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风》Myosotis__

17、飞鸟与青空

　　天之骄子谷屿的好，是表里如一的好。成绩、品性、人缘，无一不行。
　　地痞混混樊添胜的差，是遐迩闻名的差。成绩、事迹、口碑，无一可行。
　　虽是同班同学，但交集甚少。直到后来换了新班主任，在班级里大刀阔斧地“改革”——调换座位，实行一对一监督辅导制度。
　　谷屿的同桌从数学课代表变成了不学无术的樊添胜，一个校霸。
　　他自顾自地低头看书复习，没有理会樊添胜打量的目光——樊添胜侧身撑着下巴，转着笔。
　　“别看我，”谷屿冷漠地递了张卷子给他，声音却从来都不具什么攻击性，“做题。”
　　“好。”
　　樊添胜笑盈盈地答应了——
　　惊呆了一众路人。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两人会相处得不好，其实并非如此。
　　樊添胜似乎是金盆洗手了一般，消停了大半个月。每天多数时间都是屁股黏在椅子上——刷题，拒绝好友发来的打群架邀请。
　　因为身边坐着学习榜样。
　　谷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樊添胜的试卷:“7、8、14、15、16都错了。拿着我的错题本看，不明白的地方问我。
　　“你立体几何尤其不好，多注意。”
　　“行，都听你的。”
　　樊添胜的成绩虽说没有突飞猛进那么夸张，但一步一个脚印，没有后退，一直是在稳扎稳打地前进。
　　这是好现象。

　　某月月考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考试——
　　樊添胜出人意料地旷考了。
　　谷屿心中有疑，但只当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考完试就背上书包回家，一点不拖拉。
　　行至巷口，谷屿看到樊添胜的身影。
　　他又带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在……打群架。
　　当真是想对了。
　　谷屿怕事儿，不愿与这些人勾连在一起，便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希望不被他发现，继而悄悄做个过路人。
　　“你他娘要是再去找谷屿的麻烦，我就不是揍你那么简单，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谷屿一怔，驻足，退回墙角躲着偷听。
　　“樊添胜，我看是你昏头了吧？就你，还想考大学？做什么狗皮膏药黏着谷屿，”那人嗤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谷屿也不是什么好狗！”
　　“你大爷的。”樊添胜咬牙切齿，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拳挥过去，正中靶心。
　　谷屿无奈笑了笑。
　　樊添胜曾经调侃过，说谷屿是朵娇花，风吹不得，雨打不得。他得小心翼翼地护着、养着。
　　他知道自己是差生，他打架、他斗殴、他抽烟喝酒，但对谷屿，是由其的尊敬，发自肺腑。
　　谷屿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踏出，站在巷口。
　　“樊添胜。”
　　樊添胜愣住了，揍人的拳头松开了，定定地望着他。
　　“你今天旷考了，老师让我把卷子给你补考，不计入总分。”
　　他生怕樊添胜拒绝似的又补了句:“去我家写吧。”
　　“这就来。”樊添胜悻悻松手，侧头狠戾地对那人说了句，“算你命大，今天放过你了。”
　　樊添胜一到谷屿家就开始写卷子了，殷勤得很。
　　“以后别打架了。”
　　樊添胜家世煊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他爸的关系面前，那都是浮云。
　　“至少，别因为我打架。”
　　樊添胜心中不胜感动，但紧接着谷屿又冷不防地补了一句:“给我招仇恨，我会恨你的。”
　　他一把握住谷屿纤细的手腕:“我以后不打架了，我保证。你是关心我吗？”
　　“是。但是，松开我的手，疼。”
　　“好好好……”
　　“头凑过来，帮你消毒。”谷屿拿着一瓶双氧水和一根棉签，撩起樊添胜额前的碎发，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伤口——当然，他本来也使不出多大的劲儿。
　　“你再离我近点，行吗？”
　　“不行。”谷屿厉声拒绝，揍了樊添胜肩膀一拳，“得寸进尺。”
　　樊添胜还了他一拳。
　　“你取笑我还打我？”谷屿再揍一拳。
　　一来一回地互揍一拳，像两个总角稚子嬉笑玩闹似的。
　　放樊添胜玩的游戏里，这就叫回合制。
　　有来必有往，直到一方倒。
　　樊添胜自然是手下留情，留了很大情，谷屿心知肚明的。
　　“太幼稚了。”
　　谷屿暗暗翻个白眼，如是说。

　　月考放榜。
　　谷屿跌到年级第五，樊添胜因一门学科成绩未计入总分也下跌了不少。
　　谷屿呆呆地面对着成绩单——他第一次自尊心受挫，有了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换了座位之后他是坐在窗边的，他看着窗外一路蔓延垂入眼帘的藤蔓，悄无声息哭了。
　　一朵甘霖露水荡涤过的娇花，在风雨飘摇中被蹂躏了、践踏了。
　　樊添胜简直心如刀绞。
　　“你揍我两拳发泄吧，我看着都难受。”
　　“……不要。”说罢便轻轻揍了一拳。
　　樊添胜没有还手，而且拍拍谷屿的肩膀:“揍得好，揍得好。”
　　“真聒噪。”
　　樊添胜现在看谷屿觉得他像一只飞鸟，应该在高空无拘无束地翱翔，飞越云层，去向他企盼的人生境遇、广阔天地。
　　“谷屿，你能不能喜欢我？”
　　“什么？”
　　谷屿以为樊添胜认为他是“仇视”自己，想和他做朋友。
　　“等你从选修教室出来再说吧，否则免谈。”
　　选修教室是年级排名后一百多号人去的地方，也一直被谦虚的学生拿来调侃。
　　“我记下了，往后一个月，我要比你更勤奋刻苦才行。”
　　“……”

　　樊添胜不是说笑，是真的每天旰衣宵食，头悬梁、锥刺股，一分一秒的碎片化时间都利用上了。
　　虽超不过谷屿的极端，但也是拼了自己的老命在学习。
　　那些狐朋狗友的联系，自然而然也就断了。
　　别说打架斗殴，连出门逛街的时间都没了。

　　期末放榜了，激动人心的时刻——进步榜第一是樊添胜，进步五百名，位列年级第二百一十七；而谷屿不负众望，重回年级第一。
　　“一个月前的赌约。”樊添胜来找谷屿兑现诺言。
　　“我把你当朋友啊，不用来找我了。”谷屿笑嘻嘻地回应他，请了一杯奶茶。
　　樊添胜挺喜欢谷屿笑的，因为更加可爱了。
　　“不是，你真傻假傻啊？”
　　“啊？”
　　“算了，说不清。”樊添胜头疼地往后一仰，靠着椅背，“那你就好好地做一朵娇花，被爱着、敬着；想飞时就是飞鸟，远行吧……”
　　“什么意思？”谷屿疑惑。
　　“自己悟吧，我相信你。”

　　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而求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