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世》月落摇情

4、第 4 章

　　冲破黑夜和噩梦纠缠的茧，想见到光。

　　陆子淮一夜梦不断，早晨起来时脑袋昏昏沉沉脸色极差。贫血症状表现出来，陆子淮紧紧抓着楼梯扶手支撑。
　　可别在这时候晕倒。
　　“陆少爷，早安。”魏管家微笑着等候在餐厅前，“早餐为您准备好了。”
　　“谢谢。”陆子淮看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拿餐具的手迟迟没动。
　　“是早餐不合您的胃口？”魏管家见状问道。
　　“不，很丰盛。”嘴上说着，手上还是没动，“秦先生已经走了吗？”
　　“少爷还在睡，您有什么事？”
　　“没事，随口问问。”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罢了。陆子淮想了想，放下餐具，“对不起，我不饿。麻烦您撤了吧。”
　　魏管家面露难色：“不吃早餐对您的身体不好。而且您的脸色很差，要不要请廖医生来给您看看？”
　　“不用，我很好。”陆子淮走进客厅穿上侍从递来的外套，“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上学去。”
　　“……好的，您稍等。”魏管家正要去通知司机，却见秦辂下了楼，便站下行礼，“少爷，您醒了。”
　　“怎么走得这么早？”秦辂看着穿戴好的陆子淮，又瞄到餐厅里纹丝未动的早餐，“你没吃早饭，为什么？”
　　“我不饿。”脑袋疼得更厉害，嗡嗡的绕着他叫嚣着要睡觉要睡过去……陆子淮自觉脚下发软，按着沙发坐下来缓缓。

　　“你生病了？”脸色实在难看的陆子淮一系列动作被秦辂看在眼里，他走上前探询。
　　“只是没睡好而已。”

　　“陆少爷，车备好了。”魏管家届时走进来说。

　　“我走了。”陆子淮不想多待，站起来就走。随之脑中轰然一响空白一片，身体不受控制的软了下去。
　　然而一双有力的手即使托住了他，男人稳稳扶住了他：“别硬撑了，休息一天吧。”
　　突兀的接触让陆子淮如触电般立时跳开！脸上有不知是气愤还是羞耻的红：“我没事！”
　　“你想在学校昏倒？”秦辂不由分说拿过他的书包，“既然我是你的监护人，就听我的安排。老魏，叫廖医生来。”
　　“是，少爷。”
　　陆子淮无奈，只得坐下来。也许他心里面也是想休息一下的。

　　“怎么样？”廖医生提着诊箱下楼来，秦辂问。
　　“是贫血，时间不短了。我已经开了药看看效果再说。”廖医生皱着眉，颇为担忧地说，“这孩子正长身体，却长期营养不良。这样下去对他的健康成长很不利。”
　　“我知道了。”秦辂点点头，眼前浮现出陆子淮苍白的脸。看来的确受了不少苦呢。

　　秦辂打开房门，看见陆子淮静静躺在床上，目光冷清的看着天花板，听到动静也没什么反应，早晨明媚的阳光穿过精纺的纱帘洒在他脸上，轻巧剔透。但偏偏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好像只是碎碎淡淡的一点装饰而已……
　　秦辂想到，陆子淮一直这么冷淡，却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只是让人感到他在逃避着不想融入他为他准备的世界。如果说，前一种冷漠还能靠人情冷暖来改变，那后一种，想改变过来则千难万难……

　　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躺了一天，第二天陆子淮便坚持去学校了。
　　所幸的是杜安没有找他的麻烦，几天下来也倒风平浪静。
　　或许那些人一贯恶劣，只是为了嘲笑玩弄他一下而已。回想起时陆子淮便这样理解。
　　但显然他把杜安一行想得太好了。

