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不疏》1233

4、钱不能少

　　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方才还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瞬间变脸。夏坏盯着别云疏的眼睛，竭力让自己表现出一种很不好惹的气质。他哧了一声：“你真以为我不要钱？哪有那么好的事，不图钱干嘛帮你！咱们现在就回去找你钱包，你该给我的一分也不能少！”

　　只是他不知道，从别云疏一米九的视角看来，夏坏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弟弟，方才在巷子里不觉得，现在一看，脸嫩得顶多十六，皱眉生气的样子奶凶奶凶的。

　　不就是钱吗......

　　本来就打算一分也不少的别云疏：“......行,不会少你的。但是你看咱俩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他指了指夏坏被刮了一道口子的脸，又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左脸。“你先跟我去医院吧，今天晚上是真的很感谢你，该给你的钱真的不会少的。”最后这句话说得只差把“爷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贴在脸上了。

　　夏坏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冰凉的血本来都要凝住了，被他这么一摸，血糊了半脸，还没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珠。

　　一阵夜风起，凉凉的，略微有些刺痛。

　　他一看手上的血，神经中的疼痛开关被血色唤醒，脚踝、左腿、下肋都在隐隐作痛。

　　夏坏道：“好吧，但是我身上没钱，你先帮我垫着，回头直接从报酬里扣，可以吗？”

　　别云疏叹了一口气，这小孩儿到底多爱钱啊，三句话离不开钱，他温和道：“我请你看病，行了吧？毕竟你也是因为我才会挨揍的。”

　　“什么被揍啊？谁挨揍了！”夏坏立马反驳，“你搞清楚好不好，我一个打他们一群，他们受的伤比我重多了！我这算被揍？我又不是什么专业打手，有点小伤很正常啊！”

　　别云疏笑他：“对，你超牛逼！今天要不是你，我估计都被他们扔江里了。”

　　夏坏道：“本来就是。对了，不用去医院，这边有家诊所挺近的，而且老板我认识，不会坑你的钱。你跟我来，早点处理完我还要去网吧，一小时扣十块，争取少扣点。”

　　今晚和人打了一架，心里一些隐晦的东西被激扬的热血挥发了不少，整个人都要痛快许多。这大半年，夏坏憋着口气儿奋力高考，很久都没有发牢骚了。别云疏几句话就把他话匣子打开了，他越说越多，语速也越来越快，全然不顾听者的反应。

　　好在别云疏表现得也很教养，没有丝毫不耐烦，间或还能说上几句。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灯火通明处走去，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

　　“对了老板，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夏坏，夏天的夏，好坏的坏。”

　　“我叫别云疏。”

　　“啊？”

　　“别云疏。”

　　“哪个别？别过来的别？还有姓别的？”

　　别云疏顺手掏出自己的学生证。

　　夏坏接过翻开看了看，一翻开就看到了别云疏精修过的证件照，美颜暴击！低头看看照片，抬头看看真人，照片也没多离谱。照片里的别云疏头发还没这么长，刚刚过耳，同样也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深邃的眉眼直视镜头，微微下垂的睫毛，抿起的薄唇，有种说不出来的忧郁气质。

　　夏坏再看看旁边这人，长发、衬衫、牛仔，衣服皱得不成样子，头发倒是勉强扎好了，可对于男人来说还是太长，一身流浪汉的气质。

　　果然，照片还是假的。

　　别云疏收回学生证，仗着身高顺手揉了揉夏坏的头，发丝柔软，手感不错。

　　“别摸我头！你这名儿起得像小说男主一样。”

　　“说不定我就是小说男主呢？”

　　“别老板，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说。”

　　“你到底有多高啊？吃什么才能长这么高，有什么秘方没？”

　　别云疏偏过头，比了比两人的个子，从他的视角来看，夏坏刚刚齐到他下巴，他安慰道：“我一米九，你也不矮。我北方人，爹妈给啥都吃，天生就该这么高。别怕，你还小，还会发育的。”

　　“真的吗？我马上十八了，还会长啊。”

　　别云疏大惊：“啥？你要成年了？我以为你最多十五六岁！”

　　“我这届高考的！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夏坏气闷，很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被认错的，之前坐公交，卖票的阿姨还以为他才上初中呢。

