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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反派记事簿 ...

  •   05
      段清推开棺盖,从冰凉的棺椁中坐起身来。
      这里是殡仪馆的太平间。
      他原因不明地躺在这里睡了一小会儿。
      灯火昏暗,阴森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段清见怪不怪,开门出去。漆黑寂静的走廊尽头却有一片光亮——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在?
      他走到尽头,在那间房门口,透过半透明的玻璃朝里看。
      有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棺材边上,俯身仔细地为里面躺着的女尸化妆。
      是路七白,他现在是一名入殓师。
      他收好工具,准备回家休息。
      段清怀揣着喜悦,连忙遁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清早,路七白打着呵欠,趿拉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漱。
      “铃铃”,是路母的电话——准没好事。
      “喂,妈。”路七白含着牙刷,一手慌乱地擦去嘴角滴下的白沫,口齿不清地答道,“怎么了?”
      “今天什么日子,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路母没好气道。
      “什么日子?我今天休息?我知道啊。”
      “相亲啊,你可真行,这都能忘。”如果恨铁不成钢的路母在场,那么她必然会给自己不成气候的儿子一记毛栗子。
      “哦,我还以为多大点事。”
      路七白大大小小的相亲都参加过了,阅女无数,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原因就在于女方一句“你做什么工作?”。路七白很遵守他们那行不成文的规定,每次都支支吾吾搪塞过去。等到女方刨根问底得到答案之后,她们又面色揶揄,放下手中刀叉碗筷,借故匆匆离开。
      只是因为他是入殓师。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这次一定好好表现。成不成由天定,我尽力啊。”
      “看你那敷衍样儿。行,那我挂了啊。”
      路七白放下手机,长叹一口气,打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清醒。

      街边满地金黄的银杏落叶,惹得游人纷纷驻足拍照。
      路七白换了身白色某动漫联名款的卫衣,外搭一件蓝色牛仔服,点好菜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边静候佳人到来。
      “佳人”迟迟未到,路七白起身前往洗手间洗手准备吃独食。十分不巧,迎面撞上了后座同时起来的青年。
      “对不住对不住……段,段警官?”路七白吃痛地捂着额头。
      段清穿的自己便服,外搭一件黑色皮衣外套,与昨天陪死者家属来送尸体的段警官判若两人。
      他比路七白高了一个头,路七白险些撞他下巴上。
      “你怎么在这儿?”
      段清神清气爽,面色不错,眼角都是带着笑意。毕竟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七零三·编辑部爆破杀人案”终于在彻查了整整三个月之后,于昨日告破。犯罪嫌疑人申连英在自己的小破出租屋里被刑警们四仰八叉地捆着捉拿归案。
      “来,来相亲的。”路七白有问必答。他离段清太近了,段清身上那股艾草味扑鼻而来。“但大概率已经被人放鸽子了。”
      “真巧,我今天也相亲。人家姑娘不想三天两头见不着男朋友,跑了。”
      “哦……”路七白满头问号——这和他有关系吗?
      “咱俩喝一杯?我请你。”
      “不了,我菜都点了,坐我桌吧,我请你。”
      路七白与段清认识了少说有六七年,局里大大小小的案子的被害者多数是由路七白为其入殓的。
      “金文慈(被害者)那个案子,你们最后是怎么把人抓到的?”
      “内部的有些消息你也别太好奇,只能说犯罪的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入了我们设的套。”
      “哦。”路七白似懂非懂点头。
      “小路你觉得我怎么样?”段清突然问。
      “是个大好人,爱岗敬业的人民警察。”路七白说,“如果我是个女的,肯定会……”
      “抱歉。”段清接起电话,“队里有事,先失陪了。”他心里不是滋味。
      路七白司空见惯,大手一挥说道:“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
      段清抬腿刚走,街对面小巷子的拐角处便有一人探出头,窥视着路七白的一举一动。
      生性敏感的路七白抬眼便撞上了那人冷冽的目光——一双他永世难忘的眼睛。
      他恍然收回视线,低头囫囵卷了两叉子意大利面吃下,起身追上正欲推门离开的段清。
      “段清你等等。”
      路七白是直接冲上来拉住段清手腕的,他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
      “啊,那个……我钱包落家里了,帮、帮个忙呗?”路七白信口开河胡诌了个借口。
      段清哭笑不得:“就说我请你吧,不用还了。”
      结了账,路七白仍亦步亦趋地跟着段清。
      “有事?”
      “嗯。”
      路七白不由分说钻进段清的车里,系上安全带,深呼吸一口气。
      “是杨连俊。”
      段清刚要开口,路七白便心有灵犀地解了他心中的疑惑。他从反光镜看到路七白目光闪烁,满腹心事。
      杨连俊,他们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四年前轰动一时的“食人恶魔”案,第一位被害人杨连俏,是他的亲妹妹,被凶手奸/杀并残忍地砍去双臂。起初未发生第二起案件时被警方称为“断臂的维纳斯案”。
      当年许许多多事情错综复杂纠结在一起,杨连俊精神几近崩溃。他变得心理扭曲,不信任公安,不信任任何人,也大闹过公安局,最后以刑拘收场。
      “‘断臂的维纳斯’,你应该还记得。”路七白蹙着眉,“杨连俊之后又犯事儿蹲了一年半的牢,今年刚出来。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杨连俏准确来说是段清的前女友,也是由路七白亲手入殓的。
      不知从何时起,疑神疑鬼的杨连俊开始怀疑段清和路七白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不然他那从小懂事听话的妹妹怎么会彻夜未归?
      路七白难辞其咎。
      比起遗臭万年的渣男,插足感情的“小三”更值得厌恶,他这样想。
      一颗罪愆的种子在血海深仇中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
      杨连俊开始尾随路七白,出狱之后仍旧继续。
      他的日与夜,已经离不开路七白了。他心里终于明白,因恨生爱,同样也是一件疯魔的事。
      “他一直在跟踪你?你怎么不报警?”段清很难得拿出训斥下属办事不力的语气来对待路七白。
      “没有用,我报过警,没用。他会躲的。我在明,他在暗,如果他要我死,有的是办法。我大概只能束手就擒。不过杨连俊确实从始至终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还替他说话,路七白你傻不傻?等他真威胁到你生命安全的时候,你去找谁?你现在就该找我们啊。”段清心急,“你不能像杨连俊,连正义和法律都可以背弃,那太可悲了。”
      路七白垂头,钳口结舌。