　　再从图书馆回来的僻静小路上，梁立忽然晃到陆子淮面前，看了一眼陆子淮手中的书，哼笑一声：“呦，小少爷这么爱学习啊！”
　　陆子淮退后几步与他保持距离，警惕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我啊……”梁立一拳打在手心上，磨牙笑，“会让老子很不爽耶~”
　　又要动手么？这些人…真是太过分！陆子淮看着男生嚣张的笑脸，攥紧了手。
　　“哈哈！好了，再逗下去恐怕娇生惯养的少爷会哭了呢！”梁立忽然忍不住般的扑哧乐了出来，上前一把抓住陆子淮，“安哥要见你，跟我走吧。”
　　“…杜安，为什么？”陆子淮试图甩开梁立的手，岂料对方的手力气大得很，越甩抓得越紧。
　　“我哪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
　　“如果还是钱的事，你还是放手吧。我不会给你们的，找几次也一样。”
　　“我说你啊，”听到陆子淮不冷不热的话，梁立却停下脚步，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他，“真是根倔骨头。”
　　“不是倔，是我真的没钱。”
　　“搞不懂你。好啦好啦，不是钱的事总行了吧？快走啦！”

　　仍然是后山上的废弃教学楼。
　　但不在外面。梁立把陆子淮一直拉到五楼拐角一间教室前。教室门上的漆已经剥落，爬上斑斑驳驳的铁锈，轻轻掩着，没有上锁。
　　“安哥，人我给你带来了！你们慢慢聊，我走了！”梁立一脚踹开门，边叫边把陆子淮推进去。随后一溜烟跑了。

　　教室里窗户大敞，灌满了风。少年抱胸靠着窗棂而立，俊美的脸上挂着风一样捉摸不定的笑。
　　“欢迎。”杜安轻轻拍了几下手掌，相击之下的声音随风散在各处。
　　“你找我有什么事？”陆子淮贴着门口站定，“不是说了，你别再找我麻烦了。这对你根本没什么好处。”
　　“啊，我记得你说过这句话。不过，我可没答应。”杜安歪头笑着，“我对你，很好奇。”
　　“？”
　　“从里到外，都很好奇。”话从杜安嘴里慢悠悠的说出来，添上一层意味不明的暧昧。
　　“你这样的人，不论是想玩弄谁都能轻而易举的办到吧。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没什么特别的。你好奇之后就会失望，还是去找别人吧。”
　　“不不，你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值。”杜安摇了摇食指，蓝黑色的眼睛里摇曳着诡异妖冽的光，像是迷惑人的毒药，“一个本该是享尽富贵的少爷，被仇人卖到黑市受辱，最后又被仇家莫名其妙的救了回来养在身边……想一想就多么引人深思，嗯？我说的没错吧，陆学弟？”
　　虽然路上已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些话，还是让陆子淮触电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事？啊~不是说了我对你很好奇？当然，如果不是秦辂的关系我也不会轻易注意到你。”
　　“秦辂？干秦辂什么事?”陆子淮忍不住问。
　　“呵呵，秦辂，这男人可是我们家族事业的敌人啊。和敌人有关的事，当然要调查一番了。”杜安懒洋洋地摊摊手，“明白了？”
　　陆子淮点点头，思忖一下说：“可你调查我也没用，我和秦辂的事和你们家族没关系。”
　　“你不恨他?是秦辂把你推进火坑，把你们陆家毁了，你与他可以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应该恨他恨之入骨才对。”
　　“恨他……”陆子淮怔住，喃喃着重复。
　　“没错！”陆子淮只一个恍惚间，杜安便到了他跟前。他弯下背将脸正对着陆子淮，两人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相撞、纠缠，“你该不会被他一时的甜言蜜语给蛊惑住了吧？”
　　“当然不……呃！”陆子淮皱眉——杜安捏住了他的下巴。他不由想挣脱，“放开！”
　　杜安却并没照做，而是将一个轻柔微湿的吻印在少年的嘴角后才施施然放手。
　　陆子淮又惊又怒地扬手打去：“混蛋！你做什么？！”
　　杜安拦下他的手，挑眉轻笑:“怎么？难道你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像你在做男妓的时候，不会这么对待客人吧？”
　　“你到底什么目的，不如直接说清楚好了。”陆子淮收回手，用袖口使劲擦了擦嘴角，努力平静下来。
　　“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杜安颇为真诚地说，“只是想和你合作。”
　　“合作？”
　　“秦辂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敌人，但你现在在他身边。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一定可以为自己的家族报仇。当然，我也能铲除这个敌人。怎么样，陆学弟？”杜安压低嗓音说道，一步步的诱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我不认为结果会像你说的这么好。秦辂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败的人，就算我们合作能动得了他，你敢说成功之后你不会对我下手？我是知情人，你为了防止泄密一定会想办法让我闭嘴吧。到时候得利的也只是你的家族而已。”陆子淮微微冷笑。
　　“你……”杜安眼中一闪而过浓重的戾气，随后他又笑起来，“你倒是挺冷静的。好吧，你不合作也可以。不过到时候我把资料证据收集足后，把你和秦辂的事抖出去，秦辂虽然受的冲击可能不大，但你却会彻底的身败名裂呢！”
　　陆子淮苦笑出声：“我早已经身败名裂了，你不知道吗？而且，我相信，你只能调查到我和败亡的陆家有点联系，却无法知道我和陆家确切的关系。我从来到这世界开始，就是身败名裂的了。”
　　“呵，你还真是有意思。”杜安笑容里裹着阴冷的怒气，“我对你是越来越好奇了！”
　　“随便你。”陆子淮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没别的事的话，我走了。”
　　杜安没说话，任陆子淮自顾自离开。破旧空荡的教室中一片风寂，午后的阳光细细落下，没一点声音。
　　良久之后，他抬起手用指节轻轻摩挲着下唇，缓缓勾起嘴角。
　　好吧，我不信你会放弃这个机会，等着瞧好了……

