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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混世出魔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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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我就回家去了,想着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连秦沐阳提出送我都被我拒绝了。我在走出秦家大门之前,心里颇怀着一种勇士断腕的悲壮,很豪情地向秦沐阳一挥手,随口便说了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好诗!”木槿树后忽然响起一阵掌声,转出一个人来,青布长衫,飘飘欲仙的山羊胡,居然是肖伯,神色复杂地望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不由自毁失言。
这个老杂毛从秦沐阳领我回家,就对我表示百般不爽,老是借机夹枪夹棒地向秦沐阳说教:“公子爷应以读书为重,可不要为闲杂人事乱了分寸!”打量我一三岁的小毛孩听不懂呢?
偏生秦沐阳对他是一味尊敬,每次都满面羞惭地说道:“肖伯,我懂得。”好像我真就是那乱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似的。也不想想即使想作祸水,我可有那个条件?
我心里咬牙切齿的,终究忍无可忍,说了句:“肖先生,您有话就直说,干嘛老玩这套‘项庄舞剑’的把戏?就算换个方式也成,您不腻,我听着都腻了!”
本以为肯定能把老家伙气个半天,也叫我出一口窝囊气,谁知他的脸色青了一青,竟然一反常态,和蔼地向我求教:“请问何为‘项庄舞剑’?”
我很耐心地给他讲了“鸿门宴”这个故事,看着肖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忽又疑惑起来:肖伯怎会不懂‘项庄舞剑’这样简单的典故?
我脑子转了几转,眼前浮起秦沐阳书房令人叹为观止的藏书量。这肖伯既然是秦沐阳的老师,必定是博学多才的了,如果这桩历史发生过,肖伯一定不会不知道,难道我穿越的时代竟是在秦以前?
忽又想到秦沐阳那些书的文字都是奇奇怪怪类似蝌蚪的形状,完全辨不出是繁体字的前身,那么说,我穿越的这个时代定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了?
所幸我反应快,在那肖伯还没从故事里回味过来的时候,就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故事是我以前听人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肖伯却好似没听见我的话,只是转身问向秦沐阳,道:“公子,你可从这故事中听出些什么来了吗?”
秦沐阳沉思了一会,方缓缓说道:“成大事者要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但决不能有妇人之仁!”我转头看他,眼里分明有泪光在闪烁。
肖伯点头,仿佛很满意,幽幽道:“很好,公子悟了。”忽然深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正色道:“谢谢尉姑娘。”叫我吃了一惊。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人厌恶我的时候,我虽然愤怒,倒还是挺习惯的;而他对我好言好语说“谢谢”,反叫我一晚上捉摸不透,睡不好觉。
这会我正被他琢磨的眼光反复打量着,只觉浑身不自在,连忙撒开小腿就跑了。
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我那酒鬼爹正在门前踱步,看起来很是不耐烦。这会他大概酒醒了,从背影看,肌肉虬结,身姿魁梧,也不是那么邋遢难看的样子。
门里一阵阵地传出女子的痛呼,难道还没生吗?我的脑中冒出“难产”两个字来。过了一会,呻吟声竟消失了,屋内显出一种不正常的寂静,我心里咯噔一跳。
果然不久,一个产婆模样的老女人走出来,满面焦急的汗水,向我那酒鬼爹道:“尉相公,小娘子身子骨太弱,已经晕死过去,若再过半个时辰还是生不下来,孩子便会胎死腹中,到时大人也保不住。老身已经束手无策,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竟想要抽身离去,显然不愿意承担在她手中出接生事故的后果。
我爹扯了那老女人的袖子道:“这会子叫我到哪去找别的产婆呢,也来不及呀。王婆,你行行好,再试一试吧,这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呢!”
那王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连忙大声道:“叫我试试吧!”我爹转头来看我,感觉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我不理他,自管自地推门进屋。炕上躺着的女人沉沉睡着,面目苍白,嘴唇泛紫,果然是极美的。这便是我这世的娘吗?我想到我前世的妈妈,心里有些泛酸。
这女人虚弱至极,显然是脱力而晕的。我想起从前小说里看到的接生的办法,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转头向王婆道:“快,去弄一碗糖水来,蜂蜜水也行。”糖能够迅速补充体力,有了体力才能有劲生孩子。
糖水很快来了,却无论如何打不开这女人的嘴,我吸一口气,“啪啪”,朝女人脸上扇了几巴掌,看的那产婆一愣一愣的。
床上的女人终于悠悠醒转,美丽而无神的眼睛在我脸上一凝,忽有些亢奋,喃喃说起话来,声音细若蚊蝇,我也没听真,依稀是“姐姐”,“恨”,“苦命”,什么的……
我趁着她说话的空隙,赶紧争分夺秒地将糖水灌进去,几分钟后她终于完全醒来,看着我时,目光终于清亮许多,吃力地道:“我还没死吗?”
