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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紫气东洛城 ...

  •   从渭城一路往东,沿着黄河故道,越走越是绿意葱茏,越走天空越是敞朗明洁,远不像我这些年所待的西部边塞渭城:长日里飞沙走石,大人小孩个个都吹的面颊红通通的,仿佛高原红,一年难得有几天天空明净的时候,除了夏季更是几乎不落雨。

      马车在经过西安的时候,我在官道旁边捡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已饿的晕了,我看着不忍,便叫车夫帮忙拖上车来,喂她吃了一块干粮,一碗水,小女孩便幽幽睁开眼来。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一见是我救了她,连忙跪下来给我磕头,含着泪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我赶紧将她扶起,原来这年西安大旱,麦子颗粒无收,她家里人都饿死光了,村里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她的小妹妹才四岁,竟被泯灭人性的村人活活煮着吃了,她侥幸逃出来,不想却饿晕在这里。

      这小姑娘一行说一行哭,说到妹妹被烹的时候,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勾起我的心事,想起铁哥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也难过的掉下泪来,结果是两个人抱头痛哭,听的车夫也不禁擦眼泪。车夫是个忠厚的老年人,听说家里也有个四岁的小孙子。

      至后,还是我强忍着难过,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道:“我叫徐秋露,我爹说:‘女娃子命贱,就像露水一样,你又是秋天生的,就叫秋露吧’。”

      我听了想起我爹,那个活着的时候没有给过我半分父爱,不是冲我瞪眼就是抖眉,把“小贱蹄子”当成我真名的亲爹,心里竟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

      我沉吟了一下,道:“好吧,秋露,我还有要紧事要赶去京都,你是愿意跟我一起去洛城,还是留下来,如果你要留下来,我会给你几两银子度日。”

      秋露哽咽道:“姐姐救了我,就是我的主子,秋露愿与姐姐一起去京都。况且,秋露在这儿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忙道:“那好吧,不过你不必把我当主子,我不习惯,我们只要姐妹相称就可以了。”秋露点头答应了。

      五天后,我们的马车到达洛城,作为北金王朝的都城,其气势和规模果然不是小小的边城渭城可比。经过威武雄壮的洛城城门,一眼看见内中熙熙攘攘的坊市,我心里掠过一阵空洞:人海茫茫,我能顺利地找到文睿吗?

      打发了车夫,我跟秋露两人,一路跟人打听“文睿”其人。结果被问到的人,不是说“不知道”,便是一脸奇怪的神色看着我们,也不答言径自走开。最后碰到一好心的,问我们:“小姑娘,是外地人吧?”我连忙道:“是,是。”

      那人把我俩拖到一略微僻静点的地方,悄声道:“再休提那个人了,提他要进大牢的。”我更是莫名其妙,结果那人只是摇摇头,叹息一声:“忠臣啊!”便走开了。

      结果半天下来,竟是一无所获。所幸我总算理得了一点头绪,就是这文睿定是个大官,而且还是个名声甚好的官,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了上头,被下了“禁谈令”。不过这可对我太不利了。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正是夏日,毒日当头,晒得人脚步虚浮。我听见秋露肚子“咕咕”叫,笑道:“你饿了吧?”秋露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道:“姐姐,咱们还是找人要紧。”

      我心里其实急如火焚,可是眼下一筹莫展,而且自己也被太阳晒的眼冒金星,只得无奈道:“民以食为天,还是去吃饭吧。”

      我特意选了洛城最好的酒楼,为的是看看能否从这些贵族食客们口中听得一些消息。一进去,那价钱贵的真真叫人咋舌。秋露一听堂倌报价,吓得几乎拉着我夺门而逃。

      她并不知道我带了多少钱。这酒楼酒饭虽贵,可我也不至于付不起。于是我们点了最简单的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碟炒青菜,要了几只馒头,慢慢吃了起来,只是耳朵竖的直直的,想要听墙角。

      东边一桌四个纨绔子弟一行吃酒一行猜拳,说的尽是些吃喝嫖赌之类的事;西边靠窗坐了两名少年公子还甚是文雅,只是低声交谈,不过看来来头甚大,因为跑腿的堂倌在问他们要点什么酒,什么菜时,那脸上笑的比哈巴狗还谄媚,腮帮子肉抖得无比欢快。

      我听见东桌的一客人叹了口气,说道:“我瞧着,如今的歌舞坊可是大不如前了,简直都没有能拿出手的个把人来。”

