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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章 过往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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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许久,忽听一人问道:“细封大哥,你哥哥说要为父报仇,则你爹爹到底为何人所害?”却是池嘉术。

      细封流索道:“开运元年,武烈帝杀卫慕一氏,连带将他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儿子都杀了。我父亲同米擒德翼商计,觉得皇帝为人猜忌专断,连骨肉至亲都不放过,便联络诸臣,打算杀了武烈帝,拥太子宁林格即位。这事情却不知道由谁走了风声,皇帝便先下手为强,将协同他们起事的几个人扣下了。原本和他们计划里一路的没藏黑乾又突然变卦,带走了一半的铁鹞子,剩下的人便抵挡不住张师羽的部下。我父亲是被卫戍军擒获后,又关了几日,才由武烈帝亲自下令斩首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究竟谁才算是杀死父亲的凶手,那个奸细?没藏黑乾?卫戍军的统领?抑或是武烈帝本人?或许微达的意思,为父亲报仇,便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池嘉术道:“你武功这般高强,怎地没去找他们报仇?”

      细封流索淡淡地道:“我干么要找他们报仇?且不说要杀多少人,就算他们都死了,我父亲也活不过来。他们的子女,岂不是又都成了无父的孤儿?”

      祁蔚廷这时候心神渐定,听了这几句话,忍不住便道:“你说的不错。倘若你哥哥也这般想,那就好了。”心想:“若是细封微达无意去寻仇,便不会来逼迫父亲,也不会将母亲带走。”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记忆中几乎从未见到母亲笑过,想来她嫁了父亲,毕竟心中不甚如意。听缇柯所言,她对细封微达是倾心爱慕,即使明知对方另有所图,也宁可抛下一切,只为能同他在一起过得一段日子——那些日子里,焉知她不是快乐的?

      他叹了口气,向细封流索道:“你刚才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个人,我却知道。”缇柯道:“走漏了风声的,难道不是他母亲?”其实这一点李道旻和池嘉术也已想到,缇柯却脱口便说了出来。

      祁蔚廷摇头道:“不是。”他看着火堆里必扑作声的木柴,出了一会神,才开口道:“细封微达找上门来的那天,我九岁,已经记得很多事了。他和我父亲说话的时候,我和母亲都在一旁。他们说的事,我当时没听懂,过后慢慢回想,也明白了个大概。

      “我父亲当日跟他说的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关于米擒德翼的。那日米擒德翼在叫出细封兄弟之前,先和我父亲、野利宏义说了一番话。正如细封微达所见,那包裹里原还有一张地图。米擒德翼言道,那地图上所绘的是辽宋交界的森林西角,那里有一处山洞,是细封峨浦无意间发现的。里面有一部武功秘笈,是宋国人写的,不知为甚么却藏在这山洞里。据细封峨浦说,那册上所载武功之高深奥妙,远超过他平生所识。

      “米擒德翼又道,当日细封峨浦千叮万嘱,要等你们两个练成了细封家的全部武功之后,方可让你们去寻出这部秘笈习练,倘若有半分不及,便千万不可勉强。这等精微深奥的上乘武学,倘若习而不得其法,反会大受其害。他交代了这些话后,便将那地图一裁为二,交给我父亲和野利宏义两个各自半幅。

      “我父亲跟细封微达转述了米擒德翼的言语,然后道,他既然没练成细封家的武功,按照米擒和细封两人的吩咐,便不能去练那本秘笈上的武功。

      “第二件便是他们那日在山谷里失踪的事。那天来的辽兵人数不多,武功也不甚强,没多久便被他们杀了几个,余者便四散逃了。我父亲正要追赶,有人却在他身后砍了他一刀,他躲过了顶门要害,这一刀便斩在他背上,由腰至腿,那条腿后来便瘸了。

      “父亲说,他当时倒在地下,看到那个偷袭他的人,便是野利宏义,心里又惊又气,情知不敌,便闭目装死。野利宏义只道得手,便来他身上搜摸,找到了那半卷地图。我父亲趁他展开了地图观看之时,便扑上去给了他一掌。这一掌他用上了全部力气,倘是在平时,立时便要了野利的性命。只是他受伤在前,未免大打折扣。野利宏义被他一掌打中,断了两根肋骨,口吐鲜血,却是一时没死。

      “我父亲捡起了地下的刀,要杀了野利。野利央告饶命,为求不死,便说了这地图上藏书洞的来历。”他说到这里,看了看细封流索,道:“细封微达已死,这事情他想来也没跟你说过罢?”

