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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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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信守了诺言。在别人面前我们除了互相交换鄙视的目光以外不再交换别的。马上我就感觉到了此条约立竿见影的效果,笼罩在弗罗多脸上的阴云似乎减轻了一点,他现在比较多地参与他伙伴们的愉快谈话了;波罗米尔跟我相处更轻松了;我还从阿拉贡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的目光。但是,夜色一降临,我跟矮人两个就会急不可待飞奔到营地之外去互相直言不讳。
几天以后,我再一次有理由责备固执的矮人了,因为他老是不断夸耀他的莫里亚。
“甘道夫已经为我们选择了道路,没人对你那山洞感兴趣,你应该接受我们的决定,别再嘟嘟囔囔的了;你不仅仅是让人厌烦,霍比特人听见甘道夫的决定不被服从很不高兴。”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注意到每次矮人自言自语诉说莫里亚的光辉历史时,弗罗多反而会恐慌地望一眼那山脉。
矮人愤慨地回答道:“莫里亚可不是什么‘山洞’!不过,我才不跟无知的家伙解释呢。甘道夫对地下王宫有偏见,但我本来可以跟阿拉贡说说,让他明白也许他可以说服巫师。这样我们就不必爬那白雪覆盖的、陡峭的卡来拉斯山,而让我的表亲保护我们的安全了。可是,持戒人、波罗米尔还有你专门会围在游侠身边,我连跟他私底下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怪那年轻人和那人类,因为他们找阿拉贡说话都事出有因。但是你呢?像个小孩似的不停闲扯什么‘看呀,阿拉贡,好漂亮的鸟!’,还有什么‘这微风让我想起精灵的一首古老歌谣’叽叽喳喳的,你居然还说我的话无聊?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想当阿拉贡的情人呢!”
愤怒与苦楚一瞬间就吞噬了我,长久被抑制的情感猛地从我口中一涌而出:“我本来就是他的情人!但是自从这漫长旅程开始以来,我还从来没有真正跟他私底下好好说句话呢!”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矮人一定会用这个来折磨我的。一想到他也许会说,我做的所有令他不快的事情,都是由于我身体的欲求不足而造成的,我的脸都白了。
而且,我这不合时宜的泄漏也许会影响到我的爱人,虽然阿拉贡自己不会认为这是我对他的背叛,多半只不过觉得我没头脑多嘴多舌而已,但是其它护戒队成员会怎么想呢?
甘道夫肯定是知道的,那些甜蜜可爱的霍比特人也不会随便拿别人的爱情来嘲弄,但是波罗米尔呢?他跟阿拉贡正在渐渐成为朋友,他知道这个命里注定成为他君主的人的这个秘密,会有什么反应?阿尔温比我更了解人类,她曾经跟我说过,即使是比较开明的人类,也会因为别人伴侣的性别问题而有所看法。如果这是真的,我们可以想象波罗米尔的反应了。
我站在那里默默等待第一个嘲笑,但是奇怪的是,它并没有来。
“这——那么。。。嗯。。。”矮人挣扎了一会,好像想要问问题,但是最后他保持了沉默。
他的沉默弥漫在我的周围,我不由地诅咒自己怎么泄漏了这许多,好让他来这么折磨我。最后,矮人终于说话了,但他说的只不过是“要是你闲逛够了,我们该回营地了。”
于是我沮丧地举步跟他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恼怒和焦虑中度过的。阿拉贡曾经关切地跑来问我怎么回事,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此刻变得好刺耳。我只说我对矮人讲了些不明智的傻话,我知道这个回答不仅没解释清楚,反而让事情更显奇怪了,但是别人就在边上,我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说的清楚整件事情呢?
