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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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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公子可愿娶我?
话刚问出口荣花妤就有些后悔了,她也是被急慌了,病急乱投医,竟然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
不过这个解决办法倒是没错,郭樊想娶她做续弦,她干脆带一个“与她两情相悦的情郎”回去,光明正大地断了郭樊的心思。
“这……”沈明显然是被她说的话惊到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荣花妤本就抱着试探的心态,也没真的期望他会答应。她完全可以花点钱找个“情郎”帮她骗府尹,清韵坊中也有她的老相识,家世底细一概清楚,应当比这位初次相见的美人更可信。
外头阿棠和桑珠听不见两人的悄悄话,只催促荣花妤赶快回府,不要误了大事。
不能再耽误时间,荣花妤对沈明笑笑,“诊金我会派人去找坊主拿,公子不必介怀,刚才的话,就当是说笑了。”说罢,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只脚还没迈出门去,身子却动不了了,荣花妤停住脚步,疑惑着回过头去看,原来是沈明拉住了她的衣袖,那纤长的手指将她的袖口边捏在指尖,轻轻牵住。
她的身形牵动着沈明也向前迈了一步,近侍赶紧上来扶住他。
腰间环佩玎珰,荣花妤听到美人的声音在身侧低声轻吟,“我愿意。”
“什么?”荣花妤惊讶,一时着急说出口的戏言,没想到美人真的会答应她这种无理的要求。
沈明以为她没有听清,稍稍侧过脸去,像是被人强迫着不太情愿又像是在故意躲避荣花妤的视线,放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娶你。”
这下荣花妤更慌张了,她不希望这气质清冷的美人留在清韵坊被坊主压榨,可也不想真的把他带回家去。
互不了解还是其次,万一当下说的好好的,回到府里后,站在府尹面前,他害怕了要逃走,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他表情坚决,像是真下定了决心似的。荣花妤放低了声音,严肃道:“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相公,是要愿意为我入赘荣家。你若不能接受我也能理解,我大可以去找旁人。”一边说着,还怕他有心理负担,替他找台阶下。
沈明听了她的话后,不但没有顺着台阶往下走,反而语气更坚定,说话声也比方才大了些,像是故意说给外头她两个仆从听。
“我做你的夫婿,你为我治好眼睛。”
美人的表情始终是淡漠的,荣花妤只能隐隐从被白纱遮了一半的眉眼中窥见他的情绪——他并不是在说笑。
他应当是下了决心的,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本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高岭之花。如今却因为病痛失了体面,折了傲骨,落在荣花妤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是怜惜沈明的,毕竟自己也有过苦日子,但能嫁给玉树临风的美人,这种机会可不常有。
有便宜不占,不是她的做派。
“你可要想好了,苏州府尹正在我家逼婚呢,你若跟我回去,可就是得罪了他,你不害怕?”荣花妤再三提醒,要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沈明丝毫没被府尹的名头吓到,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罢,荣花妤扬起嘴角,笑容明艳动人,“那好,沈公子这就随我回家吧。”
在门外候着的阿棠和桑珠透过半开的门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一幕:小姐不知道跟那公子说了什么,然后……就得了一个上门夫婿。
不知是喜事还是玩笑。
两人眼睁睁看着荣花妤与沈明并肩走下楼去,好似很开心似的说着话。阿棠与桑珠对视一眼,想去劝荣花妤三思而后行,可又什么都不敢说。跟在沈明身边的近侍显然也是如此。
对他们双方而言,这好像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沈明上马车的时候,荣花妤在旁边伸了手准备扶他,惹得他的近侍不悦的瞪了她一眼,荣花妤赶忙将手换成胳膊肘让沈明扶一下。
