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事件》樊徒

8、失败

　　与任尚伦话别后崔晋野往‘怡园’走了一趟，想着到那里实地考察一翻。

　　‘怡园’所处的位置是条安静萧条的偏巷，还没到深夜，却仅有几家店铺仍亮着刺眼的灯光，有三两熟客在附近晃荡。

　　崔晋野拐进巷子后才发现，外街上嘈杂的声浪传到这里已经听不大见了，这地方苍淡的像一片旷野。

　　步入‘怡园’，崔晋野打量了半天除了干净一词他想不到别的词汇来“称赞”这里。

　　坐在收银台前的女人，三十出头的模样，略微潦草的梳妆却丝毫掩盖不住她天生丽质的面容。

　　此时，女人红着脸正抱着座机电话在小声低语，见到有客人进来她抬眸睃了一眼后赶忙对着电话那头又嘟囔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将电话挂断。

　　“有什么能帮到您？”女人问道。

　　“我想开间房，要202号。”

　　女人听了他的话后，眼珠一转，有些尴尬地说道：“对不起啊，先生，202号房已经开给别人了，要不我给您换一间？”

　　“这样啊……那算了，谢谢。”

　　崔晋野迟疑了片刻，还是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崔晋野刚踏出‘怡园’，突然“砰朗”一声自耳畔传来，他眉头微微蹙起，寻声望去。

　　原来是‘怡园’正对面的一家便利店有酒鬼跟店员起了口角，在争执之间那酒鬼措手将酒瓶打碎了，庆幸的是并没有人受伤。

　　崔晋野没有凑热闹的兴致，当时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很快就将其置之脑后。

　　几日后，栖山市东区人民法院。

　　崔晋野弯着腰从轿车里钻了出来，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内衬一尘不染的棉白衬衫，领口处的黑色领带让他看上去更显严谨而干练。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助理律师小张和律师助理Miya。

　　一行人在开庭前半小时便到达了法院，但遗憾的是，并没撞见本案公诉人与其助理，徒然失了开庭前“挑衅”一翻的乐趣。

　　没等他们走近，远远的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手提公文包老早的就在法院门口等候。

　　任尚伦眼看着崔晋野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了，他连忙握住那人的肩膀将人拉近，覆到人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他说：“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律师。”

　　他说：“是你的话一定没有问题……”

　　崔晋野薄唇微勾，伸出了拳头，任尚伦也会意的伸出拳头。

　　俩人双拳相碰。

　　“被告人柯昊与被害人唐曼姝被约至栖山市东区六合路2号‘唐会’内吃饭饮酒，直至当日二十三时许，被告人柯昊将酒醉的被害人唐曼姝带至东区六合路13号‘怡园’招待所202号房间内，趁唐曼姝酒醉之机，被告人柯昊与被害人唐曼姝发生两性关系……本院认为，被告人柯昊的行为已构成□□罪，依照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一条规定，提起公诉。

　　公诉人高知佑详细地宣读着起诉书。

　　……

　　流程进行过半，待高知佑就量刑方面向法庭提供证据后，便轮到崔晋野开始谈质证意见。

　　“请问辩护人是否有证据提供？”

　　审判长靠近话筒看向辩护席问道。

　　崔晋野点了点头，将西装上衣的钮扣系上后起身站立。

　　男人身材颀长，容貌俊挺，眉宇间透着自信的神情，他镇定自若地面对众人，任由各种目光齐集一身。

　　崔晋野面色如常，语气平淡地说道：“公诉人称，柯昊是趁唐曼姝酒醉之机与其发生两性关系，但我认为该认定与客观事实不符，特别是认定“酒醉”事实，缺少证据支持。”

　　“我认为唐曼姝与柯昊发生性关系时，并未达到酒后失去意识不知性反抗的程度！因为当晚唐曼姝喝酒的总量尚未达到使其失去意识的程度。在唐曼姝的一份陈述书上她本人谈及，平时她的酒量是三四两白酒，但据证人林旭梁的证言所述，当晚唐曼姝用的是二两容积的啤酒杯且只喝了一杯啤酒，试问又怎会达到醉到不知性反抗程度？”

　　崔晋野语气郑重，话锋转厉。

　　“审判长，辩方申请证人出庭。”

　　他此话一出，现场的空气蓦地凝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投向正中央的法官与公诉席。

　　公诉席上的高知佑并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稍点头，表示同意。

　　审判长与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同意了崔晋野的请求。

　　很快，另一位证人赵传胜便被请到法官右手位置临时设置的席位上。

　　“经调查，‘怡园’地处偏僻，不是熟客一般不会发现那里，可被告人柯昊却偏偏能找到那里？于是我带着疑问询问了柯昊，他称‘怡园’是一位名叫赵传胜的人介绍给他的……”

　　“赵传胜先生，请问你给柯昊介绍招待所的原因是什么？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崔晋野绕过坐席走到赵传胜面前，故作神秘地问道。

