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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不出陆子淮所料,昨天勒索他的下垂眼正带着一群学生在旧教学楼下等他。远远就能看见他们在那里嚣张地吞云吐雾。

      “你小子派头不小嘛!还等老子派专人请你来!”下垂眼看着陆子淮走来,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他,“钱呢?”
      陆子淮没有面无表情,而是丝毫不掩饰对下垂眼的厌恶:“不是说了,我没有钱。”
      “没带钱来?!”下垂眼暴怒!“他妈的没钱你还敢来这儿送死,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身后的人闻言纷纷围过来,跃跃欲试……

      “我来只是不想让你们出现在教室给别人添麻烦而已,”陆子淮眼角微挑,流露出露骨的轻蔑,“你以为我是怕你们?”
      “你……”下垂眼被噎得怒不可遏,“他妈的!看来昨天你的苦头还没吃够,大家给我……”

      “行了,梁立。”
      正要动手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安哥?!”下垂眼仰着头叫道。其他人也随之喊起来。
      陆子淮跟着仰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五层高的楼顶上,高个子的少年猫一样闲适地坐在围栏上。他黑色的制服外套开敞着,露出穿得松松垮垮的白衬衫。阳光从他头顶泻下,模糊了他的脸。

      他在看我。
      不知为什么,陆子淮心里忽然如此肯定的想。

      头顶风啸声忽起,众人轻呼声中,少年潇洒利落地落在地上!随后,抬起一双蓝黑色的眼睛看向对面的陆子淮。
      这双闪着锋利鬼魅光芒的眼睛让陆子淮下意识退了一步。

      “安哥,这小子死活不肯交钱,我正准备教训他一顿。”叫做梁立的下垂眼忙走上去,指着陆子淮说。
      杜安拍拍梁立的肩走上前来,上下扫过陆子淮,英俊的脸上浮着清淡又邪气的笑:“脾气很硬嘛,陆子淮陆学弟。”
      看来他就是江源说的杜安。陆子淮定了定神,冷冷看着他。最多只是挨顿打而已,也没什么可怕的。
      “脸上都挂彩了,看来我弟兄们的见面礼送得有些重。”杜安十分客气地说,“真是抱歉啊。”
      诚恳的语气,歉意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眼中浓重的调笑,让人几乎认为他真的心地善良。

      “你现在并不适合说这句话,不正是你指使的吗?”陆子淮语气平平。
      “哦?”杜安转头看梁平,“我指使你这么做的吗?”
      “没有啊!绝对没有!”梁平答得非常干脆,一边还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陆子淮。
      杜安回过头耸了耸肩:“你听见了?”
      “……你到底要怎样,不如直接说清楚。”陆子淮没兴趣和他饶舌。
      “别紧张。只是想认识一下——秦辂的……小情人?”
      陆子淮的脸顿时煞白!
      杜安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斜颤音,越发将话语中的恶意嘲讽散发出来。如同最细最锐的针,刺进心里拔也拔不出来。
      为什么他会知道秦辂?又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难堪,还是另有所图?
      脑子乱哄哄的无法思考,却偏蹦出这些问题来只让陆子淮更加混乱——或许这就是肮脏的力量,你一旦染上,就一辈子都背负耻辱的枷锁。他就是个男妓!

      “怎么了,陆学弟?”杜安抬手抚上那张全无血色目光空冷的脸,温柔的流连,“你的脸色真差。”
      “啪!”
      回过神儿的陆子淮打开了杜安的手:“我不懂你的意思。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别靠近我!”
      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后,陆子淮迅速逃离了这里。这个人太危险了,必须远离。并且,他不想再受到这样的侮辱……

      “你站住……”梁立刚要追上去,被杜安拦下。他讪讪望着陆子淮消失的身影,又看向了一旁的杜安,“安哥,你刚刚说姓陆的小子是秦辂的……”
      “开个小玩笑。秦辂那种人,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杜安淡笑,“看来是伤到他自尊了嘛。”
      “这小子的确不识趣。”一向对老大的话深信不疑的梁立点头表示赞同,“昨天我们看他长得细皮嫩肉就逗了他几句,结果这小子就发疯似的将老五打在地上。要不是他动了手,我们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是吗,”杜安眯起眼睛,“这就对了。”
      ——看来资料上说的没错。
      “嘿!”显然误会了老大意思的梁立挠着头笑起来。
      “安哥,我们就这么放过这小子了?”昨日挨了陆子淮一拳的老五不甘地问道。他本打算今天再打个尽兴……
      杜安摆摆手:“当然不。可毕竟他是秦辂认识的人,太过了不行。交给我好了,你们别管了。”
      “是,安哥。”