等沈明坐进马车里后,荣花妤才问那近侍:“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身着黑衣的青年不似美人那样身形高挑,但也身材健硕,看着像个练家子,主人家境落魄了,也仍旧跟在身边,想来是个忠仆。
青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姑娘叫我林笙就成。”
荣花妤微笑,“林笙,沈公子是自愿跟我回去的,你可千万不要对我不满,咱们和和气气,对你我和你家公子都有好处。”她能理解林笙的不悦,为了治病做赘婿,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她占便宜。
“若姑娘能治好我家公子的眼睛,我自然对姑娘以礼相待。”林笙说着,转身走到马车另一边。
稳定人心后,荣花妤这才上马车。
沈明安安静静的坐在车里,仿佛一尊白玉雕的神像,她坐到他身旁,动作小心,不想扰了他的安静。
马车往荣府走去,太过安静的氛围让荣花妤很不自在,悄悄侧过头去,还未看清那俊逸的侧脸就收回了目光,故作轻松的说:“不知沈公子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口……”
正说着,忽然感觉自己像是盘问犯人似的,又解释说:“一会儿到了我家怕是有长辈会问,现在问清楚好过等会儿一问三不知。”
沈明轻轻吐息,“我今年十九,家住祁州,父亲早亡,兄长为争家产将我赶出家门,我双目失明,这才流落苏州。”
诉说着悲惨的经历,美人脸上却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荣花妤见了,对他更生怜惜。
“你愿意入赘解我困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多谢荣姑娘。”
让沈明回忆起伤心事,荣花妤心里过意不去,两人间的气氛渐渐冷下来,荣花妤提议说:“一会儿就要见我的家人了,我们别互相称呼的那么生分,我叫你沈明,你就叫我花妤吧。”
“好。”
听他答应,荣花妤微笑着在心底默念,“沈明”——名字如同他的人一样,清明透亮,谦逊温和,那端正而不近人的姿态又带着些让人疏离的清冷感。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荣府门外。
桑珠扶荣花妤下马车,荣花妤刚站稳就抬起手臂,让沈明能扶着她下来。碰到的手臂又瘦又软,沈明有些不太习惯,直到林笙走来扶住他,才敢放心的走。
荣府前厅,荣花妤的母亲梁氏坐在右侧,二房一家三口坐在左侧,正坐在厅堂正中的是荣远成和郭樊。
几人喝茶聊天,谈笑风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直到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并肩走上厅来,打破了这和谐的景象。
坐着的几位长辈齐齐看向正在荣花妤身边的男子,见他眼上蒙着白纱,心生疑惑:她怎么带了个陌生人回来,还领着人家上厅堂?
各人心里猜测不定,荣有福迫不及待地说:“花妤,叫你回来不为别的,是郭大人相中了你,这是你的福气也是荣家的福气啊。咱们今天把亲事定下,择个良辰吉日就把婚事办了。你这位朋友……?我先让人送他去偏厅吧。”
荣花妤轻笑,“不劳二叔挂心,我听说爷爷要给我议亲,便将他带回来了。”
一圈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荣花妤扶着沈明同她一起跪在荣老太爷面前,“爷爷,这桩婚事恕孙女不能答应。我与沈明互通真心,私定终身,若违背誓言,愿遭天打雷劈。”
闻言,郭樊的脸登时就黑了。荣有福也是一脸震惊。
荣老太爷没有很吃惊,俯身将她扶起来,“乖孩子,别哭,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那这门亲事恐怕……”说着看向郭樊。
被老太爷盯着,郭樊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荣花妤说的是真的,他再强娶只怕要逼得一对有情人双双赴黄泉,刚上任一个月就惹出这么大的事,对他的官声不利。可他大张旗鼓的来了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很没面子……
郭樊不知如何应对,一旁的宋守财冷笑一声,接话道:“荣花妤,你也好意思说真心,只怕得你真心的人,整个苏州城数都数不清了吧。”
荣花妤抬眸,“我不过是替人看诊结交的朋友多些,堂兄便当我是随便的人,怕是自己内心污浊眼界才如此狭隘。”
听出她话中讥讽,宋守财怒起,“你去了一趟清韵坊,随手领回来一个人就敢说是心上人,当我们都是眼瞎的不成!”
