两人淹没。
      碧尘将剑气灌注拂尘,卷、拨、封、挡,只不下杀手。忽地背后一暖,她略略侧头,却是卫行之突围而出,与自己背靠而立。
      “道长放心。这不过是几个毛贼。”卫行之口中谈笑,手底下却是剑势如虹,说话间长剑一弹,电闪雷奔,直取一人咽喉。
      碧尘不及闪念,不顾身前刀锋杀到,拂尘倏地挥出,卷住卫行之的剑刃,硬生生将那利剑拉偏了三寸。
      那黑衣人在自己要刺杀的对象手下捡了条性命,呆了呆,挥刀劈向碧尘。
      “碧尘道长,你这是作甚!”卫行之吃了一惊,用力挣开碧尘的拂尘,替她格开了那黑衣人的刀。
      碧尘生生出这一招,乱了节奏,顿时被逼得左支右绌,缓了半晌才道:“我学医之日,曾发誓此生救死扶伤,绝不袖手任凭一人死在我面前!”
      碧尘说罢,只以为卫行之定要责她迂腐,不想卫行之一言不发,再次出剑时已有了分寸,只往对方手腕、脚腕、膝盖刺去。他剑法走的是霸道迅捷的路子,但见满目寒光纵横,剑气驰骋。而他平时看来平平常常的眉梢眼角俱都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气,耀然如利器出鞘,那勃发英姿让人想起大漠上搏击风沙的苍鹰。片刻间,黑衣人只剩下那为首的还有战力。
      “卫帅!”恰在此时叶若煌率众而来,龙骧军不待吩咐一拥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黑衣人首领分神之下,被卫行之一剑指住咽喉。卫行之也不说话,只冷冷地注视着那人。然他的气势却似山岳般压顶而来,迫得四下蓦地一片寂静。
      “事既败,我也无话可说。”那首领扬眉一笑,继而大喝一声,双目圆睁,浓眉倒立,便再不动弹。
      碧尘倒抽一口凉气,拂尘一挥荡开卫行之的长剑,一个箭步冲到那首领面前,用力在他下颚一捏。那人嘴巴紧紧闭住,分毫不动,片刻,一行鲜血缓缓自他嘴角流下。
      其余黑衣人望着首领,齐齐大喝一声,也是咬舌自尽。
      “不要!”碧尘失声惊呼。
      “倒是好汉子。”卫行之叹了口气,吩咐叶若煌,“派人把这几具尸首交付附近的炎州官衙,着他们查办此事报我。”
      碧尘握着拂尘的手微微发颤,卫行之的号令与叶若煌的应答全没听见。从前她也曾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眼前,百般施救,终究束手无策。但她从未曾像此刻这样无力,哀凉涌上来,终究又像潮水般无着无落地退下去。人命之脆弱,一至于此。纵使她医术精深,奈何这世上多少人命,不是凭医术能挽回的。
      “道长,人力有时而穷,不必苛责自己了。”卫行之伸手握住拂尘柄,稳住了她的手。
      碧尘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生死争斗之际我出手相助敌人,你定是觉得我迂腐不堪了。”
      卫行之洒然笑道:“人活于世,大多与世沉浮,苟且一生。碧尘道长这样心志坚定、生死之际也不动摇之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在下可谓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碧尘灼灼注视着他,目光明亮,良久不语。她口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措辞,又沉默了半晌,忽地莞尔一笑。
      她自是不知,这是卫行之记忆里她第一次展开笑颜。隔了多少年的风云乱流,他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被密密树枝筛碎的晨光在她眉梢唇边闪烁。

      出了这件意外,龙骧军上下加倍警惕起来,沿嘉水岸兼程而行。第三日傍晚已赶到隆邑,正准备稍作休息,忽然身后官道上一阵马蹄声急促凌乱。叶若煌霍地立起,厉声道:“来者何人?卫帅在此!”
      来的却只三骑。当先一个奴仆模样的汉子扬声答道:“炎州范大人求见大将军!”
      卫行之正与碧尘闲谈,闻言笑道:“人说炎州范忱是官场上一只老狐狸,果然不错!”
      碧尘茫然不解:“这话怎么讲?”
      说话间范忱三人已到龙骧军前,卫行之向碧尘微微摇手,便自军中而出,迎了上去。
      范忱慌忙滚下马鞍,上前行礼不迭,口中连连谢罪:“范忱治理无方,竟有山贼流寇骚扰卫帅大驾,实在有罪。下官已加派人手在炎州附近搜捕贼寇同党,届时定交卫帅发落。”
      卫行之一把扶起他,大笑道:“早听闻范大人处事谨慎周详,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几个小贼,又何劳范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范忱赔笑道:“卫帅肩负社稷之重,多少干系在身,范忱岂敢怠慢。这伙贼寇胆大包天,定要让他们全数落网,连根铲除。”
      卫行之敛了笑意:“连根铲除么,最要紧的是查出那幕后为首的大盗。”
      碧尘在一旁看着,只觉卫行之的双眸幽深,全不同于激战时的英朗锋利,而是……万丈深渊般、让人心生寒意。
      范忱一个寒战,苦笑道:“那是自然的。卫帅放心。”
      卫行之慢慢透出一个笑容:“如此便好。范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耽搁你了。”
      范忱连称不敢,带了两个仆从,上马而去。
      碧尘望着他三人的背影,不由哼了一声:“这范大人倒是长得一副好威武端正的模样,在你面前这样委曲奉承,真是好不要脸。”她话锋一转,“为何你要他查出幕后为首之人,他脸色难看得好像那为首的是他爹娘一般?”
      卫行之笑道:“那为首的虽不是他爹娘,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这一查,他必与那人决裂,除了依附于我,再没法子在朝廷里混下去。”
      碧尘瞪大了眼睛:“你和他都知道是谁?还要他去查什么?”
      卫行之眉梢一挑,那流溢出来的傲然之气令碧尘心下一震。“彼此猜到了几分,心照不宣罢了。”
      碧尘想了想,摇头笑道:“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卫行之哈哈一笑:“不明白才好。不过是我辈寄生世上,不得不依附那些既成的规则罢了。”他望着龙骧军士喂马、拭刀,一时露出神往之色,“我若能一生跃马扬鞭,纵横沙场,才是称心如意啊。”
      碧尘道:“你贵为大将军,这又有何难?”
      卫行之不由失笑。碧尘望着他,只觉那张脸上的复杂神色,纵是自己穷尽一生也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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