      有人笑道:“那杨柳岸歌舞坊的头牌——木临风姑娘,不是挺好?跳的那杨柳清风舞真真如风摆杨柳,模样生的也好。”

      方才说话那人道:“你不知道,如今这木临风之所以能出头,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与十四年前明月风歌舞坊的‘绝代双娇’相比,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啧啧,那真是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曲‘掌中舞’跳的空前绝后,天下间除了她姐俩至今无人能跳,简直是身轻如燕,美若月宫仙子。”

      方才那推荐“木临风”的人不乐意了,道:“得了,刘绍,少在这吹牛了,十四年前你才多大?又如何能见识到所谓‘绝代双娇’的惊人舞艺?难道令尊竟会允许一七八岁的小娃娃便进歌舞坊厮混吗?”一席话说的众人都哄笑起来。

      夸“绝代双娇”刘绍顿时面目紫涨,将筷子往桌上一摔,道:“爷今天就撂开了,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见到那‘绝代双娇’可并不是在什么歌舞坊这样乌七八糟的地方。”

      其他子弟纷纷谑笑道:“那是在哪呀?”

      那刘绍道:“乃是在宫廷御宴当中。”见其他人皆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那刘绍才又得意洋洋地开了口,道:“当年我爹镇守玉门关,正赶上匈奴铁骑猛攻渭城,我爹率领十万大军,成功地打退了匈奴骑兵的入侵。因此龙颜大悦,封我爹为‘神武大将军’,赐宴德馨殿,由太子作东道主,禁卫军统领文睿作陪……”我一听见“文睿”两字,连忙竖起耳朵来听。

      那刘绍道:“同席的还有一个当年的大将军王,不过后来沦为罪臣,现在不提也罢。皇恩浩荡,准许我作为长子便随爹一起赴宴。席间,太子对我爹的功绩甚是夸赞,一高兴竟唤来自己最宠爱的舒妃娘娘和那罪臣的夫人,便在席间跳了一曲‘掌中舞’,当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见。只可惜红颜薄命,这姐俩不到两年,便先后死去。”

      一人疑惑道:“刘绍,你才不是说明月风歌舞坊的’绝代双娇‘吗?怎么又谈到舒妃娘娘和那位夫人?”

      刘绍道:“你不知道,这‘绝代双娇’原来并非歌女,乃是大业十九年,那个大将军王带兵攻占南唐都城金陵虏来的萧家的女儿。”众人听见南唐“萧家”,目中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

      那刘绍又接着道:“这姐俩乃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被大将军王俘虏来京,却气节高傲地很,宁死不向咱们皇上曲膝。所以,为了打压她们的性子,大将军王将她们投进了明月风歌舞坊。但是她俩虽流落歌舞坊,却仍保住清白之身。如果看见真人,你就知道了,乃是天下最洁净无尘的人。看着她们你只会想到天上仙子,绝难起亵渎之心。因此后来一个被太子娶去,一个被当年那个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将军王娶去。”

      众人叹息了一回,却又绝口不提那文睿,我心中无比失望,却也只能暂时忍着。

      正在这时,一伙人走进酒楼,为首的是个年约十六的少年公子,生的面如满月,唇若施脂,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着金紫色锦绣华袍,面色冷沉。身后跟着十来个随从,也个个是衣料光鲜。显见来头不小,接堂的小二连忙谄笑着将其迎到楼上。

      坐在西边窗下的两个少年公子一见了这紫衣公子,连忙将头深深埋下,再不交谈。

      我瞧着那紫衣少年公子,心里竟依稀起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究竟是在哪见过呢?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那少年见我看他,一线幽寒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后转身上楼,淡淡发话道:“有眼无珠的女娃,给我挖掉她的眼睛。”

      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仿佛有着无上的权威,立时吸引了酒楼中所有人的眼睛,我心里的寒意渐渐添浓。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锦衣随从提刀朝我走来。我大声喝道:“天子脚下,你们竟敢草菅人命!”那随从被我气势所迫,顿了一顿,回头又去瞧紫衣少年脸色。

      那紫衣少年脚步停在楼梯上,只是冷冷地瞧着我,依旧寒声道:“许由,还要我重复一遍?”那随从连忙道:“是,是,遵命,二……公子。”便又朝我走来,这时众人已知他所说并非玩笑,却也无人敢解劝,酒楼中气氛一时竟凝如冰点。

      那随从许由朝我走来,我心中慌乱如麻,一时竟不知逃出去。斜刺里,秋露跳出来,挡在我前面,哭着抱住那许由的腿,央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姐姐,要挖就挖我的眼睛吧,姐姐是好人……”

      我急道:“秋露,你做什么?给我起来,咱们不求他。”便要拖她起来。

      紫衣少年高高在上,斜睨着我,道:“还有几分硬气。”目光转到秋露身上,淡淡问道:“她是你亲姐姐?”