郭樊也做出一副公正的模样,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二小姐可不要因为一时糊涂,将自己托付给这种卑贱的乐人。”
卑贱?
荣花妤眉头一皱。
编排她可以,但沈明可是清清白白,芝兰玉树,怎能任由他们欺辱,荣花妤怒上心头,正要起身同他们辩驳,还未动作,便听身边人淡淡道:“我对花妤的真心,只要她知晓,旁人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如此情投意合,沈明又玉树临风,举止端庄,荣远成不忍心让孙女小小年纪嫁去郭府做续弦,便说他挑孙女婿不在意身份地位,荣家不缺钱财,只要人品好,有些学识,能真心疼爱荣花便足够了。
老太爷都这么说了,二房父子两个纷纷撇过脸去不敢再说。
“既然如此,那就祝二位早日喜结连理!”说罢,郭樊沉着脸起身,长袖一甩,愤愤离去。
眼见着亲事不成,二房一家人恭恭敬敬的送郭樊出门,跟在他屁股后面劝他不要生气。郭家抬来的聘礼堆满了院子无人敢动,老太爷吩咐后,才有人陆续把聘礼搬到库房暂存。
闲杂人等都走了,厅上只剩下荣老太爷和梁氏。
荣花妤起身,将沈明扶起来,见他衣衫上沾了尘土,心生愧疚,“让你跟我一起跪着,委屈你了。”
沈明轻轻摇头。
一对小情人你侬我侬,看得荣老太爷心花怒放,小孙女也长到要嫁人的年纪了,如此端正的孙女婿,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荣老太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着说:“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我看你们的婚事就定在那一天吧。”
“会不会太早了?”许久未发一言的梁氏看了荣花妤一眼,目光在沈明身上打量,渐渐皱起眉头,起身说,“父亲,小妤儿年纪还小,成亲不急这一年半年的。”
荣老太爷无奈道:“我知道她年纪小,可她方才在郭大人面前说了那些话,让人家怎么想?还是尽快成婚,免得别人惦记。”
荣花妤正给沈明整理衣服,掸去灰尘,忽然听爷爷问,“你们两个觉得呢?”
“我?”荣花妤站正,右边胳膊弯过去给沈明搭手,她想到沈明如今无依无靠,眼疾也需要尽快用药,便说能尽快成亲最好。
荣老太爷笑着点点头,细细问了沈明的家世,又得知他愿意入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既然荣花妤没有异议,老太爷也开心,梁氏只能放下顾虑,许了这门亲事。
婚事定在了半个月后,四月初三。
沈明与林笙在荣府的客院住下,治病吃药、衣食住行一概事被荣花妤包揽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荣花妤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尤其是看二房里一个个心里发堵、脸色发青,她就更开心了。
夜里,荣花妤熄了烛火正要躺下休息,却听外头院里跑来一人,急促的敲门。
“小姐,沈公子他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是阿棠的声音。
荣花妤随手抓了外衣披在身上出门,赶去客院的路上听阿棠说沈明的状况:“厨房熬好了汤药,我就端去沈公子那儿,公子吃了之后头疼难忍,紧接着就晕了过去,林笙吓得半死。”
“熬药的是谁?你去把她找来。”荣花妤细细思索,补充说,“此事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要让二房的人知道。”
“嗯。”阿棠捂住了嘴,转道去了厨房。
荣花妤独自走去客院,院里没有人,只有一间房里亮着烛火,她推门进去。
身着雪白轻衫的美人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头乌发散在身上凌乱不堪,粉白的薄唇被鲜血染红,嘴角一道血痕流下,在雪白的衣衫上染成红梅。松散的领口露出大片玉白的脖颈,在猩红的血色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荣花妤心脏骤停,慌忙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