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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泛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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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七白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水杯中央迅速溶解的维C泡腾片发呆。
水中泛起气泡的“嘶嘶”声挠着他的耳膜。
声音消散了,他还在神游太虚,直到段清揉了揉他的发顶。
“早上好,小寿星。”
原来今天是除夕,也是他的生日。路七白恍然回神。
“早。”他回应道。
路七白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水,像喝气泡水,热带水果味的,但他一直都只喝出了荔枝味儿。
“我已年近而立,怎么还被你当小孩儿?”路七白暗暗在心中为自己鸣不平,赌气似的迟迟不肯进厨房置备早饭。
“下汤圆吃吧。”段清向来喜欢无视路七白隔三差五地犯矫情,故意挑逗他玩儿。
路七白见段清自力更生,心中一横道:“那既然你还当我是小孩儿,我腆着脸要个礼物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我预约了下午的博物馆,你好好捯饬一下。”
正逢春节假期,人流量大。博物馆每天的名额就那么多,一早就被订完了,而且场场爆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排不到下一次的。
“你什么时候手速这么快了?我记得你很少网购啊?”
路七白是有些惊喜。早前他听闻博物馆翻新,添了新馆,又恰逢名画巡展,所以他十分期盼能一睹新展品的芳容。只可惜有空没票,有票没空。
“难道你不知道有一种叫‘畅玩卡’的东西吗?我特地向妈借的。”段清点了二十个白胖的汤圆下锅,“我承认虽然那东西就是骗本地人钱的,但是有时候确实有点用处。”
“真的能用啊?”
“亲,你还不信我吗?”
路七白点点头:“也是。”
他上一次去博物馆是和父母一起,还是高一暑假那会儿。现在一晃近十年,物是人非。
自从他和段清的事儿见光之后,路友荇和路七白之间的父子关系一下子疏远开来,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都没有了。
先前热热闹闹的除夕,如今连一顿圆满的年夜饭都是路七白包的电话粥。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惊醒,抻着脖子叫唤段清:“你不要又偷偷背着我放咸汤圆!我要甜的!甜的!”
忙惯了的人一松下来,心里还会有空空的失落感别人怎样路七白不清楚,他只知道假期里的自己连骨架子都是散的。
他保暖衣,羽绒服一样没落,灰色的针织围巾快要遮没他半张脸,可他仍觉得寒意从脚下往上走,被生生截断在脚踝处,莫名其妙得冷。
反观段清,高领毛衣外搭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潇潇洒洒。
路七白好羡慕。
“要风度不要温度。”路七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轻哼一声,却口是心非地往段清身旁又凑近了些。
“损我什么?”段清质问。
“我说人好多,我好累。”路七白转头,被迎面的西北风结结实实地糊了一嗓子。
“没办法,只能等一会儿。”
外头是旅游圣地,这儿自然也沾了光。街边摆摊的小商贩聪明,搬着可移动的摊位进这条路。
一位卖糖葫芦的大爷直接贴着排队的人流问“要不要买糖葫芦?”
路七白眼见着后边儿的小女孩阔气地掏钱买了两串,自己也心痒,于是招呼着大爷到跟前。
一问价才知道,八块钱一串。景区的东西竟然不漫天要价,路七白惊呼,也豪气地掏钱……买了一串。
他利索地撕开保鲜膜,把没沾糖霜的那面展开朝外,包好了团在手心,然后扒拉下自己的围巾咬下一颗山楂。
“竟然不酸!”核也被他吐在手心。
段清盯着路七白,看他红口白牙咬着红山楂,不留意唇边还沾了糖渣,惹得段清也嘴馋。
路七白善解人意似的,把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你也尝尝。”
“谢谢。”他顺手抹掉了路七白嘴边的糖渣。
旁人投来的目光有些怪异,不过只当他们是亲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吃一串糖葫芦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轮到他们进馆。
路七白把竹签从中折断,连同保鲜膜和核一起扔进手边的垃圾桶里。
“嚄,力气挺大。”
“那是。”路七白挑眉。
大厅人满为患,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我记得水路近些,跟我来,我们走外头。”路七白似乎把记忆当地图用。他拉着段清的手腕横穿人群,“去西馆。”
路七白说的水路是指池塘上架起的九曲回廊,斗折蛇行,像条飘逸的丝带。
岸边许多身着汉服的年轻男女在此地取景拍照。
“秋天这儿有银杏落叶,做背景更漂亮。”路七白回头望向段清,“老段,我也想拍。”
有点磨人的意味。
“好,你站定了,我拍。”
段清大学玩过几年业余摄影。他喜欢光影,但又不喜欢把人遮遮掩掩藏在光影里,于是便想着如何给路七白拍一组完美的照片。
蓝天,静水,美人。
这下段清连废片都舍不得删了。
“拍好了,你看看——”