      细封流索摇了摇头。祁蔚廷续道:“原来那洞窟并不是像米擒德翼所说,是细封峨浦无意间发现的。而是他另有际遇,从一个中原人手中获得。跟这地图相关的原有一个传说,从前宋国有一群盗匪,为首的便是传说中的‘盗王之王’司徒霖。这些人无法无天,很做了许多轰动一时的案子,后来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传说,这些人拿了多年劫掠的钱财珠宝,享福去了。却又有人说,这些人是自相火并,司徒霖被杀,他藏宝的地方便自此无人知晓。这地图上所示山洞,其实便是当年司徒霖那伙盗匪的藏宝之处。

      “细封峨浦得了这图以后,本来并不甚相信这个传说。然而去过之后,便在那山洞里发现了一部武功秘笈。上面乃是宋国文字,记载武功出神入化,若说这便是当年司徒霖留下的武功,倒也并非全然无稽之谈。然而他寻遍山洞,并未找到什么宝藏,因此也无法确证那是否是传说中的司徒霖藏宝洞,还是另行有人在那里藏了这部秘笈,绘下地图以便后人寻找,与前一个传说只是凑巧地点相合。

      “野利宏义道,在那日之前半个月,米擒德翼曾来细封峨浦的住处,两人谈起这藏宝洞之事。却不防他在一旁,悄悄偷听了去。野利又道,他碰巧还知道一点线索,晓得这传说中的宝藏并非是空穴来风。倘若我父亲不杀他,两人合力,说不定便能找到这宝藏。

      “我父亲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便从他身上取了地图,放在自己怀里。他不肯饶过野利,提起刀来,向他道:‘我平生最恨背信忘义之辈。细封峨浦将两个儿子托付给你,你为了一点财宝,便忘记了主人家的恩义。’野利宏义忽然道:‘细封家与我仇深似海,我便杀了他全家,也怎能说是忘恩负义。’

      “我父亲听了这话,十分诧异。野利宏义便道,从前细封氏掌权之时,帮着武烈帝铲除异己,其中便有野利一族。他一家三十余口,十余年前都被杀了,只他一个年纪幼小,同一族中剩下的其他孩子一起,被送与各族为奴。他知道自己身世后,便立意为父母报仇,这次细封峨浦与米擒德翼所商计之事,便是他将消息泄露给了皇帝身边之人。

      “野利宏义说了这番话后,便道:‘我是害你主人的元凶,你要为你主人报仇,便痛痛快快杀了我罢。反正细封峨浦这时候多半已死,我也有面目去地下见我父母族人。’说着将头一扬,神色十分傲慢。我父亲原本深恨他所为,这时见他如此,却又起了不忍之心。犹豫再三,终究不曾下手,只点了他穴道,便自行离开,想要前去同你们会合。然而他受伤甚重,走到半路伤势发作,便晕死过去。幸而有几个行商的人路过,将他救起,带了他同行。他昏迷了十几天,等醒过来,已经离那山谷不下数百里之遥。他后来也曾回去找过你们几次,只是都无功而返。过得几年,才在宋国一个小村子里落户下来。”

      祁蔚廷停了下来,道:“接下来的事,你们都已经说了。” 这一句却是向细封流索和缇柯而言。

      细封流索道:“那张地图,是到了你母亲手中?”

      祁蔚廷摇头道:“不是。那天细封微达走后,我父亲怕他再来纠缠,便寻了那图出来,当着我和母亲的面一把火烧了。我……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法子,让细封微达相信那地图是在她手中。其实后来父亲曾对我言道,他把那地图一直藏得很好,连母亲也是从来没见过。”

      缇柯插口道:“我搜过细封微达和郑列雅的尸身,也没发现甚么地图,否则早拿来给你了。”细封流索道:“这又何必你说。”向祁蔚廷道:“这件事,原是我们对不起你家。”

      祁蔚廷道:“这同你有甚么关系?况且……你哥哥也已经死了。”

      细封流索道:“我们是两兄弟,微达做下的事情,自然也当记在我的账上。何况我当日明知他要去为难你们一家,也没阻住他。”望着祁蔚廷缓缓道:“以后但凡你有所需,我必尽我所能。倘若你要学武,我虽不济,大约也教得起你。”

      祁蔚廷道:“我学了我爹爹的武功,这就够了。你武功虽高,我却也不想学。”

      细封流索点了点头,良久,但听他低低地道:“其实武功纵然练得再高,也没甚么用处。不能让死了的人活转过来,也不能令心爱之人减少半分病痛……”轻轻叹息了一声,却是有千般凄凉,无限感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章 过往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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