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件》樊徒

9、小丑

　　在任尚伦身旁的同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面对周围相继投来的异样目光，他连忙攥住任尚伦的衣袖将人拉回座位上。

　　法庭上做最后陈述的柯昊在数日来的精神压力下最终是撑不住了，羞耻、抵触、恐惧及不安，各种矛盾的心情似流砾崩石般，使他不堪重负。

　　那力不能支的肩膀在柔和的灯光下抖动着，柯昊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见状，旁听席上传来一小阵唉唉地叹息，有的人对他报以同情，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咒骂似的。有的人脸上露出了自在的神情，正悄悄鼓掌为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

　　人呐，长大后便有了各自不同的嘴脸。

　　休庭后，崔晋野拎包起身，他将手边的椅子狠劲一推，可怜的转椅发出"咯吱"一阵响声后“嘭”地一下撞在桌沿上。看见上司板着脸孔一声不吭的模样，两位助理不敢多言，迅速收拾妥当便立马紧随其后。

　　一行人刚踏出审判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嘈杂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怒不可遏的吼叫。

　　“崔晋野！你个骗子，给老子站住！！！”

　　一行人闻声望去，就见赵传胜不知何时已从他们身后冲上前来，他挤开自己面前的两位助理，一伸手便狠狠地抓住了崔晋野的肩膀。

　　“我G行账户上根本没有欠款！”

　　赵传胜朝着崔晋野的面门一通怒喝，唇边唾沫横飞。他圆睁着眼，额角上的青筋随着呼出的粗气一鼓一胀。

　　赵传胜本想过来看看崔晋野受挫后的模样以及听听这人还能如何狡辩，但另他失望的是眼前这人竟毫无颓丧之色，仍持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与潇洒，见到他像一头疯狗似的冲自己咆哮也只是轻笑一声，不做言语。

　　这一下，憋在赵传胜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就像被点着了汽油，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他努着烧红的眼睛，抡起拳头呼地便朝崔晋野的左腮挥去。

　　眼看着这记拳头就要砸在崔晋野的脸上！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那人将崔晋野猛地往自己身后一带，整个人挡在了他前面。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记凶横的拳头无疑是结实地落在那人脸上。

　　那拳头虽然虚浮，可还是有几分力气。

　　手起手落间任尚伦的脸上明显浮出了红印。

　　“嘶…”

　　他用手背碰了碰刺痛的脸庞。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没等周围的几人有所反应，就见任尚伦举起了拳头无情地往赵传胜的脸庞反击回去。

　　赵传胜根本没料到任尚伦竟会还手，稍不留神他被揍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他咬着牙闷哼一声，摸着摔疼的腰忍不住龇牙咧嘴。即便如此，待他将嘴角的渗血用衣袖胡乱抹掉后又立马爬了起来，指着任尚伦就要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闭嘴！”

　　任尚伦寒着嗓子低吼道，他的话语就像那萧索的冬，找不到一丝余热。

　　“你账上当然没有欠款，你的欠款崔晋全替你还了。”他向赵传胜步步紧逼，用一种夸张、做作的语调诉说着。

　　在‘唐会’同崔晋野分别后，出于好奇任尚伦调查了赵传胜本人所有的账户。他特别留意到，就在当天下午，赵传胜在G行还未逾期的欠账竟全部被还清了，顺藤摸瓜的调查下去，很快便查出是崔晋野干的“好”事。

　　任尚伦当时便疑惑，崔晋野为何要这样做？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那人的用意，那人是想告诉赵传胜，自己虽然欺骗了他，但这笔还款权当赔礼道歉，聪明的人定会选择沉默地接受，纵使生气过后也会当做无事发生，毕竟很少人会得了便宜还不会卖乖。

　　可惜崔晋野高估了赵传胜的双商，也高估了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形象。

　　任尚伦看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既同情又嫌恶的表情，这人未必看不出这其中的隐晦与圆滑，只不过他对崔晋野的成见太深，为人处世又固执己见，容易意气用事。

　　“这一拳为我们那日的欺骗道歉…”任尚伦指了指自己轻微红肿的脸，而后他瞥了眼面前那人擦破的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那一拳是我看你不爽。”

　　他直言不讳道。

　　想起在法庭上崔晋野那阴沉的神情，他恨不能给面前这人再来几拳。

　　“你！”

　　赵传胜还想伸手揪任尚伦的衣领，却被一直沉默不言的崔晋野抢先一步薅住了领子，那力气之强劲，愣是将人拉近到自己跟前。

　　“我输了，你开心吗？”

　　崔晋野不疾不徐地开口问道，可下一秒却见他的眸中狠意一现。

　　“别高兴的太早。”

　　他凑近人脸庞，附耳低语。

　　抬头之际崔晋野撒开了赵传胜的衣领，他面上的神色在几番变换后，渐渐地又沉寂了下来。

　　赵传胜失了平衡似的向后退了两步，他紧绷着一张脸，嚣张的气焰褪去，却仍带着一股子倔强之色。

　　崔晋野将目光从人身上移开，他向众人招了招手示意离开。

　　待一行人走出几步后，落在后头的任尚伦才弯下腰将刚掉落在地的公文包捡起，他理了理身上的黑色西装与袖口，在不经意的抬眸间剜了男人一眼才阔步离去。

　　赵传胜怔在原地，只觉后背不禁一凉，他倏地回头，却见身后人群熙熙攘攘，有的人还扭过头来回望他。

　　走在肃穆庄严法的法院大厅内，每一步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刚走进前厅，崔晋野便注意到法院大门旁有帮人在那驻留，好似在等人。

　　崔晋野仅是朝那边睃了一眼，并不以为意，可曾想当走近后才发现，那帮人好像认识他，此时，那帮人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了他们一行人的方位。

　　“师哥！”

　　一道半生不熟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像突如其来的热带气旋在一片絮语中显得格外醒目。

　　崔晋野暗暗瞧去，就见高知佑嘴角噙了丝笑正向他走来。

　　“我们正打算去聚餐，这么久不见，要一起来么？”

　　青年的眼睛依然凌烈、清澈，依然如陷阱般透着危险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