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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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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一大早,大石秀一郎抵达班级的时候,就看见负责值日的秋本一边打着大哈欠一边拍黑板擦上的粉笔灰。大石放下书包,笑着打招呼:“你这样就不怕吸一口灰吗?”
说时迟那时快,一口粉笔灰呛入秋本嘴里,呛得秋本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来那么早干嘛啊!把我吓得!咳咳咳——”
“网球部有点事要处理。再说了,手冢应该比我还要早,你没见到他吗?”
“他来了?”这人没有晨训还天天来那么早,难道还特地道田径场跑圈?
“那他一定在网球部。我先走了,晚点见。”
他找手冢,确实有点事。
去年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十二月二十七日,在圣诞节前已经放寒假的大石正愉快地陪着妹妹逛街,忽然收到了跨国电话。想着“是不是诈骗电话呢”,但又觉得知道他电话的人也不多,在国外的也就手冢一个人,说不定是他打过来的呢?
他按下接听键,对方很爽快地报了姓名:“我是手冢。”
他震惊得愣在原地。
他和手冢平日都用邮件联系,从来没有打过越洋电话,这是他第一次打回来!
信号似乎有些许不好,他非常认真地一字一句地与手冢对话:“手冢,有什么事吗?”
“帮我提交内部直升考试申请。”
对方的语速并不快,一字一句带着电子杂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大石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他怎么可能会申请内部直升考试呢?他已经去德国准备当职业网球选手了,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啊,说不定是诈骗犯呢,最近新闻有播,诈骗犯喜欢用越洋电话来骗人。
然而那个人说出了他的志愿校。
他再一次重复:“帮我报名。”
“我可以问理由吗?”
以秒计费的越洋电话传来了许久的沉默。
大石站定,迎着妹妹不知情又好奇的眼神,大石点了点头,“我帮你报。理由等你回来再说。”
“……谢谢。”
他还记得,那天所有的新闻都在播报新干线列车事故。
直到手冢真的出现在他的班级门前,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出事的新干线列车里,就坐着手冢的母亲。他组织了之前一直和手冢并肩作战的人前去探望,手冢本不想他们去,但最后还是松口同意了。
他的语气竟是从没有过的冰凉:“也许会有帮助。”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看见他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前,隔着门对里头躺着的人轻声念着他们的名字时,所有人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母亲,陷入了昏迷,也许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而他们的名字,他的母亲定然是有所耳闻的,手冢才会连这一丝希望都不愿放弃。
明明这么小声地念,里头的人哪怕是醒着也肯定听不到,他还是低声念着。
手冢放弃国外的机会回来,一定是因为担忧家人吧。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他的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很担忧。
“手冢,会好起来的。”
大石拍着他的肩,尽自己所能地安慰他。
升学考试结束,手冢顺利直升,大石两次考试失利,最后也选择了直升。
大石失意难过,独自一人跑到大阪放松心情,期间收到手冢的联络——
“母亲醒了。大石,谢谢你的鼓励。”
大石以为,手冢的母亲醒来了,他就会继续自己成为职业选手的道路。
然而校舍前的分班安排表上,和秋本云子上下并列的那个名字,他一瞬间竟希望不要看见。
——手冢国光这四个字,实在太过冰冷。
他想知道,他想知道手冢为什么还会在这,为什么选择直升,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路等着他,他还要折返回来,为什么?
他尚且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无可奈何,但手冢呢?德国的网球经纪公司亲自向他抛来橄榄枝,眼前分明是一条康庄大道。哪怕是为了母亲……既然母亲已经痊愈,不是应该展翅翱翔了吗?
为什么啊!
“手冢,来比一场吧。”
手冢伸手接下飞来的球,不解的视线透过椭圆眼镜落在大石身上。他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三十二分,还有二十八分钟打上课铃。
大石这才注意到时间上的不足,登时脸烧得通红,忙道:“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来比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告诉我去年发生了什么。”
大石很少有这么焦躁的时候,他也清楚自己应该冷静一点,但这股冲动他根本抑制不住。
手冢盯着手里的球。
“好。”
这一整天,大石都没有集中精神在课堂上。下了升学课,他快步前往网球部,换好运动服做热身运动。上周结束的网球部的校内排名赛,大石顺利拿下正选宝座,但是定做的运动服还没有到,所以他还穿着年级统一的运动服。
他很紧张,连他的双打搭档菊丸英二跟他搭话他都没听见。
铁门被推开,手冢拿着球拍进来,毫不犹豫地走到大石面前,调了调左手的绿色护腕,而后走到网前。大石跟到网前,他已经把球拍顶在地上,旋转拍柄:“Which?”
