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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构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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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兰刚回到“温滑下处”,就收到了苏訸的请帖:“凌寒春信早,暄香待君来。”
看来是邀赏梅花。
这些日子,君兰有意回避,一直找借口躲着苏訸。但刚刚经了昨夜的刺激,心境大大不同,苏訸的邀约又别有情调,索性应了,去看看花。
这是京城外一处私人院落,马车驶近,未见花树,便闻到阵阵暗香浮动,柔滑清新,沁心入脾。君兰下了马车,苏訸仍如每次一样在门口迎着。君兰走近了,觉得苏訸身上似乎都沾染了梅香,襟袖芬芳缭绕,清雅非凡。
寒暄过后,让进园内。遥望花云似雪,吸上一口气,直觉香气盈怀,心旷神怡。君兰看向苏訸,苏訸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这些是梅中极品‘金钱绿萼’,喜欢吗?”
没有人能说不,君兰点头。
苏訸拉上君兰的腕子,引着他走入梅花丛中,那梅树中间有一颗大树,冬日里树叶落尽,但茎冠粗壮,是棵古木。转过这棵巨木,可以遥见一汪暖水,腾起的烟气,滋养了附近的植物,冬日里竟然花草茂盛,色彩斑斓。再仔细看,隐约亭台楼阁掩映在雾气沼沼之中,仿若仙境。
君兰惊叹出声,“好美!”
苏訸伸出大手,蒙住他的眼睛,轻道,“还有一件礼物送你,你摸摸看,是什么——”说着,引着他转过身,用手,扶上树干。这树干粗糙,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君兰摸了几下,摸不出来,好奇地拂开苏訸挡住眼睛的手,映入眼睛的是一个深深刻入木身的“情”字。
他有点不敢相信。
苏訸笑了笑,“这是棵榕树,干会越长越粗,在干上刺字,字也会随着树木长大。百年之后,树木成才,字体醒目,见证我今日对你的情意。”
君兰后退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苏訸上前,握住他的双肩,“清安有了刘氏,我却只有你而已,如今年末发俸,终于可以为你赎身。你若喜欢,我们便搬来这里闲住,做一对神仙眷侣,好不好?”
君兰的脑中一片空白。苏訸低头,轻轻地吻在他的额上,君兰没有拒绝。她扶着他,缓缓靠在树干上,唇贴上他的唇,怜惜地,温柔地吻他,舌尖撬开贝齿,探进口中。
一股大力突然将苏訸推倒在地上,她眼看着君兰提起裙摆,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苏訸从地上站起来,拍拍长衫上的泥土,“可恶,到底怎么了?”
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掩入梅花丛,梅香中若隐若无地飘着嘲讽的哼笑,“如果是我,肯定已经得手了!”
苏訸扶在那棵情木上,想起沈悦,愈发气苦,“该死的沈清安,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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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兰凭着记忆跑出去数里,直到看见城门,才恍惚着往前走。他没有直接回花街,而是跌跌撞撞走到了“桂香斋”。
盯着“桂香斋”的店铺看了半天,又摸了摸口袋,除了腰带上系着苏訸送的玉佩,他一个铜子也没带。点心铺的伙计却看见他了,“兰公子,来买点心吗?”
君兰摇摇头,“我忘了带钱。”
伙计很是热情,“您是熟客,先赊着,下回来再给吧,要点什么?”
君兰摇摇头,转身要走,隔着街对面,沈悦正站在那,看着他。他心里慌了起来,装作没有看到,想快步走掉。
“兰兰!”沈悦叫他。
他没应,捂住耳朵狂奔了起来。
回到妓馆的时候,君兰发髻凌乱,裙子、鞋子上都是土,叶子见了他吓了一跳,“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君兰脱鞋进屋,胡乱洗了个澡,等了会儿,也没见沈悦追过来。这才慢慢悠悠地把长发重新梳好,别上发簪,心里却有小小的失落。
“今天朗星公子来了,你不在,他就走了。”
“哦?”朗星怎么会回妓馆,他出了这里,该是很希望跟这里撇清关系,怎么还亲身回来?君兰很是纳罕,“他来都说什么?”
“说到邀月,就是之前沈老板包的那个邀月,前些日子进宫去了,还给皇上跳舞来着,龙颜大悦,赏她好多宝贝!”