后来,我渐渐明白矮人不会立刻利用那个他所知道的秘密。我斟酌了一下原因,结论是他一定想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给我最大的尴尬才满意。既然我还不至于因为我的不小心而承担后果,我也没必要让麻烦老是纠缠我,因此我把那场与矮人的谈话抛到脑后去了。
虽然我们的协定依旧有效,我和矮人却发现“说实话”的机会越来越少,因为阿拉贡开始不让我们找柴火时离营地太远了。
“这山坡上有许多饥饿的狼,它们有着精灵一样的灵巧、矮人一样的力量和霍比特人一样的胃口。”他笑着这样说,因为此时梅利和皮平正在一边搓着手掌露着脚板来回走动。
“快回来别去太久了。”梅利郁闷地说,“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暖和过来了。”他对着他冻红的手呵着热气,营造了一个悲凉的画面。我自己虽然不会冷,同伴们的痛苦还是影响了我。
这样,一天天过去我跟矮人却没能好好交换我们的真实感受,我渐渐发现我非常需要跟他一起发泄一下,简直有些顾不得我们的协定了。
寒冷跟路途的艰险早就已经让霍比特人的愉快谈话停止了。其实在这样的狂风里面说任何话都很困难。阿拉贡和波罗米尔差不多一直都得背着霍比特人,现在雪的深度已经超过霍比特人的高度了。我从积雪顶部向下同情地看着我的伙伴们,看着他们奋力前行,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停发抖,还一个劲努力对抗狂风。我甚至于给矮人也剩下了点怜悯心,因为他腿这么短,盔甲这么沉,每走一步都好像打一场战争一样花力气。可是我每次看他时,他却很生气厌恶地回瞪我,好像他浑身馅在雪和冰里面,全是我的错。
护戒队不得不常常停下来休息。说实话,我对于频繁的停留非常厌倦,因为虽说白雪在太阳下闪烁着,山峰之上自有一种不寻常的壮观景色,却没有人愿意聊天或者唱歌。夜晚扎营时,要花好长时间找避风处,如果没有山洞,就得花更多时间用雪来搭一个。甘道夫肯定地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是会致命的。我想这一定是夸张了吧?会有人活活冻死?太荒谬啦。我无法相信真的会这么糟糕,不过我还是帮忙建造雪的庇护所。
如果说雪山这段日子也有什么好事,那就是护戒队睡觉的习惯改变了。
原来,只有霍比特人喜欢围在一起睡觉,别的成员却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现在由于寒冷,我的火伴们为了尽力取暖,一下子都挤在一起合用所有的毯子。弗罗多这样挤在阿拉贡跟山姆之间,我都奇怪他怎么呼吸了,梅利挨着山姆睡,皮平则睡在他和波罗米尔之间。矮人背靠着波罗米尔,甘道夫用披肩裹着他;我辈对着甘道夫,用手臂紧紧围绕阿拉贡,就这样将这个圈圈封完整了。虽然这是为了需要,我却很高兴自己可以离自己的爱人这么近。只不过,晚上阿拉贡发抖的时候我会为我们精灵过低的体温而难过,他从小弗罗多身上得到的温暖还比从我身上得到的多。
然而,尽管我无法让阿拉贡温暖,他有时候却依旧牢牢抓着我的手,将它放在他与弗罗多之间,他心得位置上面——我为这而感动,这是他对我爱的证明。
最后,尽管我们尽了全力,雪山还是打败了护戒队。空气稀薄,我们前进缓慢,而萨茹曼以法力创造的风暴强大无比,连我都泄了气。我们大家都觉得除了撤返之外别无他法。但是甘道夫让持戒人来做决定的作法却让我不以为然:弗罗多根本不了解莫里亚,他只知道他冷,只知道阿拉贡强壮的臂膀在背了他和山姆在狂风中走了数小时之后,已经开始发抖。也许巫师真的对莫里亚有偏见,因此他宁愿让小弗罗多来做这个无法避免的决定。
随着我们走下山,护戒队渐渐复活:霍比特人再度显得热情洋溢了;波罗米尔原本行动缓慢,只知道目光呆滞地服从阿拉贡的命令,现在也开始活动自如了;矮人更是对计划的改变欣喜若狂,因为期望着目的地,他的话越来越多,我觉得我对他的不满也再度渐渐尖锐。我真想告诉他,即使是冰雪覆盖的山崖,也比最有魅力的地底山洞要好得多。可惜我一直没机会跟他实说,原因是敌人知道我们在卡莱拉斯遭遇挫败,为了不在附近暴露行踪,我们一直都不敢点火。除我之外,似乎只有甘道夫对地底世界闷闷不乐。
这天,我们扎营的地方,地面又冷又硬,不过倒是没有雪花覆盖,几周来这还是第一次。
霍比特人高兴得头都晕了,如果不是矮人的关系,我也会跟他们一样快乐;这个矮人就好像是我靴子里的一颗石子!一开始也许没注意到,也不会去关心,可是一天跋涉下来无疑会成为最大的问题。这一刻我仿佛感受到靴子里的石子一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矮人和他吃东西的样子上面。