“Smooth。”
球拍落地,拍柄T字倒扣,手冢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场地,站在底线上做好接发球的准备。
大石秀一郎站在底线外,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球。
取得全国大会优胜之后,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和手冢站在球网两端。等到真的站在这面球场之上,他又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手冢的对面。此时此刻,手冢应该面对的是世界选手,应该出现在巴黎罗兰·加洛斯球场,参加法国网球公开赛。
在大石的认知中,手冢从没有一刻停止过他想进军世界的心,但此时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又与大石认知中的手冢相去甚远。
他抛起手中的球,一击而出,精准地落在对角发球区边线之上,分毫不差。
“15-0!”
大石秀一郎,在手冢国光面前,发球Ace了?
大石愣在原地,直到帮忙做裁判的同级非正选叫了好几遍,他才移动到左边端线,挑了两个球,将球用力砸在地上测试球速和弹跳高度。再次抛起击出,大石这一球比起上一球更加凌厉,直指边线对角。
手冢后退一步,回以直球。大石迅速回击,球还没落到地上,手冢已经追上了球,在球刚刚跃起时截击。大石回到底线,把球回到对角处,球的落点却有一些偏了。
他再接一球,总觉得手感有些许不同,手冢回的球,旋转越来越激烈,仿佛每回一球,球的旋转程度就越难以受他的控制。
不会是那招吧?
大石回以斜线球,仔细地观察手冢的动作——
他的回球偏离预想的落点,越来越向手冢靠近。
“糟了!”
不能让他使出那招,一旦手冢用了那招,这一局,基本奠定了他的失败!
大石看准手冢球拍的方向和角度迅速跑位,在球落地的一瞬将球拍降至地面。地面的尘土被微微带起,大石挥拍,精准地让球落在球拍的甜区,再带出更为强烈的旋转,使球在天上划出一道如同月亮的弧线,直直冲着单打边界落下。
“30-0!”
大石从口袋里拿出另一颗球,一瞬间感受到手冢散发出的气息,仿佛在说“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大石不禁露出笑容。他用攀月截击向手冢下了战书,手冢的这份回应,正表明他对网球的热情。
“30-15!”“30-30!”“40-30!”“大石得分,1-0,交换场地!”
大石紧握拳头。
今天的状态很好,也许是因为考试失利以后泡在网球场长达两个月的训练达成的成果,控球的能力又得到了提升。最关键的是,能在手冢准备用出那一招之前就保住自己的发球局,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大石抬眸。
毕竟,手冢国光是准世界级的运动员,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手冢以三记发球Ace外加一记扣杀,仅在四分钟内就保住自己的发球局。
“手冢得分,1-1!”
“大石得分,2-1,交换场地!”
“手冢得分,2-2!”
“手冢得分,2-3,交换场地!”
被破发的大石一言不发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天气并不热,他的出汗量却并不小,而且总觉得手臂有点累。是强有力的球打太多了吧,毕竟一个春假都在近乎报复性地训练,手臂疲劳已经是常态了。
他按了按有些颤抖的手臂,希望下一局能争气一点,破了手冢的发球局。
“大石。”
大石抬头,见手冢已经走过来了自己还没有换场地,忙将额前的发归拢到后脑勺,顺带擦去额头的汗:“啊,我马上去对面——”
“大石,终止比赛。”
手冢一把抓起大石的手,眼里尽是严厉与关怀,“你的手在颤抖。”
大石摇头,“我没事,比赛继续。”
“大石!”
大石轻轻地把手抽离手冢的掌心,坚定而又温柔地回复:“我会取得这次比赛的胜利。手冢,这不是八卦,是来自三年来齐心协力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同伴的关心。如果不跟你比这一局,以你的性格,去年发生的事,你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温柔一笑。
“偶尔接受来自同伴的关怀,偶尔依靠同伴的力量呀,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