      陆子淮回教室时,课间还没结束。
      “……子淮,你回来了……”一直在担心他的江源见他脸色苍白的回来,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仔细打量他有没有再添伤痕,“你没事吧?”
      “没有。”陆子淮在座位上坐定,面无表情的说。
      “那…你把钱给他们了?”
      “没有。”
      “什么?!那他们放过你了?没有打你吗?不,一定打了对吧?疼不疼?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江源焦急到近乎于自言自语却又语无伦次。等他稍微冷静一点之后才发现陆子淮正用有些惊讶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江源大窘:“啊,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
      “谢谢。”陆子淮忽然绽开笑容,温和的看着他。
      这个笑容来得突然,却美得如同一树瞬间齐放的梨花,温纯轻洒。在人心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多年之后,江源仍对此记忆犹新。
      “没、没有啦……”江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这一刻他只感到脸颊滚烫。
      “只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对我这么好……”没等江源反应过来,陆子淮脸上笑容消失,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但冷淡之中也藏了不易察觉的忧伤。
      江源不愿意看到陆子淮这副表情,立即回答:“怎么会?!我虽然也没多少朋友,性格又懦弱。但是,我既然交了你这朋友,就认定你了!不管以后怎样,我们一直是朋友!……其实我也没对你多好,你被那些人叫去时,我应该跟着的,是我太没用……”
      “你对我很好,从没人对我这么关心。”对方的一席话并没让陆子淮表情出现变化,不过可以从他话里听出真挚的感谢。
      江源还想说什么时,预备铃声响起,乱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课上,每次江源用余光悄悄看陆子淮时,都是看到他坐得笔直表情严肃的听课,并没其它异常。江源总算稍稍安心一些。

      放学回来,陆子淮进门看见秦辂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他对一旁的魏管家摆摆手示意不要打扰秦辂了,放轻手脚准备上楼去。
      “伤好些了么?”不想秦辂早察觉到他,睁开眼睛问。
      走到楼梯口的陆子淮只得转过身来:“好多了,谢秦先生关心。没别的事我上楼去了。”
      “你脸色不好,没吃饭还是又被欺负了?”秦辂带点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陆子淮苍白的脸上。
      陆子淮却有些怕那样的目光,白天杜安的话重新回荡在耳边。他不觉低下头:“我没事。”
      “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陆子淮一震,下意识脱口否认:“没有。”
      秦辂没理会他的话:“看来我好像要澄清一下,不只是在学校方面。”
      “我说了没事。”陆子淮实在不想和秦辂有太多瓜葛。可能他还没意识到,他们之间从秦辂把他赎出来那一刻起,就有了分不开的联系。
      秦辂轻轻笑起来:“你这么反感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嫖客。”
      “你……”陆子淮羞耻得脸色更加苍白,手攥成了拳头依然抖着,“我知道。秦先生不用提醒子淮的身份,子淮一直记着呢。”他咬牙说道。
      “你只是陆少爷。我的意思是……”
      “够了!”陆子淮再也听不进去,打断秦辂的话。压低的声音里伤痕累累,“秦先生救我出来,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我还是有感激的。只是,我虽然依然不堪,也是个有自尊的!成为权贵人玩弄的低贱人,也不是我自愿的。是秦先生送的!”
      一直躲避的话题,亲自揭开,却并没多困难。只是亲自把自尊践踏一番令他的心疼得无比痛苦。
      秦辂站起来走到陆子淮跟前,高大的身形好像一下子压在了陆子淮身上,黑色的压力。
      所以当秦辂的手扶上他肩膀时,陆子淮无法控制的狠狠抖了一下。
      “你真是够固执己见的,我以为解释那么多你应该明白过来了。”秦辂垂着眼睫,少年单薄身体的颤抖从他手心一路传过来,直撞进眼里,“我若要折辱你,非得花那么多钱把你买到身边给自己添个麻烦?你要知道,我这种人有无数方法折磨你,但就是不包括把你买出来。劝你别胡思乱想了。”
      男人的手放在他肩上,平淡中透着难以忽略的安抚。让陆子淮的难过委屈痛苦随着他的话从心里爆发,只有死死咬住嘴唇才控制眼泪流下来。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或许,秦辂说的是真的……
      有那么一个恍惚,陆子淮几乎就改变了心中想法。可又有那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没见过的母亲,秦辂的一面之词,被整垮的陆氏……

