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潮孔雀》狐言先生

24、chapter.24 你说，我听

　　钟秦带宋豪离开了之后，整间咖啡馆就剩时晚和厉程两个人了。

　　“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伤口。”时晚起身要走。

　　厉程却拉住她的手，语气淡淡地说：“伤口不深，拿医药箱出来包扎一下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厉程这个样子，时晚鼻子忍不住一酸，心疼得竟然有点想哭。

　　厉程在她心中一直是斯文有礼，温柔绅士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都从容不迫。

　　然而今天看到的他却是这样受伤，脆弱，疲惫的他……

　　时晚拿医药箱过来给厉程消毒，上药，包扎。她给厉程包扎完之后，厉程忽然问她：“你不用上班吗？”

　　时晚低了低头：“没事。最近工作不多，我不去也没什么。”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了。”厉程垂眸。

　　“没有，我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你的。只是你刚才不应该这样，那些画毁了就毁了。大不了我再画就好。你刚才太危险了。”

　　厉程笑笑，说：“我舍不得那些画，我想保护下来。”

　　时晚好笑，却说：“你以为不许这样了，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

　　“好，我听你的。”厉程微笑说。

　　时晚看了一眼咖啡馆，神情有些复杂。厉程捕捉到她的眼神，说：“刚才是不是被吓到。”

　　“嗯。”时晚轻微点了点头。

　　其实厉程父亲在大闹乱砸时，并没有吓到她，真正吓到她的是厉程被划伤那一瞬间。

　　“没事，已经过去了。”厉程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时晚知道，他只是不想传递负能量和不愉快的情绪给自己。

　　时晚却没有戳破他，只是像他一样笑着点头，说：“嗯，都会过去的。而且我会陪着你的。”

　　厉程与时晚相视一笑。

　　厉程起身收拾着吧台上的玻璃碎片，而时晚在扫着地上的咖啡豆。

　　厉程父亲这一闹，损坏了好多东西，咖啡馆损失不少钱。但这不是厉程太在意的，他在意的是他的父亲。

　　他原本以为他父亲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承想，他父亲还是找到了他。

　　厉程忽然顿住，抬眸看向时晚，说“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时晚边扫着地，边说：“你主动和我说，我会很愿意倾听。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换言之，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

　　厉程定定地看着时晚，蓦地笑出来，他笑得明媚而爽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时晚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厉程却觉得他俩之间不仅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他与时晚隔着一个吧台的距离，两人目光交错着。

　　“过来坐下，我想和你说说话。”厉程对时晚说。

　　时晚放下扫把，坐到吧台前，看着他，说：“你说，我听。”

　　“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呀？”

　　时晚滞了一下，不太理解厉程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她却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你问哪里好，我会说你哪里都好。”

　　“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不忠不孝，不赡养父母的人吗？”

　　时晚猛地摇头：“我不会相信那个人刚才说的，你也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父亲会这样污蔑伤害自己儿子。”

　　厉程哼笑了声：“这世界上，不是每个父母都有资格当父母的。至少厉伟没有资格。”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厉程的父亲叫厉伟。

　　厉程淡淡地说：“他喜欢赌博，喝酒，还喜欢打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各种打骂。我母亲更是天天被他家暴。”

　　时晚倒吸了口冷气，目光紧接盯着厉程。

　　“后来，他还□□，养小三，终于我母亲忍受不了，要和他离婚。他不肯。然后我母亲带着我想逃离这里，但在火车站被他捉了回去。也就是那天，我母亲被他活活打死。”厉程一字一句说得很隐忍。

　　时晚听得心惊胆战的。将妻子家暴致死，厉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看……

　　“我自己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我面前。他发现打死了我母亲之后，想抛弃我，一个人远走高飞，但最后被警察捉了，因此坐了牢。而我就被舅舅家接过去收养了。然而我舅妈嫌弃我累赘，就故意将我留在公交上，一个人跑了……我记得那时我才七岁。我被遗弃在这座城市中……”

　　厉程缓了缓，眼圈红红的，似乎要哭了。然而他脸上却是笑的，淡淡地笑着。

　　他继续说：“后来，流浪在城市中的我被俄罗斯的养父母收养了，带到了莫斯科生活。”

　　时晚听完心里一抽一抽的痛。

　　她从来没想到过，温文有礼，玉树琳琅的厉程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现在厉伟出狱了。回来找我要钱。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面对他了。我只要一看到他就能想到我母亲混身是血垂死的样子。

　　你知道吗？当年去了莫斯科之后，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有新的生活。可是没有，我每日每夜地陷入失眠之中，好怕好回到被父亲虐待的的日子，好怕回到那个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的流浪日子……

　　这一切都是因厉伟而起，我没办法去原谅他。他杀死了我母亲，抛弃了我。”

　　厉程絮絮地说完这些，朝时晚笑了笑：“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除了我养父母，你是第一个。”