      杨连俊在暗处望眼欲穿,只看着他扬长而去,渐行渐远。

      回到公安局,段清有诸多事要忙,留路七白一人去往群众接待室。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段清注意到路七白眼角一道淡淡的、委屈的泪痕。

      日薄西山时分,段清早已换回制服,提着一盒天妇罗盖饭来见路七白——他是来负荆请“罪”的。
      “不好意思,之前话说重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谢谢。”路七白倒有些受宠若惊,“是我一直在逃避,你捅破了这层纸。我应该谢谢你。”
      “现在找你有点事,和杨连俊有关。”
      “你说。”
      “今天上午在琥珀路的河道里发现一具巨人观严重的女尸,有附近居民指认她曾被杨连俊跟踪过。所以他有很大嫌疑。你的情况和死者相似,我反映过了,需要做个笔录。”
      “好,我会配合的。”
      “你慢慢吃,过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要回殡仪馆,有事儿。”
      “嗯。”
      段清点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又准备离开。
      “你……”
      路七白条件反射地去拉住段清的手。
      段清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正在攫取他的热量。他停下脚步,回握住路七白的手。
      “你一定要保护我。”路七白真挚地、恳切地仰头望着他。
      “为人民服务,义不容辞。”
      他们于是一笑泯然恩仇,心照不宣地揭过不愉快的事。

      翌日清晨,路七白一如既往地在××实验小学旁的何记生煎吃早餐。倏然,段清打来了电话。
      “喂。”
      “路七白你在哪?”段清气喘吁吁,语气急迫。
      “在吃早饭,过会儿就上班了。”
      “现在马上来殡仪馆,杨连俊死了。”
      杨连俊的尸体是在殡仪馆附近的天桥的桥洞底下发现的,周遭鲜血淋漓,面部有明显抓伤。
      路七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便别过头去,开肠破肚的画面让人略有反胃之感。
      “他怎么会死了?明明昨天还看见的。”路七白疑惑。
      “具体死因未知,法医正在进行尸检。有一会儿了,估计快好了。”
      “那你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段清无奈:“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可惜某人是如此地依恋自己的被窝,一个电话都不接哦。”
      “某人”窘迫,两颊显出淡淡的桃红。“没听见嘛,不好意思。”
      丁法医恰巧不合时宜地推门出来,说道:“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八到九点,尸体颅顶的创伤创口呈锐角,梭形,创缘整齐且创底平整,典型的锐器伤。哦,他指甲缝里的皮屑已经送去化验了。”
      “可以确定是什么锐器吗?现场勘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凶器。”段清问。
      “像瑞士军刀。”老丁继续说,“我觉着他像自杀的,那个致命伤的深浅和角度怎么看都像是当事人自己捅的。虽然自己捅自己的头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自杀?他就是再该死,也没理由自杀。”
      段清醋意横生。
      “这个警方会彻查清楚。你呢,你昨晚这个时候在哪?”
      “当然在家啊,那个时候都下班了。没有人证,你可以不信。”
      老丁一见情势不对,拔腿就撤:“诸位我先去补觉了。”
      “去吧。”段清敷衍地摆摆手,心思全在路七白这儿,“我主观上是信你的。如果你这样的人都和光同尘,那世界上哪里还有明珠呢?”
      路七白不置可否。
      “你还有要交代的吗?”段清问。
      “我不确定案件会不会有后续死者,生死平常事我懂,但我不能轻于鸿毛地英年早逝吧?所以,”路七白一顿,“所以,段警官介意和我处对象吗?”
      “哎呦卧……氧化钙。”半路折返的老丁带着一名小警员回来取东西,误打误撞碰上了表白现场,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过程。他急忙刹住脚步,怀着一颗被八卦填满的心,拽着小警员往回。
      “前辈您的东西?”
      “不是要紧东西,不拿了不拿了。回去告诉队里的兄弟们,老段他要脱单了哈哈哈……”
      这一边,被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冲昏头脑的段清一时口不择言。
      “我是认真的。”
      段清回神,佯装镇静:“刑警配入殓师,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你妈能同意吗?”他实际欣喜若狂,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讨好丈母娘了。
      “她啊,只希望我的对象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其余的不在乎。”路七白坦诚说。
      “我同意了。”段清一下子心软了,牵起路七白的手。
      临走时路七白悄然回头注视太平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反派记事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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