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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他剑上的血。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着扼子花的香气。
      西门欧雪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正存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正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到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他们都是这城里的名妓,都很美,很年青,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西门吹雪却只选挥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做过她们。
      他也已斋戒了三天。
      因为他正准备去做一件他自己认为是世上最神圣的事。
      他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叫唐婉碧。
      唐婉碧,唐门弟子,蜀中大侠谢贤妻。
      罪名:通奸,杀夫。

      无论谁都知道谢贤是个很正直的人,很够义气的人,也是条真正的好汉。
      西门吹雪也知道,可是他也不认得谢贤,连见都没有见过谢贤。
      他不远千里,赶到这陌生的城市来,熏香沐浴。斋戒了三天,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从来也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唐婉碧静静地看着西门吹雪,无论以任何人的眼光来挑剔,她实实在在是一位绝代佳人。脂粉不施,打扮的颇为素净,只是鬓间簪一朵小小的梨花,低眉敛目,五官精致。而最吸引人的却是她眼中的神色。她的双眸,有如笼罩着一层薄薄雾气的夜空般神秘,又像终年不断小雨的山色一般明净。这样的女子,实是叫人不敢相信会犯下那样的罪行.
      西门吹雪白衣如雪,静静的站在风中,静静的在等着唐婉碧出手。
      江湖中人都知道西门吹雪用的是剑,而唐婉碧却是师出唐门,唐门弟子使的是暗器和毒药.
      西门吹雪一共只说了四个字,当唐婉碧问他的来意时,他只说了两个字“杀你”
      唐婉碧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又说了两个字“谢贤”
      唐婉碧了然,蹙眉问他“阁下是谢贤的朋友?”他只摇了摇头。
      唐婉碧又问“阁下为了个不认得的人就不远千里赶来杀我.”他只点了点头。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
      唐婉碧颔首微笑,他已认出了这个人,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剑法和脾气。
      西门吹雪的脾气很怪,剑法也很怪。
      他决心要杀一个人时,就已替自己准备了两条路走,只有两条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现在唐婉碧也巳发现自己只剩下这两条路可走,她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长风万里,木叶萧萧落下。黄昏中一群昏鸦惊起,飞入了西天的晚霞里。唐婉碧突然动了,右手执剑,闪电般攻出八剑。
      西门收雪只刺出了一剑,
      雪亮的剑光恍若划破长空的闪电,万物战栗,沛然莫御。剑就已刺穿了唐婉碧的心脏。
      剑拔出来的时候,剑上还带着血。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鲜血就一连串从剑尖上滴落恰巧正落在一片黄叶上。
      黄叶直被西风舞起时,西门吹雪的人已消失在残霞外消失在西风里……
      唐婉碧躺在层层落叶之上,脸上却挂着一丝微笑.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已经在西门吹雪身上下了杀死她丈夫的那种毒药能拖上西门吹雪陪自己去死,值了. 唐婉碧的眼波似已到了远方,闭目的一瞬间,有极清冽的光, 一双含笑眼眸清澄如星.

      月光清冷,寂寂洒在床前。
      唐婉碧的梦里,有溶溶淡月皑皑梨花,有月下那人白衣猎猎的身影,邪然一笑,便是一生一世的劫。
      恍惚中又觉得自己仍在那晚,自己的丈夫与他的好友在她的卧房内翻云覆雨的身影,还有那些伤人的真相,似真似幻,分不出是现实还是仍身处梦境。
      月光似水,盈盈荡漾,映出窗前一袭白衣修长身影,轮廓极是模糊,脸庞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银色面具遮不住的风华绝代.
      自他的袖间,幽幽冷香缓缓漫出,若近若远,摄人心魄。
      朦胧之中,似乎那人向自己伸出手来,幽香愈来愈近。
      掌心里握着一枝初绽的梨花。
      唐婉碧屏住呼吸,伸手欲接,亦不知此刻是梦是真,即使是梦,也希望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指尖触到花枝的那一瞬,片片梨花倏忽凋零,白衣身影烟消云散——
      睁开眼睛,自己的手指兀自在如霜月色中伸开成欲接的寂寞姿势,掌心中却只有一捧握不住的清冷月光。
      原来真的是梦。
      甚至连长久一些都不能够。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唐婉碧仔细辨认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已被人仔细包扎,即使不去分辨,也知道上边用的是怎样的好药.被人一剑穿心,竟然还能救过来,该说是自己命贱死不掉呢,还是……唐婉碧没有继续想下去,她已经愣在了当场.
      徐徐晚风中,依稀可以看到一点寂寞的灯光渐渐行来。
      行的近了,借着跳跃不明的灯光看得清提灯的是位年轻公子,不过十八九的年纪,一轮冰盘也似的满月,银光清辉,尽数洒落他的衣襟,来不及见其容色,唯见气度高华清贵,谦谦如玉。一袭白衣洒然出尘。瑟瑟江风,寂寂静夜,更衬的他风姿清绝,恍若天人。
      他就这么自船头,一人闲闲行来。
      让唐婉碧惊诧的不是他就是救了自己的人,而是他脸上的银色面具.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她低声吟着这两句诗,脸上有着似喜似悲的神色.
      “你醒了.”很好听的声音, 清冽中带着与生俱来的任性与傲岸,却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为什么要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婉碧执拗地望着他.
      来人但笑不语,只是将手中的托盘递与她,“不管你是谁,先把药喝了.”
      唐婉碧怔怔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却因药汁的苦涩而微蹙起眉头.那人微微笑起来,温凉手指在唐婉碧眉间轻抚,宽慰道:“良药苦口,喝完药再吃些梨汁过口,润润嗓子。”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平和地注视著唐婉碧,良久,然後倏地一笑。唐婉碧只觉得眼前少年皎若明月,灿若星汉,看着他的笑,似乎天地万物此时都已不在心上了。
      少年用一种略为低沈但却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地道:“有人对我说过,女孩子是要好好呵护的.而且,没有谁有资格审判另一个人,既然活下来了,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
      用过药来人看着她睡下,为她盖好被子,掖平被角,坐在床边静静守候。唐婉碧微微有些发烧,睡不安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牵住他袖子,仿佛便可安心一些。他的手随之握住了她的手,温暖坚定,仿佛一生一世都不会放开。
      寂寂长夜里,唐婉碧拥着被子再度睡着了,脸颊因发烧带着潮红,唇角含着笑意,未干的泪痕顺着面颊渗到枕头里去,手犹自紧紧攥着被角不放开。

      天渐渐的亮了。
      唐婉碧自梦中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喉间干哑。抬眼望向床边,已是空无一人,桌上却放着茶壶和水盆,想是那人为他备好的。连饮了几口茶水,又用水盆中的冷水冰了脸,感觉才稍好些。
      床侧放着套洁净新衣,还有个整理好的包袱.
      茶盏下压着张字条:谢夫人已死,望君珍重,好自为之。

      尽管仍有些头晕,唐婉碧还是起身走出了船舱。
      晓风微凉,格外清爽。一江碧水波光潋滟。
      若此刻湖中的鲤鱼会说话,它们一定会惊讶的奔走相告:有一个美貌的女子看着湖水,眼泪居然落了下来。
      唐婉碧紧拽字条, 泪盈于睫,唇角兀自倔强上挑想要露出一抹笑容来,泪却已模糊了眼睛,似乎连神志也一并模糊了。想起关于那人,其实还有一句流传更广的话,相思公子扬轻羽, 见者从此断相思。
      的确是了断了自己平生的相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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