　　时晚咬了咬下唇，低着头，默然无声。

　　厉程愿意告诉她这些事，是不是证明她在他心中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咖啡馆被砸得不成样子，想要再恢复营业，需要一段时间，厉程一直都在为咖啡馆重新开业做准备。

　　周六这天，厉程要去买新的咖啡机和咖啡杯，时晚主动提议陪他去。

　　厉程现在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有人陪着他的。或许这样会好点。

　　但这天褚巍约了时晚回母校去的，时晚险些把这事给忘了，于是她给褚巍打电话。

　　“你怎么还没来？”褚巍显得在等时晚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能不能改天去呀。”时晚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地爽约了。

　　“为什么？”

　　“我朋友最近出了点事，我想陪陪他。”

　　“厉程吧。”褚巍不用猜都知道。

　　“嗯，所以，我们改天再去吧。”

　　“时晚，我要被你气死了。”褚巍说完就挂了电话。

　　时晚叹了口气，心想着，下回再给他补偿吧。

　　时晚以为厉程多多少少都会心情低落什么的，然而和他同行这一路，他一如平常那样，仿佛那些糟心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时晚不知道他是在自己面前装出来的，还是真的不在意。

　　不过，无论如何，看到他这样，时晚总归是没什么忧虑的。

　　他们傍晚才回到咖啡馆。他们今天挑好多的新的杯具回来和新的咖啡机。

　　时晚一下车就看见厉伟缩着脖子站在咖啡馆门口，看样子等了很多。

　　厉程搬着东西走来，一看见父亲站在门口，脸色微色，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厉伟。

　　厉伟见儿子回来了，乐呵呵地笑着过来：“儿子，回来了吧。爸爸帮你搬东西。”

　　厉程躲开了厉伟，他冷冷地说：“不用了。”

　　厉伟讪讪地搓着手，说：“儿子，昨天夜里是爸爸太冲动了，对不起呀。没伤着你吧。”

　　“没事。”厉程说着话就上前开门，搬东西进屋。时晚帮忙搬着东西进去。

　　厉伟也跟着进来，说：“儿子呀。当年是爸爸太混蛋了。你原谅爸爸吧。”

　　时晚打量着厉伟，他的态度与昨天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在耍什么花招。

　　厉程并未出声，自顾自地收拾着新买回来的咖啡杯子。

　　“儿子呀。你不原谅爸爸也没关系，但咱俩到底是父子，没必要这样吧。”

　　“当年你打死我妈，选择抛弃我，一个人跑路时就应该想到今天会有这个结果了。”厉程终于说话了。

　　厉伟脸色不大好看，被厉程说得哑口无言。

　　“你从来没当过我是你儿子，现在跑来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我不想去恨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厉程把话给说明白了。

　　厉伟挤眉弄眼，故作痛苦哭泣的样子说：“我也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可是……我一把年纪了，无依无靠。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去死吗？”

　　时晚看到厉伟那拙劣的演技顿时想笑。厉程却目光森森地看着父亲，说：“所以……你还是来要钱的。”

　　厉伟拭泪说：“我知道，我当年错手打死你妈，还打你，抛弃你想一个人逃。我是不配做父亲。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坐了牢十几年牢了，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现在只想好好重新生活。”

　　厉程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要一笔钱。厉程拿便利贴写了一串数字，然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

　　他将银行卡和便利贴一并递到厉伟面说：“你终究是我父亲。但我今后不再想和你有什么交集了。这卡里有50万，密码在纸条上。你拿了之后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生活了。”

　　厉伟一见到银行卡就双眼发光，忙点头：“行，行，行，有钱什么都好说。”

　　“拿了钱之后，我们就真真正正地断绝父子关系了。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厉程语气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厉伟作为父亲从未尽过一个父亲的职责。

　　他从记事起就见他整天对母亲非打即骂。自己稍大些也连带着一起打。他这样一个暴力，自私，薄情，唯利是图的男人根本不配为人妻，为人父。

　　时晚看着厉程。心想着，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自己一定不会给他一分钱，甚至要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但厉程却选择给钱他。时晚一开始有些不理解，但后来她想了想，厉程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她知道厉程内心一定很清醒。他父亲带给他太多的伤害了，但如果用这笔钱能让他的往后余生不再被他父亲伤害打扰。那么这钱也值得。

　　她只希望厉伟能真的拿了钱就不要再出现了。

　　厉伟拿着银行卡，像见了什么似的，又惊又喜的。

　　“你走吧。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东西。”厉程冷冷地说。

　　“好，好，好，我马上走人，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了。”说着厉程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厉程见他走了，才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调整着自己。

　　“时晚。”他轻唤着她的名字。

　　“嗯？”

　　“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厉程目光柔柔地看着时晚。

　　时晚笑了出来，笑得很美。厉程很喜欢看时晚笑。她一笑，他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

　　“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愿意相信你。你相信你的选择和做的事。”时晚说得恳切而笃定。

　　厉程欣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时晚，他最好的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