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芥恩典》热绯

10、第 10 章

　　屋内只有一张单薄的桌子，和一盏昏暗的橘色台灯，台灯旁的男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低着头，面容有些憔悴。
　　他就是钟丠。
　　看守人员见他们来了，于是主动用钥匙为他们开门，让他们进去。
　　跨过门槛时瞿知微注意到门中心偏右处有一道不起眼的划痕，那道划痕是新的，应该是不久前才弄上去的。随即他扫视了其他人的衣服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仅仅一闪而过，随后他镇定自若地跟在邢道身后进去来到钟丠面前。
　　邢道盯着钟丠的脑袋，无力叹息一声，故意把椅子一拉提醒他有人来了。
　　钟丠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瞿知微身上，可能是新面孔的原因，他盯着瞿知微看了很久，眼神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似乎很是好奇他的身份。
　　当他打量瞿知微的时候，瞿知微也在打量他。
　　作为心理医生，在接触病人的第一时间都会从外形上进行初步判断。钟丠给他的感觉很符合资料上的形容，是个温和的男生，从他身上完全找不出一丝戾气，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杀人。
　　并且从资料里也找不出他的犯罪动机。
　　这下算是明白邢道为什么打死也不相信钟丠是杀人凶手了，要是他换一副凶狠的面容，性格再急躁愤怒些，还能有些说服力。
　　“接下来该怎么办？”邢道小声问瞿知微。
　　“你们都出去，我要单独跟他谈。”
　　“OK，剩下的交给你了。”
　　邢道出去带上门，门口只留一个警察看守，门里门外都十分安静，区别在于门内接下来将要展开一场漫长的心理战。
　　瞿知微从包里掏出一把彩色糖果放在桌子中央，又敲了敲桌面，“要吃糖吗？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味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他口吻轻松地讲着。
　　“……葡萄味。”钟丠说道。
　　他从糖果里找出唯一的一颗紫色糖果，稍稍抬起身子递到被手铐禁锢的手里。
　　那只右手很柔软，手心里没有茧，食指和中指指腹有些平，像是经常按压造成的，这蛮符合他网络小说家的身份。
　　他想了想，开门见山道：“我是邢队长请来的心理医生，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钟丠没太过惊讶于他的坦诚，而是平静地说：“在你之前也有心理医生来看过我，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总结我的表现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邢队长也没和我说起这件事。”侧身换了个坐姿，随意靠在椅背上，双腿叠放，左手支撑着脑袋，右手手肘刻意抵在扶手上。这是瞿知微最习惯的坐姿，每回听故事的时候总会用到这种坐姿，这是他的放松方式，也容易让对面的人看见后跟着放松起来。“不如你告诉我吧。”
　　“他们都说我精神正常。”
　　“那么我就懂邢队长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跟你谈话了。”
　　说着，他从容一笑，掏出搁在外衣口袋里的笔和小本子，接着翻开本子上最新的笔迹，正是他昨天接电话时随手记下的内容。
　　他快速用笔在纸上画了个圈，然后把本子掉头放在钟丠面前，“为什么要用红色的行李箱？和你喜欢紫色的葡萄糖果一样，对颜色很敏感吗？”
　　“你误会了，我不喜欢紫色，如果有白色的葡萄糖果，我也会吃掉它的。”
　　“那么杀人和吃糖也有类似部分，你是凭喜好选择杀人吗？”
　　“你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并且你认为我是无差别杀人？”钟丠感兴趣地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反问我呢？主动自首说自己杀了人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到底有没有杀人，是不是凶手你才是最清楚的。”瞿知微很清楚钟丠方才的话是一个陷阱题，可惜心理战中只能有一个“将军”，手中握着的权力绝不可能有一丝分给对方，钟丠是他的俘虏，绝没有反过来掌握权力的资格。
　　钟丠的表情出现一瞬凝固，他沉默了，再次垂下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仿佛他的思维也跟着停下了。正当瞿知微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抬起脸对瞿知微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不是凶手。”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全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能在别人心海中掀起怎样的波浪。
　　“你的性格一直都是这么矛盾反复的吗，以至于你前后说的话也跟着矛盾。”瞿知微嘲讽道。
　　“你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吧？”