“哦。”君兰随便应了一声,看来只能明日再想办法去见见朗星。
“其实我觉着吧,那些都没用,”叶子仍在自说自话,“皇上三宫六院的,个个都是美人,怎么也不少他邀月。能找个一心一意对咱们的,像苏大人那样子,才算福气。”
想起白天的事,君兰又细细端详叶子,“这孩子,也不是不懂事,有些事,他看得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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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君兰去找,朗星第二天就又来了。他的小腹平平的,坐下又起身,起身又坐下,言语不能达意,精神有些恍惚。
君兰找出沈悦来了才偶尔用的参茶,给朗星泡了,又安抚了一番,他才慢慢镇定下来,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头琳琅满目都是金饰珠宝。
“兰儿,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把这些东西换成钱财!”朗星切切地说。
君兰看看朗星那没有足月,却已然平平的小腹,心中了然——在妓馆里待得久了,身体不易孕养,孩子恐怕又没有保住。“星,你先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孩子没了,”果然,“王爷这次真的气大了!我怕,我再无所出,会被休离。”朗星说着,眼泪便流了下了。君兰掏出帕子,拭过他肿肿的眼泡,这些日子,他肯定没少掉泪。
“她们说我不能生,都是胡扯!是那些狐媚子害我,明明是他们害我!”朗星又激动起来。
君兰皱了皱眉,欺身把朗星抱住,搂在怀里,轻抚着背脊安慰他,“我知道,我知道。”朗星趴在他肩膀上痛哭了一会儿,哭得累了,又抽出身来,把装宝贝的盒子交到君兰手里,“我只信你,你帮我换成银钱,收好了。倘若有一天,我真被休离,也好有个后路。将来,若你老了,我也周济你,你我都不至饿死!”
君兰点头。
朗星在君兰屋里待了大半天,眼见日头偏了西。鸨爹突然推门进了屋,“朗星公子,时候不早了,你总待这儿可不妥当,过会,咱家就开门迎客了,让外人撞见你多不好!”
朗星连忙起身,又拉着君兰再三嘱咐,这才出门上车,扬长而去。待朗星走了,鸨爹又折回到君兰屋里。他刚才进来时已经瞄见了那个珠宝盒子,此时进屋,却被君兰收了起来,于是眯着小眼睛,到处找。
“鸨爹爹找什么?”君兰故意问。
“呵呵,乖兰儿,你一向实诚。朗星给你那些个好东西,你别傻帽似的,都换了钱还他。你如今年轻不觉得,到了爹爹这岁数就明白了,得多少留下几个,也为自己的将来想想。”
朗星冷哼一声,心想,“我留?最后也都留到你手里去!”遂支使叶子烧水、铺床,明摆着逐客。鸨爹爹讨了个没趣,拉着脸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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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星拿来的东西,毕竟是王府的赏赐。君兰不敢轻易出手,就托求君仪多跑几家当铺、银号务求卖个高价。跑来跑去,还是沈家开的当铺识货,给现银,也不克扣。朗星寻了个空,亲自带着珠宝去了沈家当铺。掌柜热络,将他引入内堂,招待他坐下。
掌柜的拿出算盘,一一盘点当物,当着君兰的面,挨个估价算账。算到半截,沈悦突然闯了进来,一把抓住君兰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跟我回去!”
君兰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是东家,账面上要动这么一大笔现银,我能不来吗?”沈悦语气不善。
“我是帮朗星——”君兰解释。
“说了让你少跟他来往,你怎么还招惹他!”沈悦气呼呼地不由分说拽着君兰往外走。
“你不收当,得把东西还给我!”君兰也着急。
“钱少不了你的!”沈悦说着,竟然一把把高高大大的君兰扛了起来,扔到门外等候的马车上。君兰从没见识过沈悦如此神力,吓了一跳。待他爬起来坐好,车夫已经架起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车后扬起的飞尘,将沈悦,和不远处手持利刃、铁甲罩身的一团团兵士,遮掩不见。
不日,御赐睿王府的贡品被盗,沈家当铺搜出大批珍馐细软的消息传遍京城。沈家的产业被封,沈悦锒铛入狱,沈父气急攻心,立时不治。君兰跑到昔日车水马龙的“兰之坊”跟前,亲眼看到那白纸黑字的大幅封条,才明白“五雷轰顶”四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