　　赵传胜愣怔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那……那晚临走前我去了趟洗手间，碰……碰巧撞见柯昊和唐曼姝在过道搂抱在一起，举止十……十分亲密，想到之后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我便偷偷把‘怡园’的定位发给了柯昊。”

　　两人上庭前已经将这段说词对过一遍，但也许是第一次出庭作证，赵传胜发言时仍旧有些磕巴。

　　瞥见那人轻微发抖的肩膀，崔晋野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舒缓那人的紧张。

　　大概过了一分钟，崔晋野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追问道：“请问两人搂抱在一起时是单方强迫还是双方互动？”

　　“是双方互动。”

　　赵传胜立刻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崔晋野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他神情肃穆，转身面向法庭中央继而朗声道：“证人证实，柯昊与唐曼姝在过道发生的超越男女正常关系的行为属于双方互动，而女方站立的身体也需神智和体力来支持，失去意识的人是不可能完成的。”

　　“鉴于以上的事实和理由，我坚信柯昊无罪。”

　　结束发言后，崔晋野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兴奋，竟觉迈回席位的步子亦变得轻快了许多。

　　“等等……”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在空气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高知佑忽然发声了。

　　一切讨论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戛然而止。

　　高知佑倏地站起身，他不慌不忙的望向赵传胜，问道：“请问证人，你离开的时候是几点？”

　　赵传胜侧头去看他，面容出奇的平静。

　　“晚上十点左右。”他道。

　　“晚上十点左右你见过唐曼姝，你看见当时的她是清醒的，那之后呢，你是否还能确定她依旧保持清醒？”高知佑咄咄逼人的审问道。

　　“我不清楚。”

　　赵传胜之前的紧张似乎一扫而空了，对高知佑的提问是对答如流。

　　高知佑来回踱了几步后，轻轻“咦”了一声。

　　“我记得‘怡园’招待所住宿发票登记的时间是二十三时，就是说在证人离开后，他俩并没有立刻前往招待所，那在这期间并没有人知道柯昊和唐曼姝在‘唐会’还发生了什么，那是否存在柯昊等其余人全部走后他再将唐曼姝灌醉可能？”

　　他的话顿时引起庭上众人一片哗然。

　　“我反对，这仅是公诉人无聊的猜测，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

　　崔晋野直截了当的反驳道，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反对无效！”

　　但是，他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审判长。

　　辩护席上的崔晋野有些坐不住了，只觉有一股凉气直涌入胸口，奔腾着的血液也在刹那间冷却。

　　听了赵传胜刚才的一番发言，他感到有丝不妙，场上这俩人才更像是一早串通好了那般，根本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面对崔晋野的质疑，高知佑仍是一副执拗而沉着的模样，见审判长并没有反对自己的发言，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公诉人申请出示五号证物视频。”

　　他话音刚落，很快，庭内的每张屏幕都开始播放一段监控视频。

　　这是一段拍摄店铺门口的监控，监控范围极广，其镜头能清晰拍摄到店门外的街面以及对面建筑的情况。

　　崔晋野看得入神，心头不觉地陡然一惊，从拍摄角度分析，这段能拍到‘怡园’门口的监控视频定是其对面那家便利店提供的。

　　视频播放了三十秒后，只见一辆的士缓缓停在了‘怡园’门口，这时镜头内出现了一对男女，两个人背对着镜头，但只从背影也能看出男人正拥着那名女子，而那名女子也依偎在男人怀中，两人上了车后，的士便驶出了镜头。

　　经核实，监控里的这对男女正是柯昊与唐曼姝。

　　百无一漏终有一疏。

　　看到这崔晋野已经知道对方将会如何向他发起反击了，但此时的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狠狠的克制住自己，必须保持十分镇静与理智静心地想出办法来应付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监控拍摄到的画面正是凌晨时分，柯昊在‘怡园’门前打车送唐曼姝回家的情形，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性行为结束后，唐曼姝是一副醉酒后完全丧失意识的模样，她根本无能力独自走出招待所并进入的士，以至全程都是由柯昊搀扶着。”

　　“因此，我认为，本案被告人柯昊犯罪事实清晰，且证据充足，依法应当认定被告人有罪，请法院作出公正的裁决。”高知佑简洁地总结道。

　　高知佑的脸上仍挂着职业性的礼貌微笑，殊不知，在他心底早已充塞着的是胜利带来的愉悦，此刻的他只想吵嚷着冲出大门外，放肆地笑出声来。

　　而另一旁的辩护席，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只见崔晋野扶着额头瘫坐在椅子上，正用呆滞无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此刻，他只觉自己像是被大海淹没那般，一时间，话说不出口，气也透不出来。

　　旁听席上的任尚伦一下便注意到崔晋野情绪的转变，他急得火窜脑门，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崔晋野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