　　“很著名的故事，和你杀人有什么关系呢？”
　　钟丠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皱起眉头，俨然很苦恼的样子。“其实我是在梦里杀的人，我梦见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透过那个人的视角我看见了整个行凶过程，虽然在梦中出现的时空不一样，但是发生的事似乎是一致的，我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的感觉。”
　　“你是说你在梦里变成了一个杀人犯，能跟他感同身受，所以导致你以为梦是真的发生过，你才认为是你杀了那三名死者。”
　　“可是我想不通明明是梦里杀的人，尸体怎么会跑到现实生活中来？”
　　“呵，既然是一个荒诞的故事，你不能自圆其说也很正常。”
　　“果然你不相信我说的一切。”
　　瞿知微坐正身子，两腿分开，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他抬手置于两颊处，张开嘴朝手心里吹了口气，用抱歉的语气回道：“说实话，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说的故事。”
　　“如果我可以证明庄周梦蝶真实发生过呢？”
　　瞿知微一个冷颤。
　　此时钟丠的态度变得很是奇怪，之前还无精打采的他，这会儿倒是变得精神多了，从何时发生的变化，是说故事的时候吗？还是他知道自己一直筹谋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才会突然精神焕发，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你想要怎么证明？”冷静问他。
　　“当然是由你来催眠我，帮助我重新进入梦里的世界，说不定这一次我又会回到命案现场，又一次变成双手沾血的杀人犯。”他脸上露出诡异莫辨的笑容。
　　瞿知微语结，不知该怎么进行对话了。
　　想着自己的节奏被打乱，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此时他意识到眼前战场上又多了一位“将军”，竖在中间的旗帜也发生了偏移。
　　瞿知微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换个角度进行攻陷，对他解释道：“我可以通过制造梦境找出你的心结所在，但是我不能帮助你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更不可能帮你‘杀人’。”
　　钟丠忽然说：“瞿医生难道真的不好奇庄周梦蝶是否真的存在吗？”不等瞿知微开口，他又接着说，“我还以为瞿医生你会跟我一样，有着相同的经历，是我猜错了吗？”
　　听完他的话，瞿知微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姓瞿？”他记得很清楚，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主动介绍过自己的姓名，钟丠不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姓氏，可他却清楚的叫了出来，他是怎么办到的？
　　就在瞿知微头脑风暴的同时，钟丠再次说道：“我能知道的事情很多，能在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办到的事情也很多。心理医生都很细心，对身边环境更是注意，我想你进门前一定留意到门上的划痕了，那是我在你来之前趁警察不注意用尾戒划上去的。”
　　“不可能，你手上哪有……”瞿知微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刚刚钟丠伸手过来拿糖的时候他就观察过了，他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现在他的右手小指处竟然有一颗带钻的尾戒。
　　“你是怎么办到的？”
　　“它一直都在，只要真心想看见它自然能看见，不相信自己眼睛的人无论怎么看也不会看见的。”
　　现在钟丠成为“将军”了，他轻松地靠在椅背上，高高抬起头，橙色的灯光照在他脖颈处，他的面容几乎与阴暗融为一体。
　　局势发生了变化。
　　瞿知微感觉房子里处处都充斥着肃杀的冷意。
　　钟丠说：“我早就预料到会有特别的人来看我，我的鼻子没有失灵，当真是和我散发着相同气息的人啊。”
　　“你在说什么？”
　　“可是很可惜，我以为你会相信我的，结果你让我失望了，为了给你送一份见面礼，我特地在门上划了一个‘Q’印记，代表我知道你来了。”
　　“不是‘Q’，是‘O’。”瞿知微话音刚落，脸色突变，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钟丠自己做的记号，他自己不可能忘记。
　　所以他是故意说错的，目的就是骗自己说出正确答案。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一开始还是自己在对他循循善诱，怎么忽然之间他们的角色立场都互换了，变成他在对自己步步紧逼，最后趁自己意识松懈再布置陷阱，让自己成功落入他的手里。
　　在瞿知微满头大汗的注视中，钟丠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他咬碎嘴里的紫色糖果，愉悦地说道：“没错，这次你终于说对了，那就是我送给你的‘O’，即使少了一点也能创造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