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不疏》1233

6、群演进组

　　他以一种戏谑的语气说出的话，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当真，偏偏别云疏就是一个非正常典型。就像被抢钱时，他宁愿试探着挨揍，也不想把钱给张艺等人；却又在被抓住头发以后，求饶服软，把头发看得比身体还重要。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乖乖掏钱，满足了那群混混的要求，根本不会有后面琐碎事儿。

　　他给夏坏转的钱，拿一半给张艺都能买个平安了。

　　别云疏认真回答：“行，你想要什么牌子的？给我个地址，我从网上给你订行吗？”

　　“老板，老板，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夏坏人傻了，连忙阻止他，怎么会有人分不清玩笑话，怎么会有人——这么有钱！

　　虽然很心动，夏坏还是拒绝了他，要说微信里那五千是帮他揍人该得的，那剩下这些钱就真不知道该以什么借口说服自己收下了。心动归心动，夏坏却并不打算接受这种连施舍都算不上的施舍，或许这是他作为一个人，始终抛不下的一点自尊。

　　两人就此分别。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古楼的钟声响了三下，十二点到了。

　　夏坏一个人走在路上，白光和暗影在他一个人身上拉扯着，他脚下一步一步踏过的影子忽短忽长。

　　此时夏荷刚刚下班，掐着点给他发了个视频邀请，连续工作的疲惫神色掩盖不住看到弟弟的开心，夏荷温柔又郑重地对弟弟送上最简单的祝福：

　　“二宝，生日快乐！”

　　十八岁夏坏回神，冲着镜头展开笑颜，“谢谢姐姐！”

　　他回到网吧二楼的住处，从笔袋里掏出前段时间抓出来的那张纸条，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打开，随手也扔进了垃圾桶里。

　　距离志愿填报的截止日期还有一周，夏坏把自己扔在冰凉的竹席上，不顾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在小床上翻滚了两圈。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将就了。从得知成绩到现在，这么些天里不知道飞到哪里的离魂散魄，忽地一齐挤了回来。夏坏想到今天认识的那个人，又怂又有钱，脾气也很好，听他说了好多话也不嫌烦。脑子里闪过一线灵光，却又突然消逝，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床底的箱子里掏出老吴非要塞给他的招生考试报，从目录开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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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着手里有余钱，夏坏疯玩儿了好几天，结果因为小家子气不会玩，只花了两百多。

　　他把剩下的钱都打给夏荷，收到短信的夏荷吓了一跳，还以为弟弟为钱干了什么不法之事。

　　夏坏好说歹说，又把江芊庭请出场，只说是好心人的资助，才把夏荷一颗心安回去。

　　长安县虽然很穷，但很重视教育。每一年应届生都会有好多各种名目的社会资助，之前夏坏就申请过，所以夏荷并没有怀疑。

　　之所以要撒这个慌，不把实情告诉姐姐，夏坏还是怕她知道自己又打架的事。

　　且以他对姐姐的了解，肯定会说什么“人穷志不穷”、“这钱不能收”之类的话，然后让他把钱退回去。吃进嘴里了哪还要还回去？

　　自从那天晚上分开后，别云疏和夏坏再也没联系过。微信里多了一个好友，偶尔刷朋友圈看到他发的消息，再看看卡里多出来的几千块钱，夏坏才有种不是梦的真实感。

　　当他看到别云疏发在朋友圈的“开机大吉”和一个简陋的剧组合照时，还以为这人是个明星。为此，夏坏特意请教过高中班上的资深追星女孩，注册了个微博，搜了“别云疏”这三个字。

　　这么好听又有辨识度，就算不红也能搜出来吧？

　　结果什么也没搜到。

　　他点开他微信头像，问那个追星女孩认不认识，女孩直叫“啊啊啊啊没见过！但是他长得好好看！”

　　夏坏一脸可惜，用新学来的词下了定论：“老板太糊了！”

　　夏坏很快就知道别云疏不是拍戏的了，因此这事儿也没传到他耳朵里去。

　　直到很多年后，夏坏高中同学聚会，他喝了点酒，别云疏开车来接他。被追星女孩认出来，别云疏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回去之后狠狠地把人按在门上收拾了一顿，他边顶边问：“我糊不糊？说，糊不糊？”

　　这厢夏坏刚从天降横财中缓过来，好心情地哼着歌，正给人上机，就被老板叫了出去。

　　原是那群混混昨天被放出来了，在网吧附近转悠的时候，张艺认出了夏坏——对这个长得一副好学生样，下手比他们还狠的人，能不印象深刻吗？

　　这群人混了两年社会，在这一票学校地学生当中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老板问都没问一句，直接就把夏坏扫地出门了。

　　他无处可去，兼职的家教还没结束，现在回老家，就拿不到工资了。

　　夏坏吃着冰棍，背着比他还高一点的行李包，蹲在江边柳荫下吹风。歇够了，把心里那股子闷气压下去了，这才掏出手机准备给自己找个归处。

　　“芊芊姐，我被老板撵了没地方住，能来诊所混俩月不？帮你守店，给我腾张床就行。”

　　夏日正热，渐渐从他头顶移开，日光从树叶间漏下来，刚好晕在碎屏上，被炙烤着的夏坏没注意自己消息发错了人，本该发给消息置顶的江芊庭，却顺手错发给了最近添加的别云疏。等他两三口嚼冰下肚，把木棍儿投进垃圾桶，再看消息的时候，别云疏已经回他了。

