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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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杜老夫人正仪态威严的端坐在一屋主位，她带着碧色玉观音的坠子，手中的珊瑚佛珠串子隐隐飘出暗香。屋内的装饰极具考究，连墙壁都是红粉染料和沉香混合涂成的，当真是比一般官员府邸要奢华，可这出现在清流世家未免太过招摇，杜老夫人书未曾读过几本，效仿诰命夫人的架子学了个十足，此刻怒目圆睁的样子倒像一只年迈无牙的老虎。
春和环视着屋内的众人，神态各异，尤其是在一旁嘴角似有嘲弄的三房大爷杜勉枝。杜勉枝其人性格刁钻、小气计较。虽也读过书，但是科考试被发现衣袖中夹带经文，被监考官发现并厉声逐出考场，使得杜勉枝羞愧万分带上枷锁在考棚外示众。自此以后杜勉枝便不再读书，高不成低不就，跟大房二房兄弟借了钱，开了一家小药铺，做一些简单的营生。可平日也是赔的比赚的要多，他自以为得意满满，还时常出入赌坊。
“杜春和！祖母在同你问话，你居然还发呆！莫不是不敢承认！”杜伊萝胡搅蛮缠的逼问，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满身的红疹似恶鬼，眼角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同时眼睛里尽是算计之色。
真真是蛇鼠一窝，杜春和看着眼前所谓的“可敬的长辈”、“友善的姐妹”嗤笑了出来。上辈子怎得就没发现这百人千面的好戏呢？
她正了正神色，回答道：“祖母明鉴，谋害亲妹这样的罪名春和是万万不敢当的。”
杜老太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好啊，你这丫头，你把你亲妹害成这个样子，证据确凿竟还不承认？”说罢一挥袖子，“来啊！刘管家！上家法！”
刘管家得了命令，便叫来一群小厮，手拿着几尺长的木棒，几捆粗麻绳。
春和觉得场面真是极具讽刺，刚想进行反驳，只见杜清之下值从外面走进前院堂屋。
“母亲，这是？”春和看着父亲还身着官袍，一副疑惑的样子：“你们这是做什么？三丫头的脸怎如此多的红疹？还不起来送去医馆？”
“大伯，您才下值回来自然是不清楚的。”杜念慈看似软谈丽语的出了声。“大妹妹因为一匹纱料被三妹要走，就在衣料上下了药。您看，三妹这不满身的红疹子吗？可是遭了大罪。”
“对啊！大伯！”杜伊萝连忙点头，“早知道大姐姐那般的不情愿，萝儿就不要那纱料了！过几日便是祖母的寿辰，宴会上来那样多的人，叫我怎样见人才好！”说罢便又开始掩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春和不可能做出此等毒害姐妹的事情的！”杜清之连忙同老夫人辩解了起来。
“做与没做，可不是听一面之词。”杜老夫人冷哼：“今日之事，到底是让家族蒙羞，她还胆敢辩解，我便替你管教了这个女儿！你也要好好安慰三房的人，莫要让兄弟心寒呐。”
说罢，杜老夫人向三房的杜勉枝使了个眼色。杜勉枝连忙点头称是：“是啊，大哥。这事儿就不闹到外面了，春和知错就改稍作惩罚也就罢了。只要出些医药费给萝儿治病便好，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杜清之刚想回话，却看着春和挡在了他面前。
“那三叔父觉得医药费多少才合适呢？”春和满眼嗤笑的问。
“怎样也要三百两！”杜伊萝干脆的开口。
“三百两？我看三百两够你买下十家医馆了吧。”杜春和直接开口说道。
杜清之也觉得三百两实在是过于昂贵了，虽然他相信春和，可此刻众人百口施压于大房，又害怕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家法责难春和。由于当朝法律规定“凡是同居之内，必有尊长”，也就是说在杜家杜老夫人是最大的长辈，有权支配家中的一切，可断定家法轻重，任何人不得反驳质疑，否则就是违背尊长最为不孝。
“你们今日凭什么将我定罪？你们可有证据，可有证人？”春和急言令色的出了声。她平日里并不发火，今日露出气愤的神态真像是变了个人。
杜伊萝得意洋洋的开口道：“那是自然！你院子里的奴婢名叫早杏的。她便是证人！”
“来啊！早杏你过来！”早就侯在一旁的早杏急忙上前跪下。
“早杏，你不必害怕她是你的主子！是非曲直祖母自有决断！”杜伊萝拍了拍早杏的肩膀，此刻早杏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她看向站在角落的二小姐表情温柔，更加的害怕。
今早便是二小姐同他说，只要指认了大小姐下药，她便帮忙求着杜伊萝放了她年迈的爹爹。
早杏不敢抬头看春和的脸，急急的开口：“是。。是大小姐。。。奴婢看见。。大小姐在衣服上下了可以让人起红疹的药粉。随后便吩咐奴婢送去给三小姐了！”
“你看！证人证词此刻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你自己院子里的丫头还能撒谎不成？！”杜伊萝得意的开口。