我忙点头道:“还没呢?你加把劲,想想,你要是死了,你腹中的孩子也活不成了。”她仿佛恍然大悟,喃喃道:“对哦,还有孩子,我还有孩子。”忽然激动起来:“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救救他,快救救他。”
我转向王婆道:“现在她已经有了求生的意志,下边的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婆点头,眼里带着赞赏,道:“老身知道。”又一波阵痛来临,女人又压抑的呻吟起来。我也被逼得神经恐慌,感觉好像被一声又一声的呻吟捏住脖子一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忙跑出去透气了。
过了半晌,随着王婆一声惊喜的呼喊:“生了!”屋里传出一阵“格格”的婴儿笑声。我的弟弟,就这样豪迈地笑着降世了,与我从前所知道的婴儿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正满脸惆怅地看初升的朝阳一点一点地从地平线拔起,至后霞光万丈,四海通明,灼的人眼不敢直视。
我弟弟传承了我娘的优良基因。还只是襁褓中一个小小的婴儿,就美得几乎令人不能呼吸。吹弹可破的脸蛋,深幽幽的湖水眸子,挺直的鼻梁,比沾露的樱桃还娇艳的嫩唇。漂亮的连我都忍不住嫉妒。
因为娘生他几乎意志崩溃而死,所以给弟弟起名叫“铁哥”,寓意就是希望他能拥有钢铁一样的坚强。我弟弟也没有愧对他的名字,简直天生神力,才一岁就能行走如风,打起架来,我都不是对手。
天生又是一个闯祸精,今天把东家的孩子打伤了腿,明天把西家孩子的手臂拉的脱臼。每次做了坏事,都得我跟在后头挨家挨户地去替他赔不是。到后来,清和坊的男孩子集体疏远他,远远一瞅见他的影子,就赶紧避开。
而我,一开始的时候人缘却还是挺好的,只因那一次:
那次我正跟一伙男孩子比赛爬树。铁哥远远地走来,看样子心情甚好,仰着头对我笑道:“阿姐,我帮你。”未等我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已经兴奋地摩拳擦掌。忽然伸臂抱住我对手爬的那棵小树。
那孩子一向畏惧铁哥如同毒蛇猛兽,当即吓得扒在树上,动都不敢动,其他孩子如鸟兽散。铁哥抱着小树就是一阵猛摇,半分钟不到,那可怜的小树就被他连根拔起,连带那个孩子也摔在地上。
我连忙跑去扶起那个小孩,却已经摔的晕过去,看着一脸若无其事的铁哥,我恨得牙痒痒,心里却知道,要是我那“重男轻女”的酒鬼爹得知了,必定又会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将我毒打一顿,而铁哥却一个巴掌都不会挨。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手足无措的我背着那个孩子到处转悠,竟不知不觉到了秦沐阳家里。
秦沐阳与他的肖伯一向是清和坊最古怪的一家,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交流,也许是因为救过我一回的关系,只对我才有些温暖的意思,待其他所有人一概冷若冰霜;而肖伯,除了秦沐阳初把我带回去那日有些不满,至后便待我极是亲切了。
那日,秦沐阳将小孩在地上放平,取了银针,在火上烤热,三下两下,居然将那个孩子救醒,我自是又惊又喜。问他是何时学的医,他却只是笑道:“小丫头家,太过好奇不是好事。”那时的秦沐阳已经以大人自居了。
那一年我八岁,铁哥六岁,秦沐阳十二岁。
而六岁的铁哥与十二岁的秦沐阳,已经被誉为“清和双美”。只是这两大美人都是难以接近的,铁哥这个破坏性惊人的小魔头就不用说了,而秦沐阳的冷淡也是出了名的。唯有我这个样貌普通,丢在人群里几乎都找不着的小丫头尉朝雨,方能辗转在两大美人中间游刃有余。于是有时也颇有些沾沾自喜。
话说那孩子醒来之后,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我怕他回去告状,然后他爹娘又找到我爹,到时少不得我又挨一顿打,于是恐怖兮兮地威胁他道:“铁哥说了,你要是敢告诉你爹,他以后每天都把你的腿打折一次。”那孩子回去后果然没敢跟爹娘提起半个字,可见铁哥这个小魔头的惊悚系数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