　　皎皎月光洒在人间，和着湿热的气、微凉的风，这是流火开始前的序幕。

　　街市人声鼎沸，小城里说不上摩肩擦踵，在人口基数的支持下，也算是热闹非凡。

　　摊贩就着月光和灯光摆开阵势，小孩儿拉着父母到处跑，嘴里还念着只有小孩儿才懂的童谣。古时候的长安县还不叫长安，后来人们迫切的愿望口口相传，江边的小城这才改叫长安。

　　不出意外，今晚之后两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有时候，人在陌生人面前，反而要比在熟人面前更加真实坦率。不用顾忌日后的相见，也不用顾忌利益的往来，萍水相逢，聚罢即散。

　　或许是这样的心理作祟，今晚夏坏一路说得十分痛快，从王凡以前和别人一起排挤他，说到高考就差几分进北大，说自己心中的烦躁和苦闷，吐槽现在辅导的那小孩儿有多笨，明明那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是写不全。

　　别云疏方才得知夏坏竟然已经高考完了，这会儿又听他讲自己还是个学霸，也不怀疑真假，表现得非常惊讶。夏坏怕他不信，还从手机里把当时拍下的高考成绩给他看，收获了意料中的赞叹和夸奖。

　　一路走，一路说，简直把别云疏当作即时树洞，以致于他们到小诊所时，夏坏还觉得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快快。

　　夏坏有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老板，一不小心话说多了，我平时不这样的，真的。主要还是怕你无聊。”

　　别云疏：？？？我谢谢你啊。

　　江氏诊所是夏坏的老邻居开的，这里的医生原先是老鸦村卫生所的，后来钱攒够了举家搬到县城来。

　　江家的独生女叫江芊庭，与夏荷同岁，两人是手帕交，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里读书。即使夏荷高中就辍学了，她与江芊庭现在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因着这层关系，江芊庭对夏坏也非常照顾。

　　应该说他们一家人对与夏荷姐弟都非常照顾，是姐弟俩晦暗童年中为数不多的善意。

　　夏坏推开诊所玻璃门，诊所里没有病患，只药柜后面坐着一男一女，约摸二十来岁，男的正在削苹果，女孩子拿着手机，面容严肃地点点点，走进一看才发现原来她在打游戏。

　　夏坏把包扔在椅子上，走到柜前敲了敲玻璃。

　　打游戏的女孩子正带着耳机，没有听见，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指了指正在打游戏的小祖宗，说道：“玩儿着呢，我可不敢惹。”

　　夏坏也笑了，“猴哥你好怂啊。”

　　侯安慢悠悠地车着苹果，苹果皮连得长长的，回敬道：“你不怂，你不怂你上呗，不给你脸揉青才怪。”他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别云疏，“这是你朋友？这一身弄得好看。”

　　“这是我见义勇为的对象！今晚上他差点被抢了，看我俩这一身反抗黑恶势力的光荣的伤。”夏坏毫不见外的掀开帘子，往里间走去，边走边叫，“江叔？江叔！”

　　江芊庭刚被狙死，摘下耳机就听见夏坏的叫唤，她没好气，“别叫唤了！你江叔今天钓鱼还没回来呢！”

　　她接过侯安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大口，脆甜的口感在嘴里爆开。

　　夏坏一听江叔不在，便把别云疏拉到江芊庭面前，乖乖叫了声姐：“芊芊姐，帮我朋友处理下伤口。”

　　江芊庭抬头看了眼，第一反应：嚯——好高！

　　别云疏坐在夏坏推来的椅子上，江芊庭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人的脸：嚯——好帅！

　　别云疏把碎发扒拉开，又掀起衣服，展示他身上的伤口，江芊庭：嚯——好惨！

　　江芊庭把咬过的苹果塞回侯安手里，后者一点都不嫌弃地接过，就着女朋友的口水继续啃。她看看面前的男人，又看看夏坏，眼神示意夏坏过来。

　　夏坏乖乖巧巧当好弟弟，靠在药柜上，把脸伸到江芊庭面前，不出所料地被狠狠捏了一把右脸，这还是江芊庭顾及到他左脸上那道口子手下留情了。

　　夏坏故意大叫：“嘶——好痛好痛！”

　　江芊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他：“知道痛还敢去打架！刚高考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吗，狗改不了吃屎！”

　　嘴上这样说着，她转身就进里间翻找绷带和药品。

　　趁这时夏坏朝别云疏挤挤眼，小声说道：“他们家是城西这边最有良心的了，很多人都在这里看病看伤。就连今天抢你的那群小混混回头肯定也会过来，到时候我让我姐宰他们一笔。今天江叔不在，你也不用担心，芊芊姐是医大毕业的，她技术也很好的。而且让她上药还可以不给钱。”

　　夏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可以不给，你不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