路七白的目光掠过一切,他只从自己的眼眸里找到了段清。
他揽过段清,比着耶又来了一张自拍。
从新展馆为伊始点,路七白和段清几乎逛遍了所有展馆。冷清的、热闹的,他们都一起走过了。
期间,刻在路七白DNA里的记忆又被唤醒了。作为当年“理科班的文科生”的路七白会时不时地给段清科普,什么背景故事、作者生平,好像他是个导游。
“以后我导航都用你了。”段清调侃。
最后一站,他们到了文创店。
路七白说他最喜欢的是一瓶叫“秘色瓷”的墨水,因为馆中有一件镇馆之宝也是秘色瓷。
而段清喜欢“十洲仙境”,都是绿色系的。
“不过我现在又不写字,用不上墨水啊。”路七白又说。
他挑了片珐琅彩镂空书签和一条绣着仙鹤祥云纹样的围巾,准备和段清到收银台结账。
“哇,他们说的是法语!老段,我记得你也可以拽两句来着。”路七白抬肘顶了顶段清,小声道。
不过前面两位来自异国他乡的友人确实遇到了困难——语言不通。
店员企图用英语来解决,奈何双方的英语都十分蹩脚,最终失败。
万能的翻译软件也并不能准确表达出意思。
那么段清肯定是要拔刀相助的。
“我想我或许可以帮到您。”段清拍了拍背包男人的肩膀,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问道。
“谢天谢地,您会法语!”那男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感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地赞美上帝。
“您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是这样,我们第一次来中国旅游,人生地不熟,而且没有使用移动支付的习惯,于是用了现金。但是这个找零似乎有些问题。”男人递出刚拿到手的零钱与发票。
“我帮您问一下店员。”
路七白其实也听得懂一点,他想段清大概是自行带入了翻译官的身份,多么从容大方。
交涉完毕,男人再三道谢,终于舒心地带着他的妻子离开了文创店。
“Bien joué!(干得漂亮!)”路七白朝段清竖大拇指。
“你也会啊?”段清哭笑不得。
“不会,我只会夸人的。”
他俩扫码付款的时候,店员小姑娘仍怀着既仰慕又感激的心。她取下同样融入了历史元素的文创棒棒糖送给段清和路七白。
“太谢谢你们了,收着吧,算我的。”
路七白接过糖,他看见圆形糖块上印着的“崇祯通宝”四个字忽然愣了愣。待回过神来段清已经先他一步付了账。
他木讷地、轻声地说了声“谢谢”。
可能是对店员,也可能是对段清。
只是他们都未听清。
博物馆后连着王府,那儿也是博物馆的出口。
久违地呼吸到没有人肉味的新鲜空气,段清觉得自己的神识一下清醒过来。
“你刚才盯着糖发呆干什么?牙又疼了?”段清搂住路七白的肩膀。
“不是,你凑过来——”
路七白将新买的仙鹤围巾套在段清脖子上,又拢了拢,生怕它钻风。
“我摸你手冷,戴着别摘。钱我转给你。”
段清知道自己拗不过路七白。
“让寿星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寿星给你的,沾了福气。”
路七白笑着回他,和他一同看向天穹。
天色渐渐黯淡,霞晖被驱赶向天际,连成一片春带彩。
“老段,咱们去放烟花!”
城区禁燃烟花,于是路七白和段清买了些许仙女棒,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边走边放。
路七白举着仙女棒,在空中转圈划过。
“小心点,别烫着了。”
“嗯。放完就回家做年夜饭去,还要看春晚抢红包呢。”
段清捏了捏路七白的脸颊:“我也给你发个红包。”
“谢谢——诶,还有花店开着呢?”路七白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走。
“装扮得还挺喜庆。嗯……要不买一盆常青藤回去?”段清打量一番,询问路七白的意见。
“好啊。”路七白应允,“不过为什么不买盆富贵竹或者君子兰?是有什么说法吗?”
路七白话风一转:“还是常青藤在你这儿别有用意?”
段清一顿,很快笑逐颜开:“秘密,写在冬留给春的情书里。”
“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双喜临门,亲爱的。”
路七白开怀:“走,回家喝酒去。”他和段清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流光溢彩里。
笑靥添新岁,风也欢喜,人也欢喜。
路七白开了电视,边看春晚边喝酒,喝得酒酣耳热。
酒瓶子摆了一桌。
相比之下,段清喝得收敛许多。
路七白的酒品还是一如既往得差,喝多一点就容易上脸。他转头爬过去找段清,顺势扑进他怀里,含含糊糊说道:“你知道我今年许了什么愿吗?”
“什么——不过,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还是想告诉你,老段。”路七白倏地坐正,“说实话,我很想我妈……”
手机信息的通知打断了路七白接下来的话。
是路母的红包。
“春节快乐,还有生日快乐。”
路七白在迷糊中还是想哭,眉心一蹙,一副欲哭的表情。
“所以,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小寿星。”
或许段清已经猜到了消息大概,但是他不乐意去破坏了气氛。
他去吻路七白泛红的眼尾,吻掉一年的杂碎纷扰。
彩蛋①:
常青藤是段父曾经送给段母的定情信物。
段母:我儿子可比你当年浪漫多了。
段父:是是是,但他没我的基因也比不上我啊。
彩蛋②:
开学后。
李同学:哇,老师,你的新围巾好漂亮啊!哪里买的?有无链接?
段清笑嘻嘻:这是我爱人送的。抱歉,我没链接。
李同学忽然被塞一嘴狗粮:我真是有亿点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