他吃东西很多,且咀嚼吞咽的声音对我敏感的耳朵来说是很大的折磨。他胡子上沾着面包屑,嘴里东西还没吞完就有再度张口说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矮人斗嘴了,然而这么多令人厌烦的小事积累起来刺激着我,为了控制自己,我把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了。矮人,矮人,矮人!从来没有任何霍比特人、人类或是其他精灵会这样让我恼火。我这样看着这矮胖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精灵对贪婪的矮人的怨恨,如同他们对自然的热爱一样,是天生的。
“如果你再这样不知节制地狼吞虎咽我们的配给,我们大家在到达你那宝贝山洞之前就会全饿死了。”没想到这句话说得比我想象的大声得多,骤然间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我身上。
可怕的内疚一下子刺痛了我,因为我才从眼角看见山姆在我说话时正好准备去拿一个苹果,他好像被猛抽了一下似的缩回了手。
“在雪堆顶上来去自如,好像是空气做的,自然只需要吃点空气了;我们这样有实质的人,还得消耗实质。”矮人恼怒地咆哮。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已经羞愧地无地自容——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山姆看上去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弗罗多在甘道夫身边,将自己蜷缩起来,希望别人不要注意他。我的话如此心胸狭窄,根本无从找借口。我感到自己脸峡绯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没有把脸藏起来。波罗米尔生气地瞪着我,然后故意把山姆没有拿的那只苹果取过来,放到霍比特人眼前去。
矮人倒是先镇定下来了,开始试图缓和气氛:“我不是说精灵缺少实质,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在雪上行走真是不错的本领,真的,很有技巧性。。。”
他笨拙却真心真意地试图补救,而沉默却还是笼罩着我们。
最后,是皮平的声音打破的沉默。“也许,你们两个可以比赛一下。限时一小时,看看谁能够找到更多的食物。”他在波罗米尔身边,皱着眉头思索着看着我跟矮人。
“皮平!”梅利用手肘重重捅了捅他表亲,小声责备。
“怎么?”皮平脸上有点小疑惑。“反正他们总是要打架,而且我饿了。”
梅利开始向他解释为什么有关食物的问题不会对精灵与矮人的关系有任何帮助,我的脸块烧起来了。气氛从极端悲惨过渡到极端滑稽可笑——我两种都受不了。
“等等,皮平先生的提议倒也不无道理。”阿拉贡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梅利的滔滔不绝。
“听见没?”皮平说着,腰里又被戳了一下。
“我们的补给需要补充。也许莱戈拉斯跟吉穆利愿意给我们点帮助?”阿拉贡有礼貌的询问道。他的声音里面没有任何厌恶或者失望,不知道为何他这不带感情的语调反而让我难过;我的行为极其愚蠢,如果他不对我失望,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指望我会表现得更好。对于我来说,没有比我世界之中心对于我不抱任何希望这个事实更令人沮丧的事情了,我的骄傲和我的心一时间双双受挫。
“我会很高兴为护戒队做点事,同时也可以有机会教教精灵打猎的技巧,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吧。”吉穆利声音比以往还要沙哑,很明显他竭尽了全力在糟糕的情况下保持态度良好。我却只是点了点头,完全说不出话。
皮平高兴地拍了拍手。“然后我们还可以进行另一场比赛,让吉穆利讲个故事,再让莱戈拉斯唱首歌谣,我们来决定胜负。”
“好主意,皮平,要不要再接下来看看他们谁能说出更多以‘q’开头的食物名称。要知道我们是可以从一个人知道多少‘q’开头的食物来了解一个人的。”梅利仿佛完全忘记了他方才还在跟皮平争论。
皮平听见这金玉良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弗罗多此刻不再蜷缩着了,开始听他们谈话;山姆看上去也振作了些,虽然他还不敢去拿波罗米尔递过来的苹果。
睡觉以前,霍比特人们总结了如何判断中州大地上物种价值的所有重要标准,包括有:背负霍比特人的能力、打水漂时石子在水面上跳动的次数、用脚拾起物体的灵活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