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一个不说爱的男人》爆炸玉米

3、我心无愧

　　程乔静静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
　　林兮趴在一旁，听她讲着。

　　“小时候我住院做手术，急性发作没有哭，打麻醉没有哭，做完手术什么都不能吃也没有哭。我妈逢人就夸。

　　但是在我肠子通气前，喝口水都不能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隔壁床的小男孩吃鸡腿，我妈就翻脸了。
　　是真的翻脸。

　　刚刚还跟你笑盈盈的，脸颊突然就垮下来。那是我小学三年级。”

　　“还有一次，是我更小的时候，在诊所打点滴。我妈指着我的练习册问，你怎么错了一道。我那整册书只错了一道。

　　我没吭声。

　　我妈平时从来不检查我的作业。老师让家长签字，她只会签日期。我每年冬天都生病，但是我很少打点滴。

　　我爸爸知道我生病了会和我妈急，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我妈就会和我急。因为看病要花钱。”

　　“可是却从没人告诉我，我冬天要多喝热水。我从来不记得我有喝水的习惯。

　　因为，我连在自己家都很拘束，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待在一起，连出卧室门都不愿意。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在被窝里造一间山洞，里面住着我和我的动物。我没有朋友，从来没有。”

　　“可是我后来想想，真的很怕。

　　前天晚上六七点开始疼，吃啥吐啥，晚上不能侧右身睡，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医生让赶紧去大医院，我妈牵着我回家，给我爸打电话，又是一天。

　　第二天晚上我疼醒了，睁眼一看，灯亮着，我妈在外面和别人说话，可温柔了。从来没对我那么温柔过。

　　我躺在车后面，我妈不让我吭声，说，怕我爸开车手抖。

　　还有手术台，手术灯，睡着了也做噩梦。
　　当时为什么不怕呢。哈哈，原来我这么多年在她手里，都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了。”

　　“我下课回家不能晚到一分钟。我妈会趴在窗台等。我不能和任何朋友出去玩。我妈会说他们耽误我学习。初中我在校队认识了两个别的班的。

　　哦。我从小学到高中，上的都是特优班。自己考的。我很讨厌那时候的我，原因之一就是，我潜意识里是真的很骄傲的甚至唯我独尊的。
　　特优班的都是这个尿性。
　　其实我没有资格看不起任何人。

　　但是我爸妈他们只会问，他考了多少分，第几名，家里干什么的。这，在我很久后才纠正过来。人最美好的东西是看不到的。衡量不了的。那些才最珍贵。啊对。

　　那两个别的班的。有一个女孩买了漫画藏我家，后来她找我来拿，她哥哥也一起来，在门口等着。他们走了后我爸妈立马卸下笑脸，要打我一顿，说，我会和男生玩了。

　　我莫名其妙被打过很多次。

　　小时候我爸爸回来给我带了很多书，我正捧着在灯底下看呢，他就特别生气的冲过来，扇了我一巴掌。后来我想想，是我妈告状了。

　　我妈只会告状，她每次都告状。
　　我多花了多少钱，我管不住了，我提什么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的画是自己学的，我的琴是自己练的，我的书法是自己对帖子琢磨的，我的棋谱是自己看的，我的体育名次，奥赛名次，学习名次，是自己考的，我没花她很多钱。

　　我从很小很小就很挑剔，很洁癖了，也，很会装，很会察颜观色。哪怕是他们总会说，他们是最亲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哈哈哈哈，我也没有丝毫情感。我不愿意和他们有除了维持生命的金钱之外的任何牵扯。

　　她不会炒很多菜之前，常给我吃白菜帮子，我特别恶心很多她夸好吃的菜，但是我一个字都没吭。她不是个多好的人。她，也不是个好妈妈。

　　哈哈，当然，我爸这人，更不行。哈哈哈哈哈。

　　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妈说，她对我爸彻底失望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对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失望了。

　　我其实很羡慕男生女生一群群的，聊着海贼柯南新款手机。

　　我之前看电影电视的剧情，觉得恶心，任何表露出自己的东西，也都觉得恶心。

　　我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来一点点真实情绪，任何一点点暴露自己的东西，我都会撒谎，回避，放一层层的烟雾。

　　后来高中还是那个尿性。

　　甚至为了跑步锻炼身体再不花他们一分钱看病，天天跑步，每次十圈刮风下雨下雪雾霾，雷打不动。后来，我把自己跑伤了。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很坦然接受了我要残废一辈子的事。

　　哦，为了跑步我把头发剪了，甚至后来同学说，我是我们班班草。不过那时候我很直，钢铁直。有小女生说我好帅的时候，认真分析眉眼侧脸睫毛啥啥的，我很生气，我直接给她说，你居然看重我爹妈的遗传超过我本人的努力？？
　　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我剪头发是因为，洗头太费事。
　　哈哈哈哈很绝了吧。