      “别再害怕,你已经出来了,从那个地方。”
      最后,陆子淮听见男人低声对他说了这句话。沉稳优雅的声调包裹住他所有疑虑。
      最后,他只能点点头:“我知道。”

      陆子淮上楼好久,秦辂一直沉默,墨色的眼仁黑得深不可测,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管家老魏犹豫着开口:“少爷……”
      秦辂扬手截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再怎么样,终究是个孩子。至于将来,我自有打算……记着一会儿叫廖医生来给他换药。”
      “是,少爷。您也早些休息。”魏管家没再多言,恭敬地行了个礼回道。

      梦里。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发生过的那些噩梦。虽然只是一些连接不上的桥段,却一个比一个让他恐惧。
      模糊遥远的童年,只有一只出现裂纹的竹蜻蜓,根本无法飞起来,只能哀哀的倒在墙角。即使流泪也没人看见。
      然后长大,阴暗沉默被人遗忘的长大,将记忆涂成了冰冷惨淡的灰色。下雨的傍晚,第一次走出的空荡院子外面,竟是一片繁花似锦。雨中仍泛着无法忽视的淡淡光华。追逐着嬉戏的少年,凉亭里静静看书的少女,恭敬的仆人。还有大屋里,袅袅香烟中,他梦里出现过的隐隐期盼过的身影。
      可是,期盼只是期盼。那露骨的讥诮目光像是有实质般的刀子,狠狠戳进他眼里扎进他心里。一天比一天冷,那些嘲讽,那些指指点点,让他一天比一天想念空荡的院子。
      至少那里很安静,至少那里很安全……
      他这样想,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泪。一个冷冷的声音又插进来:哭做什么?和你那下贱的母亲一样,只用眼泪博取同情么?
      天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命运就是一条尖利的线紧紧累着他的脖子又不致他于死地,细水长流的折磨着他。

      陆家败亡时,祸不单行又起了一场大火。连着宅邸周围荫荫碧碧的树林,全葬在火海中。火海中一只精瘦的手捞起他拿湿毯子裹在怀里,他被救出了那个燃着火的地狱。
      只是救他的人被烧毁了脸,就剩了一口气挣扎着扒开毯子要看看他。他惊恐又感激地看着面前半人半鬼的脸,刚想开口却听那人凄厉地一声叫:“你不是二小姐?!你这个杂种!”
      叫完,人就断了气。一双眼睛厉鬼似的瞪着他,恶毒的怨恨随之凝固。
      “对,对不起……”他被吓坏了胆,怔怔不知所措。连被人押上车都不知道。

      灯光刺眼的地下室,一室的阴潮狼籍。周围挤着都是陆家的人,同他一样满脸惶恐衣衫褴褛。
      随后,远处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淡淡下令:陆家的下人就放到别处去做苦工。陆家人么,看看成色好点儿的卖到人口市场吧。
      于是,他被卖到了黑市受尽折磨。
      于是,对于那个始作俑者他没齿难忘。在受人欺辱折磨戏弄凌虐时,男人的那张脸,越发清晰。
      ——秦辂。

      黑暗里,他用磨出血的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细细涂抹,神经质的自虐一样让疼痛渗进骨髓。这样仇恨屈辱就渐渐麻木暂时休场。但肮脏的触角,早已经把他连心带人腐蚀掉了。每一个被凌辱的夜晚,散发着恶臭……
      他一次次的看见自己被肮脏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

      看不见阳光的地方,他欺骗自己。可以看见模糊的轮廓,阳光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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