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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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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摆设简单朴素,桌上只有一个药碗,碗底残留着些许药渣。
瞧见沈明状况危急,荣花妤急忙走上去蹲下身,伸手探他鼻间的气息,呼吸有些微弱,紧接着要去摸他脉搏,却发现美人倒在地上的姿势让她无处下手。
林笙跪坐在沈明身旁哭的不像样子,荣花妤伸手猛推他一下,“哎呀,别哭了,你怎么不把他扶起来?”
林笙啜泣着:“我想扶公子起来,可是我一动他,公子就吐血。”他也是怕极了,才如此手足无措。
早春夜里寒凉,地上湿气重,这样的躺下去定会对身体有损伤,初次把脉的时候就看出他虚火旺盛,内热外冷只会让他病情更重。
荣花妤看过许多病人,也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但沈明的症状来的凶猛,就连她也很难保持冷静,说话声音都大起来,催促林笙:“不能让他这么躺着,快把他扶到床上!”
林笙粗枝大叶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遵从荣花妤的决定,拉起沈明的一只胳膊将他身子扶起,刚走到没两步,沈明便沉闷的咳嗽两声,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染红了前襟一直向下蔓延到腰带,林笙吓坏了,只以为是自己扶着公子的动作不对才让沈明吐血,分明躺着的时候没有那么严重。林笙慌慌张张的想要换一个动作支撑沈明的身体,却在一瞬间让沈明的肩膀脱了自己的手去,那虚弱苍白的身子像飘落的树叶一样缓缓下坠。
“唔!”一旁的荣花妤闷哼一声,捞住美人飘飘欲坠的身子,结结实实的让他砸在了自己胸膛上。
身上接住重量,脚下不稳,堪堪向后倒去,还好她身后就是床柱,撑住了她的身子,不然真要被他给砸在地上了。
美人那瘦削的侧脸紧贴着她的侧颈,下颌压在她肩膀上,身子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只能两手圈在他腰上不让他往地上倒去。白日里看着沈明是那样高大的身形,衣裳里头的腰却如此精瘦,她两只手就能围起来。
荣花妤勉强支撑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后背上浸了些温热的液体,等林笙将沈明扶到床上,她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披在身上的外衣上沾了血迹。
来不及想太多,荣花妤坐在床头替沈明把脉,思索着脉象,伸出手指在他唇上一抹。
林笙惊讶于荣花妤的举动,正要出言询问,下一秒就见她刚沾了血液的手指捻在手掌心,轻嗅血液的味道,细细分辨后,紧皱的眉头才悄悄放松了些。
“扶他坐起来。”荣花妤说着,林笙照做。
荣花妤深呼吸让自己镇静下来,手臂从他身前穿过,肩膀拦在沈明胸膛上,一手按着他的后腰稳住他身形,让他弯着腰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猛拍他的后背脊椎上三寸。
胸膛前后受到压迫,沈明低声咳嗽起来,荣花妤拍他后背的力道并无变化,他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大,少量血液伴着浓烈的草药味儿吐出来,沿着嘴角流到她后背上。如此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伴随着猛烈的咳嗽,沈明呕出一大口淤血,咳嗽声才终于停下。
荣花妤将沈明放回床上躺下,自己也喘着粗气疲惫不堪,挽起袖口擦去额头的汗水,伸手探他呼吸渐渐通畅,脉搏也平稳下来,却也比先前虚弱了许多。
还好,没有生命危险。
荣花妤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床边桌边大片的血迹,闻到满屋的血腥气,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间房子暂时住不得人了。
低头看躺在床上的美人静默如画,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之前见他像是神祗一般冷淡高洁,如今却是折碎了傲气,被她窥见了脆弱而易碎的模样。
还好她来的及时,若是晚上半步……荣花妤不敢往下想,转头问:“林笙,你住在这旁边吗?”
“是,就在隔壁。”
荣花妤稍稍思索,让沈明同林笙先凑合一晚也并非不可,但他现在身子虚弱,为何会被药所冲也没有查清,留他们主仆二人单独在这客院里,总归是不放心。
再说了,他们萍水相逢,沈明愿意委身入赘替她解决了诸多麻烦,荣花妤心里是很感激他的,而且,她实在看不得美人受委屈。
金钱与美人,是她唯二的喜好。
清韵坊的乐师尚且受她恩惠,更何况是她招到府里来的赘婿,该对他再上点心才是。
荣花妤思考再三,说:“沈明现在的状况还不太稳定,你先把他背到……我院里吧,我也好时常查看他的情况。”说着起身,将染了血的外衣脱下,放在桌上。
少女只穿了一身中衣就赶过来,林笙感念她刚才救了他家公子的恩,起身去柜子里给沈明拿外衣的时候顺手拿了一件衣裳给她。
“小姐先穿这个吧,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荣花妤眼睛一亮,这是沈明的外衣,他来府里住下的第二天,她就让人替沈明和林笙置办了些衣物,这件外衣,她见沈明穿过一次,淡淡的竹叶青,同他常在腰间佩戴的玉佩很是相配。
从这儿到她的院子有一段距离,总不能叫外头值夜的丫鬟家丁看见她衣冠不整的样子,荣花妤接了外衣勉强穿上。
衣裳太过宽大,手完全遮在了袖子里,身后还拖着一截,足以看出她与沈明之间的身形差。
没心思在意这些,荣花妤给林笙引路,让他将沈明背去她的院子。
一边走一边小声叮嘱林笙:“沈明的病情不要透露给任何人,连我爷爷后娘亲都不可以告诉。”
荣花妤提着衣角走路,见沈明依旧晕厥着毫无反应,心中担忧,“你们在这儿住了四五天,我家的情形多少也了解些。爷爷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再操心,我娘亲虽然性子软,但总爱担心我,要是让她知道沈明病重,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林笙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说。”
荣花妤住的金桔轩,旁边就是梁氏所住的春雨阁。院子坐北朝南,南边是院门,西侧是书房,东侧是小厨房,北面是卧房,卧房东侧的耳房住着贴身丫鬟桑珠。卧房西侧的小卧房无人居住。