　　还有另一个女生，谈过恋爱很小只身材很好的，喜欢冲我撒娇要我陪她上厕所，我都陪她。

　　她问过我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很羡慕的人或者东西？”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脑子里闪过很多，但是，都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我说，没有。这个我后来才发觉。原来我是真的没有感情的啊。”

　　“不过再后来，我有了感情。当然，不见得就是好事。当然，我宁愿痛到撕心裂肺一场，也再不要回到过去。那时候，我就可怜他们了。不过，人，不能随意评判别人。因为不是所有人有你拥有的一切。”

　　“我想帮他们啊。”

　　“我想帮所有人啊。”

　　“我试过。我伤过。我受过的最痛的伤，都是来自他们。”

　　“人的情是有数的，失望攒够了，就彻底结束了。”

　　我可能没办法报复，我得终止这种一代代的打压。我要与他们一干二净。我心狠，我又心软。算了，我不愿意去想这些了。肮脏。”

　　“后来，我们两家出来玩，一个姐姐说，你妈妈好温柔啊。我不能当面嘲笑说，哈哈，她温柔？我只是也眼睛笑得弯弯的，是嘛。

　　可是后来再想想，我真的很烦很恶心。就像我爸可以对别的小孩耍宝逗趣，但是只会凶我。我心狠。只要凶过我一次，只要拒绝过我一次，我就再也不会，再犯贱了。”

　　“我从来不敢光明正大的找他要任何东西。他问我想吃什么，我不会告诉他我哪怕想了一星期的。摆在眼前的，我只吃一两次就放下。桌子上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拿。我总是撒谎。

　　我撒谎成精了。”

　　“当我意识到他们有多不好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只是一直一直爬，虽然没觉得他们说的有多对，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学习，我也一直无知无觉的爬啊爬，他们大概是觉得没有亏。

　　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以我为骄傲是真的假的。我不信他们。早就不信了。也不信任何人。”

　　“他们生我养我，和养猪狗没差别。都是为了获利而已。人和人的关系本质就是利益往来。但是，我以为有的爱，该是最纯粹的。”

　　“我信，然后，我总是，给出了太多。”

　　“我没想要过任何回报。但是我最终，全都是失望。”

　　“小时候我们的一切都可以被轻易摧毁。那时，我只能哭着笑着学会不在乎。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保护好想要保护的。

　　可是后来。

　　我什么都留不住。”

　　“人失望久了，就会放弃所有的可能。”
　　“只会活在每一个一分钟，一小时，每一天。但是绝对没有明天。”

　　“我仅仅是不要死，就已经耗尽全部了。”
　　“我知道我最难看的模样。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是不在乎我自己，可是我也不想让别人沾染上我这样的人半分。好，我就拒绝所有人，你们永远离我十万八千里，也永远看不破十万八千里的迷雾，更不可能扒开九千九百九十层的皮。”

　　“可是装，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变本加厉。”
　　“我后来，就干脆不装了。”

　　“你看我像个人的时候，我最不是人了。

　　我看上去不是个人的时候。其实我最正常了。”

　　“我是怕我失望的时候再崩溃。那样就太难看了，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困扰。他们因为我奇奇怪怪皱了眉，我可能会内疚死。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待着。

　　如果有一天我要伤害别人才能缓解自己的痛。那我宁愿自我了断。”

　　可是，我当个人，总得出门，总得见太阳。

　　“没人知道，我笑得越灿烂，心里越荒芜。越是走得接近死亡，越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那时，时时刻刻感到悲伤，无尽的悲伤。”

　　只是我演戏惯了，用尽情的肆意来奔跑，让悲伤追不上。我花钱买快乐，买命，买压抑后反弹的自由。我比任何人都要满足。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真理。也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可是，纵然在最欢乐的一瞬，我也能满心怆然的看到未来，尽是一片空茫。
　　我不知道该如何永远昂扬着向前。因为只要我停止，灭世般的恐慌倾覆而下，百倍奉还。
　　我也只不过在逃避罢了。逃避迟早到来的悲哀。我试过无数种方法。

　　无解。

　　悲剧果然比喜剧更具有真理。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坦然接受。”

　　“动物受伤了还找个角落舔伤口呢。
　　我特码都快死了还不让趴着么。”

　　“我终于学会了躺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了平凡的意义。我看破了世界的真谛。哈哈哈。”

　　“我知道。人是要为别人才能幸福。我不肯独善其身，我不肯干一点点违背内心的。我去过各种场合，三教九流都见过，我全都能理解他们。很多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们不知道有更好的方法。”

　　“我背弃不了他们，也放手不了自己。”

　　“很多人让我想开，用别的方式排解。可是我的路，都是死路。我回头看，全都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对我而言。只有彻底离开，或者，彻底淬炼这个世界。才能解脱。”

　　我希望这世界，能够没有伤害。我希望，所有人，都快乐。

　　我知道人，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我，不愿靠着那一点点的恩赐，来挨过无穷尽的苦。这样讲，太对不起努力活着的人了。

　　但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