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不疏》1233

19、听个讲座

　　　国庆之后，日子渐渐走上正轨。文学专业，不看书是行不通的，夏坏每日下课后就往图书馆里钻，周六周末找点日结的活儿干，在学校附近溜达溜达就算放风。期间别云疏又约了他几次，带着小孩儿一起玩，他渐渐又与别云疏那个小圈子熟络起来。

　　又过了大半个月，“夜色”整改完毕，夏坏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他知道这家店是薛青开的之后，还惊讶了好一会儿，果然，人以类聚，跟老板玩得这么好的都这么有钱的。

　　其实在薛青的构想当中，“夜色”本是不需要服务员的。他原本只打算找两个调酒师，其余类似洗杯子、打扫清洁一类的事儿买个机器就能解决。酒吧开在学校附近，来玩的一般都是学生，也不用担心有人打斗闹事，工作人员是越少越清净。

　　夏坏心知自己能在这里工作也是借着别云疏的面子，也不推脱，很爽快地应下了。

　　人都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对于夏坏，则是不受鱼而愿受渔。朋友之间施舍性的帮助他没办法接受，对于靠这种能靠自己挣钱的活儿还是非常乐意的。他有点所谓穷人的傲骨，但也算不上是假清高，个中标准也只在夏坏心里衡量。

　　时光如流水，夏坏日复一日重复着上课、看书、兼职、休息这几件事，日子过得像复制粘贴。没有变数的生活平淡地掀不起波澜，最多泛起几圈涟漪，又在微风吹拂中自行消散。

　　刚过完期中考试周的夏坏和室友去操场打篮球，发了一身汗的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有些微喘。他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树林，不知不觉间，学校里的草木披了白霜，已经到了十一月底了。

　　夏坏个子虽矮，但胜在身法灵活，体力也很好。王禹早就下场了，靠在篮球场的铁丝网边回消息。这小子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比他还大一岁，两人不同校，还没见过，只在网上打得火热。

　　作为全宿舍最早脱单的，王禹时常受到室友的死亡凝视。

　　朱子安把球往边上一拍，站在夏坏身边，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将人当拐杖撑着，一手不爽地叉腰。白岳有样学样，也站在朱子安边上，他照着朱子安的姿势把他当作拐杖。

　　三人以相同的表情盯着王禹，王禹刚听完女朋友关心的语音，笑得一脸荡漾。

　　朱子安道：“啧，真是让人不爽！”

　　夏坏：“不爽！”

　　白岳道：“走，咱们去办他！”

　　夏坏：“办他！”

　　三人一拥而上，夏坏夺过王禹的手机，一把揣进兜里。白岳和朱子安一人分了一只腿，夏坏站在后面接着王禹被迫倒下的上半身，三人极有默契地将人扛起，两腿分开，往篮球架上冲。瞧那熟练的动作、默契的分工，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王禹没有一点点防备，刚叫了句“宝贝”，整个人就被放飞，离开地面的双腿，被迫开启了熟悉的走位。

　　几声故作惨痛的大叫之后，三条单身狗心里才算舒坦，温柔地将王禹放在地上，拔腿就跑。其实也没有跑的必要，王禹捂着档半跪在地上，瞧那模样没有半天是缓不过来了。

　　一直跑回宿舍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击掌大笑。四人玩了一下午，出了一身臭汗，等王禹一瘸一拐地走回宿舍，其他三个都已经洗完澡了。

　　王禹凶恶地放狠话：“痛死老子了，我诅咒你们大学四年都找不到女朋友！有本事都别脱单！谁脱单干谁！”

　　白岳浑不在意地擦着头发：“行啊，你要给我也找个小姐姐，我裤子脱了让你干。”

　　夏坏和朱子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男同竟然就在我身边！”

　　一番打闹后，夏坏看了看时间，刚好五点半，晚上七点有个讲座，吃了晚饭去刚刚好。

　　讲座主讲人是文学院新来的一位老师，据说是国外某个知名大学汉籍研究所的博士后，那学历和资历一溜长，可惜夏坏记不住外国名儿。听他们班长说，新来的老师长得贼帅，气质超好，可惜来得不是时候，这学期的课上了一半了，要想选这位老师的课还得等到下学期。

　　学期中才招来学校，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按理说，高校聘请老师都会在寒暑假进行，开学可以直接上课。但此时的夏坏还没有这种常识，等他以后知道这些事时，也自然明白这位老师为什么可以中途进校了。

　　中国社会，管你事大事小，说到底也逃不过人情世故这几字。

　　夏坏早就同朱子安约了讲座，作为宿舍里唯二志于学的爸爸，这学期专业期中考一起捞着白岳上岸的，不同专业的王禹则是独立自强，自力更生。

　　两人收拾好笔记本，正准备出门之际就被王禹叫住了：“老二老四，你俩那个讲座什么时候结束啊？”

　　朱子安道：“通知说的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如果有答疑环节，可能会延长半个小时。”

　　王禹挠挠头：“那你俩能提前溜吗？那个那个......”