　　扳倒秦辂，谈何容易！即使与杜安合作，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杜安太高估他了。
　　只是，他一直记着，秦辂把他赎出来的那天，他扬言要报仇。现在，他的一切都是秦辂给的，他有什么资格，什么资本去报仇？

　　陆子淮手中的笔越握越紧，盯着桌面的本子走神儿，没发现男人走进房间。
　　直到阴影罩在头上，陆子淮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秦辂，脸上浮起不只是惊恐还是怨恨的奇异神情。
　　“你在走思。”秦辂扫一眼本子上写到一半的作业，“字写得不错。”
　　“秦先生。”陆子淮叫了一声，回过头去继续写作业。
　　“你几年没碰书，学习还跟得上吗?”秦辂没介意对方的冷淡，反而塌下心来像个长辈一样询问起陆子淮的学习来。
　　“……跟得上。”
　　“在学校里习惯吗？”
　　“习惯。同学们待我很好。”陆子淮不明白秦辂为何忽然问他这些，干脆放下笔全神贯注听着。
　　“是吗？”男人轻笑一声，“那你有没有碰到一个叫杜安的人？”
　　陆子淮心里一惊，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他清楚自己现在不能撒谎。
　　意料之中般，秦辂表情平淡：“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秦先生想他会和我说什么，他便说了什么。”陆子淮听出男人话里的试探，不动声色的说。
　　“我想…他应该拿你的身份诱惑或威胁你和他合作，一起对付我。”秦辂点上烟，淡淡烟草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想的对么？”
　　“完全正确。”陆子淮冷冷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的想法？”
　　“那么愚蠢的做法，我不会做的。”男人优雅地笑，指间细长的黑色Treasurer安静地燃着，“你如果答应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子淮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人，心中无限凄凉的嘲笑起自己的渺小来。
　　“杜安…那个小鬼，可是个狠角色。19岁就接受了家族60%的产业，头脑敏锐眼光独到，手腕灵活办事狠利，是棵难得的好苗子。”男人用赞赏肯定的语气评价着自己的对手，没有丝毫的诋毁之意。
　　“听秦先生的话，似乎在安排我进南林时就已经知道杜安也在那里了。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陆子淮忍不住问。
　　男人低头看他：“找麻烦？”
　　“杜安要挟我说，如果不合作就会把我的身份抖出来。到时候你岂不是很难应对？”
　　“你还真是个小孩子，”男人摇首笑道，“你以为他真能找到找到什么关于你身份的有力证据吗？即使有资料，没有证据也是没办法公开的吧。绯闻这种东西，向来上不了什么台面。”
　　“像杜安那种喜欢自己掌控一切，完全征服对手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轻率的事。”
　　“……是么，秦先生真是深谋远虑。”陆子淮隐隐庆幸自己没一时冲动答应杜安。
　　秦辂听到少年讽刺多余夸奖成分的话，不以为意的一笑：“所以你想报仇的话，至少要比我深谋远虑才行。”
　　“？！”陆子淮瞪大眼睛，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