刚才出去的时候太过心急,院门都没关好,荣花妤领两人进去,将人带到小卧房中。
金桔轩的丫鬟干活勤快,连不常住人的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林笙俯身将沈明放到床上,身后的荣花妤在屋中点起烛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那个药碗。”
林笙起身,“我去拿来。”
说罢转身走出去,又听到荣花妤说:“顺道给你家公子带几身干净衣服过来吧。”刚才来得匆忙,沈明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内里的轻衫还是被血染脏了的那件,没来得及换下。
林笙答一声“好”,走出院门,消失在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她和沈明。
身上穿着大了好几尺的衣服格外不自在,荣花妤想回卧房里换一身衣服再回来,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躺在床上的沈明发出了几声不安的低吟。
怕他又有哪里不舒服,荣花妤走到床边坐下,中指搭在他手腕上探他脉搏。
指尖下的脉搏原本缓慢沉稳,可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格外不安。荣花妤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累到了这才摸错了,俯身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他心跳,确实是急促。
听这心跳,只怕是血流上涌,又要吐血。
荣花妤赶紧将人扶着坐起来,撑着那比自己大了一圈的身子,荣花妤顿时感到肩臂疲惫,差点就要被他压弯身子。
听到几声轻咳之后,并未见他再吐血。荣花妤要扶他躺下,依靠在身上的重量却突然离开,沈明一手支起身子来轻揉额头,身体沉重又迟钝,感知缓慢的恢复着。
身边坐着一个人!感觉到有一只手虚靠在他手臂上,沈明没有半刻的迟疑,伸手将那人制住。
只听到“哎哟”一声,沈明疑惑,“荣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说着又咳了两声,声音虚弱无力。
荣花妤满头问号,她两只手腕被沈明抓在一只手里扣在身后的床帐上,他身体这么虚弱,手上力道却一点都不小,她根本无法从他手下挣脱——真不知道谁才是病人。
抬头看他面色苍白,白纱之下凤眸微闭,因为身体不适,脸色很不好看。
荣花妤垂下双眸,视线从他迷蒙的双眼滑过高挺的鼻梁,沾染血迹的嘴唇,线条硬朗的下颌,一直落进宽松的衣领中。
荣花妤爱美人,却从不行不轨之事。只是沈明的身子撑在她面前,从她的角度平视刚好能看见那弧度优美的脖颈被暖黄色的烛光映照的格外魅惑,甚至还能从宽松的领口中看到胸肌下的线条,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完美的身形让荣花妤看直了眼,良知促使她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不自在地说:“沈明,你先放开我……”
少女的声音中藏着些许不快,沈明心觉自己做错了事惹她厌烦,心情低落下来。想赶紧松开她,手掌却像不听控制一样,僵硬着难以动弹。
扣住她的手半晌都没有反应,荣花妤还未开口问就听见沈明窘迫道:“对不起,我的手臂有些僵,动不了。”
荣花妤犹豫了一会儿,睁开眼,看见美人散着一头长发在她面前低下头,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应当是你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上血液不流畅,所以才手脚僵硬。”荣花妤宽慰他,“试着慢慢呼吸,缓一会儿就好了。”
“嗯……”他轻声应答,循着荣花妤的话慢慢呼吸。
按在手上的力气渐渐松开,荣花妤并没急着抽开手,怕沈明突然失去支撑点。他的手一点点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力气似的垮下来,头靠在荣花妤颈侧,轻轻的趴在了她身上。
“……”荣花妤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荣花妤两条腿垂在床下,上半身被虚弱的美人给压了个结实。她是个医女,本不在意男女之别,可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明无力道:“感觉没有力气,头脑有些昏沉……冒犯姑娘了,对不起。”
听他道歉,荣花妤心里更不是滋味。当初约定过一定会治好他的病,把人留在府里后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这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
旧疾未愈,又添新症。都怪她,以为开好药让他按时服用就能治好病,将沈明这个病人抛之脑后。
他是她的病人,若因为她让沈明的身体受损,那自己还有什么脸做医女。
“不是你的错。”荣花妤眉头不解,随后一手抱住他的后背,一手轻抚他的头顺着长发抚摸,希望自己的安慰能让他好受一些。
房中渐渐安静下来,沈明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他实在是累极了,身体又重又疼。听少女在耳边轻声的安慰,抚在身后的手带着温柔的热度,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荣花妤犯困打了个哈欠,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她轻轻动了一下,却因为长时间别扭的坐姿,两条腿麻在了原地。
“小姐?”窗外传来了阿棠的声音,小声问,“你在里面吗?”
荣花妤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掏出手绢擦去他嘴边的血迹,小声回:“快进来帮我。”
听到回应,阿棠才走进来。看到沈明将小姐按在床边“意图不轨”,阿棠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个无耻败类!”
荣花妤“嘘”一声,小声说:“他睡着了,别喊那么大声。”
阿棠不明所以,走近一些才发现沈明睡着了,赶紧将人从小姐身上扶起,让他躺到床上。
荣花妤站起身来松快腿脚,紧接着就听阿棠说:“人带过来了,就在院子里。”
她面色严肃起来,“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