“哦？那倒是让我好奇，假若你看见我下毒，我下的是何种毒？是什么颜色？在哪里下的？我一个杜家嫡女不可能亲自下毒的，那你说我是让丫鬟翠平下的？还是让小豆子下的毒呢？”
春和一句接一句的高声询问，令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杜念慈最是感到奇怪，平时杜春和一声不响的，也不敢反驳祖母的话，怎得今天腰杆挺起来了？
杜伊萝急忙看向二姐，之间杜念慈不慌不忙的摇摇头，示意淡定。
早杏更加慌乱，害怕中竟有些忘记二小姐交代的说法，只是着急的开口：“大小姐下的是车前子的粉末！是深黄棕色的！大小姐是让。。是让。。。”慌乱之中，早杏想起，小豆子是大夫人的婢女，不能出现在大小姐房里伺候的。。。于是大声的说：“大小姐是让翠平下的毒！我亲眼看见的！”
“哦？这样吗？”春和嫣然一笑，一改之前严厉的神色。
“你笑什么！”杜伊萝激动的冲了过来。
“三妹，我笑的是太蠢的人。”春和笑着扶了扶额间的首饰，“首先，早杏是外院的洒扫丫头，平日无我吩咐不可能进到内室，而且我下毒怎会窗门大敞让人看个真切？其次深棕黄色的车前子，撒到浅桃粉色的纱面上，谁人会看不出来，还傻乎乎的将衣服往身上穿？最后重要的一点是，我的丫鬟翠平几月前便已经告假回家，至今还未归呢。”
室内众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就连杜清之都微微一愣，从来都不善言辞的女儿居然今日说出这番话来，言之凿凿，将早杏的话一一反驳。
“你。。你。。你。。”杜伊萝瞠目结舌，这跟计划的不一样。
“而且，这车前子粉末，撒到衣服上是没用的，需得人服用下去，且是和药性及其相冲的身子才好。”春和徐徐道来，面上带笑，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怕不是满口胡说！”杜伊萝大叫。
“书中曾言：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己不学，既学患不行。”春和眼睛明亮带着一丝玩味：“三妹妹，平日里要多读书啊。”
看着杜伊萝羞愤万分的脸，春和面向杜老夫人又再次行礼，恭敬的说道：“祖母，此事令我们姐妹出现嫌隙是小，今日之事合该禀明官府，看看这周边的药房何时何人买了那样无色无味害人不浅的毒药，妄图谋害我杜家女子！”
杜老夫人身子一抖，竟没有了方才要将春和治罪的气势，她眼神浑浊，望向三房的杜勉枝。
于是杜勉枝讪笑着开口说道：“一家人，既然误会说明了，也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上至官府怕是会遭外人耻笑，伊萝被人毒害险些破相的事情，传出去对名声也不好听的。”
春和却冷笑答道：“别呀，三叔。妹妹被人害成这副模样，险些毁容，我看着都颇为心痛，定要将此人查出，扭送官府，落入大狱才好！”
杜老夫人面色难看，看着一群人争吵不休，对杜清之说：“此事，既然三房都说了不必声张，我看就依三房的意思，老大你说呢？”
杜清之此时胸中愤懑，却无法对着杜老夫人发作，心中想着：真当我们大房人都是傻的吗？真以为我们好磋磨？本朝孝字压人，越是品位高的官员越是受到约束，老夫人放下话来说不计较，就是勒令他们不许计较的意思。明知是偏袒，明知是女儿受辱，却也不得不忍让下来。回头好安慰被错怪的女儿吧。
于是杜清之轻轻一鞠躬，“是，母亲，儿子会跟春和好好说，今日也是春和过于激烈了，总之伊萝平安就好。”
“好了好了，都散了！老大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老夫人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杜春和，眼前这个孙女竟是跟往常不一样了。
众人散去，杜念慈款款走至杜春和的身边，柔声细气的说：“大妹妹，今日再怎样都不应该顶撞祖母的。”
“二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我顶撞，此刻被诬陷被痛打的人就是我。”杜春和神情淡漠，言辞略有冰冷。一双眼睛看向杜念慈直逼人心。
杜念慈依旧端着菩萨模样，语气婉转：“一家人何苦这样斤斤计较。 ”
春和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打算离开。路过杜念慈身边，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
贴近了她耳边，轻声说：“二姐姐，佛家讲究生死循环，灵魂覆灭又将反复。因为二姐姐，我做了一场梦，也开始信佛了。春和只盼二姐此生菩萨心肠，万事顺心，功德圆满啊。”
“那就谢过大妹妹了。”
杜念慈笑着说，看着眼前人眼神虽然一如往昔，却带着一丝令人控制不住的心惊。或许是杜春和知道了什么，那件事要做得干净才好。于是便暗暗存了心思离开了前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