      秋露慌忙摇头,流泪道:“不是。”

      紫衣少年又道:“她既不是你姐姐,你为何要维护于她?”

      秋露本来伶牙俐齿,虽然吓的不轻,却仍旧哭着道:“姐姐……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紫衣少年点头赞许,道:“看来是个还是个忠心的丫头,许由,把她带过来,我瞧瞧。”

      许由提着瑟瑟发抖的秋露走到少年面前,紫衣少年道:“面目生的还算清秀。你叫秋露是么?以后就跟着爷了。”

      秋露点头,猛然跪下,道:“求公子高抬贵手,放了我姐姐!”

      那紫衣少年的目光瞬间冷冽,再不看秋露,只望着我,厉声道:“爷看的起你是你的福气,可没说要放过你姐姐!”

      我也被激起了怒气,心道:这可怪了,好生生坐着都能招来祸患,难道这京城的风水便容不下我小小的一个尉朝雨么?

      反正这人不容我,心里一横,便直直地与她对视,露出一脸的桀骜,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凭什么无缘无故便要挖人眼睛?”

      紫衣少年仿佛对我的突然抵抗感觉很新鲜,冷冷一笑,冻的我浑身鸡皮疙瘩几乎都蹦了出来,他仍旧是不慌不忙道:“难道你没听说过: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我不卑不亢地答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未曾听过什么‘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话。我只知道,上天既然让人生眼睛,生耳朵,本来就是要他去看,去听的。而且今天这店中几乎所有人都看过、听过,你为何不将所有人的眼睛都挖掉,耳朵都扎聋?”

      那紫衣少年阴测测看了我一眼,笑道:“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我心中更寒,不知此人什么来头,为何就跟我犟上了?连忙又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句话,叫‘圣人不仁,以百姓为邹狗’。”其实我从前也不太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此刻他既给我功夫拽文,只得死撑着说道:“意思是说只有不仁厚的君主才会将百姓的性命视为蝼蚁,随意杀罚。我想当今皇帝爱民如子,仁厚治国,这一点东边那桌的四位公子显然可以作证……”

      那刚才正聊歌舞嬉游的四个纨绔子弟本来还煞有兴致看戏一般瞧着眼前的戏码,见我言语中突然带上他们,本来想撇清,但见我目光不偏不斜地看着他们,转念又想,那内容又是完全不容否认的,因此只得打着哈哈帮我说话,道:“这位小姑娘说的不错,当今圣上确实爱民如子。”

      我因笑道:“以公子的身份气度,显然不是寻常贵族公子。”见那紫衣公子不置可否,我更加觉得自己猜的不错,便接着道:“公子应该是皇室子弟吧?那么当今皇上仁厚之人,必然不愿见到自己的子弟恃宠而骄,视人命如草芥的。”

      紫衣少年愣了半晌,忽然冷冷笑道:“果然巧舌如簧。你说,如果我不挖掉你的眼睛,而是剪掉你的舌头,有人会怎样?”

      我猛然抬头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心里扑通扑通乱跳,难道是铁哥,难道他是因为铁哥而迁怒于我?我刚到洛城,到目前为止,还未得罪过什么人。而且我搜索自己穿越这数十年的过往,除了那次因为铁哥拔树摔晕王二狗,我恐吓他不要告诉他爹,便再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了。

      紫衣少年道:“少装蒜!”

      我气笑道:“铁哥究竟怎样得罪于你了,以至于你处心积虑要报复到我身上?”

      紫衣少年抱臂岸然而立,冷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不是铁哥,竟然不是铁哥!这下我真是迷惑了。

      那紫衣少年忽然朗声大笑,笑的无比明媚,这一笑美得倾城,却透着妖冶,真是彻头彻尾的恶魔气质。可我心中却更是恶寒,这人说话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心肠毒硬,实在叫人害怕。

      那少年笑过之后,方说道:“我只道你这么个丑丫头怎会被那个人看中,原来果真有趣。难怪‘眼中无物’如那个人,竟然都这么着急将你定下。我偏不要他得逞。从今儿起,你便做我的贴身丫鬟吧,今晚就给爷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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