　　“？”

　　“你被老板赶出来了？”

　　夏坏看了下时间去，相差不过两分钟，怎么这么快就回了？老板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正这样想着，别云疏又发了一条消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啊，我发错消息了。”夏坏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实是咱们那天晚上送进局子里的混混被放出来了，要在网吧闹事，我老板嫌我惹事，就把我开了。本来睡网吧阁楼，现在没地方住了，正打算去诊所睡两天。”

　　两天？你不是说要睡两个月吗？别云疏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打字：

　　“你老板怎么这样啊？”

　　“他也不问问为什么？你是见义勇为！”不，是见钱眼开。

　　“还是我连累你了，不好意思，没想到那群混混还去找你麻烦。”

　　夏坏打字慢，跟不上他的节奏，只好发语音：“没事没事，老板也要赚钱嘛，在网吧闹起来他生意也不用做了。其实我也不亏啦，你给我的钱，够我在网吧两个多月的工资了。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住的地方了，我正打算去诊所蹭一段时间。”

　　片场众人正在休息，薛青拉了拉旁边的唐可，指了指别云疏。

　　别云疏正把手机举在耳边听语音，夏坏的普通话里还带有一点南方人的腔调，他自己可能不觉得，在别云疏这个北方爷们儿听来，这小孩说话软软的，他一边听一边笑。

　　薛青煞有介事地评价：“瞧见他笑成那啥样没？你绝对没戏了，还是放过这棵嫩草吧。”唐可赏了他一个白眼。

　　别云疏想起那晚上去的那个诊所，里间安了两张床，只是病人临时吊水用的，是以十分狭小，以夏坏的个子来看，翻身都翻不全，要真住俩月，身上骨头都得挤一起。

　　别云疏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如你来跟我一起住，我们订的都是双人间，刚好我是单出来的。”发完这句就没说话了，攥着手机等他回复。

　　夏坏有些诧异：“这不太好吧？”

　　毕竟他们才认识了几天，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天，彼此的了解并不深刻，万一老板丢了什么东西，他有嘴也说不清。更何况，他也付不起长安酒店的房钱。

　　别云疏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转而提起了另一件在他心头压了几天的事，“夏坏，你有没有兴趣拍戏？”

　　夏坏愕然，“啊？拍戏？我不会啊”

　　“没关系的，我们本来也是要找群演的。你最近应该要重新找工作吧？不如来我们剧组，我不亏你，你还可以跟我一起住，不用再找地方了。”

　　“老板，你开玩笑呢！我那里会演习”夏坏顺嘴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老板，你不是大学生吗，兼职当明星？”

　　别云疏也不是第一次被误解了，和同学一起来长安县拍摄，因为场景的特殊性，他们被围观过好几次，他解释道：“不是，我确实是学生，我们是学生剧组，帮一个学长拍参赛作品的。我也不是什么明星哈，只是跟组帮忙。”

　　确实是跟组帮忙的，但读了一年就能进组，主要还是因为大少爷能帮金钱方面的忙。

　　夏坏好奇：“你们是什么专业的？”

　　别云疏幽幽道：“京都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你学不了吃亏，学不了上当。怎么样？有兴趣来帮个忙吗？”

　　夏坏长这么大，最能跟文艺沾上边的一次，就是村小表演节目演了个蘑菇，别说让他拍戏了，就连班级大合唱，都被全班同学一致要求不能上场。

　　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夏坏不敢随意应下，自己丢脸事小，耽误别人事大，他委婉地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别云疏还不死心，在他看来，又乖又野，剧中那个打架贼凶的角色简直是为夏坏量身打造的。这个角色在整部电影中所占戏份不多，却也不是说删就能删的。

　　他们本来邀请了隔壁表演专业的同学出演，谁知道那人临出发时割阑尾住院了，等养好了再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更别提还有那么多打架翻墙的场景。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能按照计划先到长安县，准备在本地找人看看能不能当个群演。别云疏意外碰上了夏坏，突然发现他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别担心，你真的非常适合这个角色，没有演技没有经验都无所谓，就是让你装着做做题、打打架，很轻松的。”他继续劝道，“来试一下嘛，不让你白帮忙，我给你开工资。”

　　后面还跟了一个[求求你了.jpg]猫猫表情包，跟一米九的忧郁气质一点也不符合！

　　有工资啊......夏坏慢吞吞地在河岸上踱步，垂柳的柔条伸入水中，撩起一波又一波涟漪，他盯着泛着金色粼光的河面想了片刻，继续问了一句：“包住的话，那包吃吗？”

　　“包！我个人出资请你吃好的！”

　　“不用不用，我跟大家一样就好，还要谢谢你帮忙给我找了个住的地方。”

　　“跟大家一样也是我请，这个剧组都是我养的。”名副其实的金主爸爸无意之间又让夏坏噎住了，这就是老板的钞能力。

　　夏坏背着简单的行李，已经在外面晃悠了半天了，有了能落脚的地方，没人愿意当一只无脚鸟，一直飘泊。

　　别云疏知他难处，提出现在就见面。本来他是打算让夏坏先去酒店休息，但自己正在片场走不开，没法帮他办手续，便发了定位让夏坏来片场直接找他，晚点儿再一起回酒店。

　　夏坏一看他发来的定位，乐了，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