　　别说是讲座提前溜了，就是平时上课这两人都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的，夏坏好奇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禹直说了：“那个，我女朋友刚刚突然跟我说，她九点多有事到咱们学校附近来，顺便来找我玩。我一个人不好意思直接去见她，我就说晚上请大家吃宵夜，哥几个给我壮壮胆......”他本身是开朗性格，在学生会混得如鱼得水，但毕竟网恋是头一回，见面更是头一回，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白岳正坐在床上翻杂志，一听这话就乐了：“禹子，你不是吧你？你都谈了快俩月了还没跟人见过面呢？还让人女生跑过来找你？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怂啊！”

　　不久一块儿吃个饭吗，也不是什么大事，夏坏和朱子安一口应下，只要讲座结束就去找他们。关上门，还能听见白岳的大嗓门在嘲笑王禹：“你真是个蠢得，本来挺帅一小伙，找谁不好，把老四叫上，你不知道现在小姑娘都喜欢他那种叫什么......奶狗！奶狗型的吗！你这脑子......”

　　“奶狗说谁啊？我？”夏坏郁闷地指着自己问道，“我？奶狗？？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讲座在学校新修的萃英楼大教室里举行，两人按照以前的节奏，不慌不忙地吃了晚饭再往这边走，结果一到教室就被吓了一跳。

　　好家伙，现在也才六点半啊，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要放在以前，平时这个点来，教室里最多只有一小半人，前排绝对是空着的。而这回不知是《诗经》的魅力，还是学院宣传到位，别说前排黑压压坐满了人，就是中间位置都被人用书占了座。再看看那些用来占座的书的封皮：《离散数学》、《艺术哲学》、《再造文明的尝试》......一看就跟文学沾不上边，看来这个老师是真的很帅。

　　讲台前摆了一个展示牌，上面有一张主讲人的半身照和他们之前看到过的学术经历，展示牌前围了几个女生，正小声说笑着拍照。夏坏凑在前门口看了一眼，人太多了，他懒得往后挤，便拉着朱子安从后门进去，寻了两个偏僻角落的位置。

　　趁着讲座尚未开始，夏坏翻出上午照下来的课件，往本子上补着上课时来不及抄下来的笔记。朱子安则坐在他身边刷着平板，突然间，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杠了杠夏坏压在本子上的左手。

　　夏坏头也不抬，道：“等一下等一下，等我把这张抄完再看。”

　　朱子安却是等不及了，直直地把平板塞在夏坏眼皮子底下。

　　夏坏还来不及骂他害得自己在本子上划了一道，便被平板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照片中的年轻男子带着金丝细框眼镜，直视镜头，笑得温文尔雅。他背后是一大片一大片银白色的雪堆和冰晶，雾凇凝结在松枝上，雪地竟将天空衬得像灰色。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某年某月赴某地参加某个会议的字样，这些在夏坏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与夏坏长得有七分相似。凡是见过他们两个的人，很难认为两人没有关系。

　　夏坏放下笔，拿过平板仔细端详，又把平板举得和自己齐平，他问朱子安：“我靠......像吗？我跟这人像吗？”

　　朱子安装模做样地捏着夏坏的脸左扭扭，右扭扭，下了结论：“真的很像。”

　　不苟言笑倒还好，夏坏一笑起来，弯弯的眉眼，与照片上那人简直一模一样，形在其次，重在神似。

　　夏坏子啊平板上点了两下，照片缩小，这是他们班班长刚发的说说配图——夏坏惊叫了一声：“我靠！张绰逸？这就是今晚开讲座那个？咱学院新来的那老师？为什么我跟他长得这么像啊！”

　　朱子安道：“那这得问你自己啊，这老师不是你亲戚吗？”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了，来得晚的直奔后排，好巧不巧，坐在他俩前面的也是同伴的女生。那女生听到这两人讨论，好奇地扭过头来，对上夏坏模仿照片的笑容，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兴致勃勃凑过来问夏坏：“夏坏，新来的张老师是你......呃，爸爸？哥哥？表表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这女生也认为两人是亲戚。

　　夏坏道：“我不知道啊，我都不认识他！”